第八十八章：驚馬

  這塊空地的周圍圍著一圈柵欄，後頭種著一排不大的杏樹，動靜應該就是從杏樹後頭傳來的。

  莫謹年站起身子，走到亭子外查看。

  聲響更大了一些，聽得出是什麼動物胡亂蹬踏的動靜，不是馬蹄又有點像，煙染這廂還沒判斷個所以然，那邊的杏樹已經被撞倒了兩棵，樹幹壓在柵欄上，柵欄連著倒了一大段。

  眾人還沒反應，蹬踏聲更大了一些，哞聲傳來，還有粗狂的呼哧聲響，眾人才反應過來，就看見兩頭棕色的大水牛糾纏著朝這兒奔來。

  那兩頭牛顯然已經成年，頭上的牛角彎彎，時而攪和在一起，使勁頂著對方，時而朝前蹦躂幾下，想用壯碩的牛蹄去踢踹對方。

  

  有一頭牛顯然已經吃不消，身上流著殷紅的血，想要逃竄，另一隻牛死揪著不放，緊追不捨得朝它攻去。

  這兩頭牛在空地毫無章法的隨意打鬥跑竄，使得大家俱是大驚，其中那隻受傷的牛找到喘息，抽身就朝一旁衝去，另一隻牛甩了一下頭，發現攻擊落空，立時朝它追去。

  而它們衝過去的方向，正是褚氏與莫昭允的地方。

  褚氏尖叫一聲，第一個反應就是朝兒子撲去，因為莫昭允現在穿的騎裝是大紅色的，那兩頭牛氣急敗壞的瘋奔模樣，若是傷人，莫昭允第一個遭殃。

  饒是莫昭允身下的馬兒再是溫順，被這陣仗一驚，也嘶鳴了起來，開始胡亂擺動身子，想要掙脫韁繩，朝周圍逃竄。

  而那莫昭允的騎射師父原本一直牽著馬在走，這會兒馬兒受驚，沒法安全的將莫昭允抱下馬來，只得極力安撫小馬兒，不讓莫昭允掉下來。

  而那打鬥的兩頭瘋牛，雖是改變方向，又會在原地打轉一圈，繼續糾纏打鬥幾下，使得楊師父實在不好判斷躲避的方向，若是不閃避，留在原處也是有被衝撞的可能，只得試著讓小馬駒朝後退去。

  褚氏一衝過去，也跟著拽扯韁繩，另一隻手抬起，想要抱兒子下來。騎射師父怕馬蹄踢傷褚氏，又礙於她是女流之輩，不好將她扯開，反而變得畏首畏尾的，更加不好施展。

  騎射師父實在沒法子，情急之下，道了句：「太太，得罪了。」用力一扯，將褚氏甩到一邊，然後翻身想要跨上小馬。

  奈何褚氏一個踉蹌，直接栽到地上，騎射師父一看不好，一隻腳正準備跨馬，一隻手又本能的要去扶褚氏，結果這麼一猶豫，是褚氏也沒救到，馬兒也沒跨上去，自個兒反而跌在了地上。

  那匹小馬也陡然發力，終於掙脫騎射師父的鉗制，立時朝一旁沖了出去。

  而那兩頭打架的瘋牛不知怎麼的，許是被馬兒逃竄的勢頭一衝，也隨著馬兒的方向追去。

  莫昭允就在馬上，他早已不敢動彈，褲子下濕了一片，嚇得連哭都不懂得哭了，小臉慘白慘白的。

  現場亂成了一鍋粥，煙染與莫謹年也已經奔了過去，褚氏大喊著：「怎麼辦……怎麼辦？」看著兒子被馬兒帶著越跑越遠，而另外兩頭牛齊頭並進，眼看就要追上馬兒，那牛的蹄子跟柱子似的，隨意一踹，馬兒和莫昭允都會廢了的。

  煙染張大了嘴巴，心跳都已經停了下來，「允哥兒……」她喊出三個字，整個人朝前撲去，好像這樣就能抓住弟弟，可是他們距離有些遠，煙染撲了空，若不是青嫿用力扯她一下，她會直接撲到地上。

