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他看見了她的難堪字句
2024-06-11 15:19:42
作者: 蘇蘇
小鎮比起四面環山的村莊要暖和一些,但冬季仍舊是雪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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巽玉踩在雪上咯吱咯吱響,留下一個又一個的腳印,蜿蜒一路向小巷。
他謝絕了若水提出的馬車想送,步行丈量郭府和餃餃住所之間的距離,被呼嘯著的冷風吹過,頭腦似乎清醒了不少。
甚至說那句話:
「嫁人。」
餃餃將來是要嫁人的,對方可能不英俊帥氣,但足夠體貼,最重要的是守著她一個人過日子。
巽玉在說出這兩個字以後並沒有覺得輕鬆,他明白自己壓抑的情緒從何而來,但在克制。
人,生而為人,不是野獸,那就不能被本能控制。
情、愛、欲望、貪婪、勇敢都是本能在作祟。
他嘲弄、輕視那些在自己過往中扮演著不輕不重角色的人,萬萬不可與他們一樣。
佇立在門口遲遲沒進去。
門開了。
餃餃拿著一本書出門,見他一笑:「回來啦,怎麼在門口不進去?」
巽玉含笑:「剛到門口你就出來,是去做什麼?」
她晃了晃書:「我有不認識的字,去問問隔壁的先生。」
他不動聲色的拿過書,順手摟著人的肩膀走回屋:「隔壁的先生你還要去找,這有個現成的先生等你來問。」
顯然是忘記了方才的人性思索,建設良久被一朝打回原形。
餃餃回屋給「先生」泡了杯茶,裝了點瓜果,老老實實的坐在對面求先生講課。
巽玉翻看了一下自己走之前給她上課的論語,忽見自己在書上的批註被人化掉,下面有新的解釋。
餃餃是自己手把手教導起來的姑娘。未來會有那樣一個人,把他的教導推翻,抹殺他的存在。
他淺淺的笑了,伸手捏了捏餃餃的臉蛋,柔聲說:「餃餃想過將來嫁什麼樣的人麼?」
餃餃想了想:「忠誠,善良……」
巽玉微笑,連接下來要嫁的人都想好了。
他忽然發現餃餃鬢上多了一支陌生的髮簪,伸手撫摸。
「這是今天李成森送來的,他用了一個晚上修好了我被火燒的髮釵。」
「他很厲害。」
巽玉曾想著要幫餃餃找一個合適的對象,飽讀詩書,科舉在即的李成森似乎是個不錯的人,有著廣闊的未來,年紀也很合適。比他年近三十的人合適多了。
最重要的是餃餃喜歡讀書人,那種真正飽讀詩書的文人,不是自己這種半吊子,靠著臉裝門面的人。
餃餃彎著眼眉:「將來他中了狀元,我這根髮簪就很值錢了。」
巽玉笑了:「狀元很難的。」
當狀元得家世好,學識好,還得有人保舉,最重要的是得皇帝賞識。
餃餃疑惑:「那他能當什麼?」
「入三甲,厲害點就探花,他那模樣當得起探花。」
「厲害麼?」
巽玉笑了會兒,頓了頓,點頭說:「厲害。」
真的很厲害,能在眾位學子當中脫引而出,從寒門這個負債里爬出來,成為天子門生,一朝改變地位,如果有能力本事說不定能官居三品。
一生的命運都會被改寫。
但那可能性很低,需要從無數人中殺出來。即便是沒殺出來,就李成森的出身而言,他仍舊很厲害。
所以說,餃餃的眼光不錯。
餃餃笑的很開心。
巽玉心裡不太舒服,尤其是看著人笑的這麼沒心沒肺,他又去捏了捏餃餃的臉蛋,看著她鬢上的髮簪也不順眼:「我不是送過你一個很華麗的髮簪麼?」
「所以不適合日常佩戴。」
「這樣呀。」
巽玉沉思片刻,一副明白了的神情,拉著她起身:「走。」
餃餃驚呆了:「咱們不是要讀書麼?」
「腦子聰明讀書只是輔助,別真的以為讀書多,讀書好就可以改變一切。」巽玉拉著她往出走,故作不經意的說:「先帝時文官權重,結果江山失守險些不保,若非有武將力挽狂瀾,江山社稷毀於一旦。」
餃餃說:「文能治國,武能安邦,兩者缺一不可。」
巽玉笑的滿意,又說:「居家過日子是治家非治國,文人的彎彎繞繞也不適合你,還得是習武之人率性而為,不掖著藏著。」
她揉了揉自己的臉蛋,嘆了口氣:「這話你同我說過好幾遍了。不過是變著法的說,你說仗義多是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我覺得各有各的好,何必爭高下呢?」