  莫謹年顧不得妻子女兒，一邊命長隨趕緊去牽馬來，一邊朝馬兒消失的方向追去。

  「太太。」冬珠慌亂的嗓音響起，煙染扭頭看去，才發現，褚氏已經暈了過去。

  煙染強做鎮定，在青嫿的幫助下站穩身子，然後去看褚氏。煙染的汗水已經打濕了衣襟，因為剛才的慌亂，也因為莫昭允的不知所蹤。

  褚氏還躺在地上，沒有醒過來，煙染命冬珠幾人先將褚氏挪到涼亭那兒歇一歇。

  幾個小姑娘好不容易將褚氏弄進涼亭，煙染試著喚道：「阿娘。」

  褚氏沒有反應，煙染讓青嫿將另一張小凳子搬過來，把褚氏的腳架上去，然後摟著褚氏，試著用自己的拇指去掐她的人中。

  褚氏悠悠轉醒，許是煙染掐的氣力大了些，讓她疼了，不適的擺了擺頭，煙染擔心不已，命道：「快去讓莊頭安排擔架，然後請大夫過來。」

  就在這時候，又是一陣馬蹄聲，這陣仗，有好幾匹，煙染扭頭望去，便見一行人駕著馬兒朝這兒奔來。

  煙染看清了駕馬騎在前頭的錦衣少年，也瞧見他身前的小小身影，正是莫昭允。

  煙染喜極而泣，淚眼模糊，抱著褚氏喊道：「阿娘，允哥兒回來，允哥兒沒事。」

  褚氏急著起身，煙染囑咐冬珠好生扶著，就朝來人走去。

  莫謹年也在其中一匹馬上，他先行下馬，朝來人拱手道：「謝謝公子救了小兒。」

  那名錦衣少年郎也已經下馬，他溫文爾雅，雖然只有十三歲，個子卻已經與莫謹年一般高了，「莫大人客氣了，不過是湊巧，再說也不是我親自救的。」

  「小的不敢邀功，是世子爺命小的上前的。」其中一名護衛模樣的少年，瞧年紀稍微大上一些，他不敢居功，立時將自家主子抬了出來。

  莫謹年微微頷首，將莫昭允抱下馬來，一下一下的拍著他的後背，想要安撫嚇得不輕的兒子，「允哥兒，你也要謝謝救命恩人。」

  莫昭允面色已經紅潤了一些，眼睛裡還有淚珠，不過這會兒他已經知道自己安全了，得了莫謹年的提示，扭頭對著錦衣少年道：「謝謝大哥哥救我。」

  煙染站在不遠處，剛才一時急切，想看看弟弟是否安好，就這麼急匆匆的趕過來了。可真的走到他們跟前，就察覺自個兒有些多餘，外男在這兒，自個兒直接衝過來，有些不妥當。

  煙染猶豫片刻，又不好直接轉頭就走，瞧見莫謹年看向自己，連忙頷首，禮貌言道：「謝謝葛世子救了家弟。」

  因著先前情況緊急，莫謹年還沒弄清這些人的身份，此時聽煙染叫對方葛世子，才知道這少年郎竟是安陽伯府葛家的人，那他就是葛長楓，煙染前世的夫婿。

  莫謹年嘴唇抿了抿，抬眸打量一下葛長楓，正欲說些什麼，就見褚氏被冬珠攙扶著，已經走到跟前。

  「阿娘。」莫昭允看見褚氏，就要朝她撲去，小孩子受到驚嚇後，最是需要親娘的安撫。

  莫昭允已經七歲，這麼個小兒郎傾力朝一邊，饒是莫謹年並非瘦弱無力的病秧子，也一時抱不穩，趕緊將莫昭允放下，囑咐道：「你娘剛才嚇暈了，咱們……咱們先回去。」莫謹年轉而看了看葛長楓，道：「還請葛世子移步寒舍，喝一杯清茶。」

  葛長楓長得俊秀，禮教也很好，見到莫謹年邀請，沒有推辭，含笑點頭。

  邁履時，他微微抬眼，看了看煙染，那個曾經與他在首飾鋪子有過一面之緣的莫家六姑娘。

  她今兒穿著一件淡藍色的長裙，裙裾上繡著潔白的點點紅梅，與她很襯，就像她的性子一樣，看似恬靜，卻有一個傲梅不懼風雪的性子，半年多未見，她與那時變了許多，小臉圓潤得像個蘋果，但眼睛沒變，還是一樣的明亮，一樣的璀璨。

  他一直記得這雙澄澈的星眸，讓他心潮湧動，讓他沉浸，沒法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