巽玉怔怔,笑說:「餃餃說的是。」
「那咱們出門做什麼?」
「我給你買髮簪,你喜歡什麼就買什麼,隨便買。」
餃餃停下走動的腳步,有些無奈:「巽玉,今天是大年初一哪裡會有人家營業?」
就是酒樓也是大年初六才開始營業的啊。
巽玉很想讓自己的形象更加飽滿一些,鮮活一些,在餃餃的記憶里更深刻一些,留下屬於他的印記在她的生命中。
可是事情好像總被自己弄砸了。
「巽玉啊。」餃餃踮起腳尖,摸了摸他的腦袋,以一種和善安撫的口吻說:「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為什麼我覺得你好焦慮呢?」
他額頭有些燙,大概是又腦子發熱了。風一吹,又冷了幾分。
「不舒服麼?」
「沒有。」
餃餃跑過去推著他進屋,抱怨道:「真的會生病的。好端端的說著話突然要出門。」
室內溫暖,凍得冰冷的手也在恢復,他握著餃餃的手好一會兒,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她倒了杯熱水,塞進他的手裡,說:「明個咱們就要開始走親戚了。不過咱們也沒什麼親戚,就是若水程何他們。後個回村里坐坐,看看村長他們。」
「都聽你的。若水那去一趟,程何那裡就不必了,我昨個晚上教他讀書,他頭暈目漲估計要緩幾天。」巽玉握著熱水,感受冰冷的手回暖。
餃餃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自己聽見的話,緩了一會兒問:「教他讀書,他反應這麼大麼?」
「自然,我可是個嚴厲的老師呢,也只有在餃餃面前溫柔一些。」巽玉板起臉來。
她看著那驚艷的容顏,忍不住道:「你就算是不笑也像是在笑。」
巽玉低眉淺笑,分外溫柔。
兩人說笑鬧了一翻,看了幾頁書,認了幾個字,餃餃便去做飯,巽玉燒火打下手,已經是熟練工了。
熱了熱除夕中午的飯菜,額外又做了一份羹湯,兩份青菜,其中一道是巽玉下廚做的。
等著三娘回來,巽玉出去放鞭炮,大家吃了一頓非常豐盛的午飯。
飯桌上餃餃把什麼時候回村子說了一下,三娘表示知道了,說:「那我先去鋪子住,你們走親戚我就不跟著了。」
餃餃想,也是。三娘和若水不熟悉,沒必要跟著去。
吃完飯三娘主動洗了碗便回了鋪子,先前那回流言鬧了一遭,她見著巽玉能躲則躲,基本上不在一處。
屋內剩下兩個人,巽玉便握著餃餃的手,手把手的寫字。說也奇怪,他明明是個不學無術的,這一手字卻不錯,頗有風骨,個人意味極為濃厚。
餃餃在他的教導下,臨摹著那一張張的字,她寫的字有點巽玉的意思,但更像是出自一個孩子的手筆,在一張張的宣紙上寫下,寫的心裡虧的慌,連忙道:「沒必要這麼練字,用那些差一點的草紙寫寫,不規整也沒事兒,反正就是練字。」
巽玉心想,你賺了那麼多的錢,怎麼還心疼這點花銷?卻也聽了餃餃的意思,去拿些草紙來。
餃餃很節省,寫過字的紙也留著,反覆在一張紙上聯繫寫字。都裝在一個草框裡,巽玉找了兩張準備拿來用,忽然見那一張紙上寫:【放心,我不會告訴巽玉的。】
餃餃的字是他教出來的,一筆一划極為熟悉,那正是她的字跡,錯不了呢。
他想,什麼不能告訴我?
「巽玉,找到能用的紙了麼?」
「找到了。」他將這一張收起來,然後拿了另一張能用的廢紙教餃餃寫字。眉目含笑,不見半點疑惑。
夜間,燭火幽暗。
餃餃呼吸勻稱睡的正香,背角被仔細的掖好,半點不露風。
巽玉坐在書桌邊看著自己從草框裡找到的紙張,大概拼湊出了對話。
單方面的話語讓人覺得寒冷又尖銳。
他手裡捏著一張紙,上面寫著:【那這人說的不錯,我的確不是梁王妃,也不是梁王的妻子。至於那輕薄,全當被狗咬了。其實他那樣的人輕薄我,還是我占便宜了。】
夜間靜悄悄的,燭火搖曳,微弱的光映照著人的半張臉,明暗交替。薄涼的光不禁沒讓明媚出現,反而在陰影的對比下越發詭異。
一張張的紙自手中翻過,上面的字字句句念在嘴裡,各種滋味只有自己懂。
火爐壓著炭火沒滅,但也沒熱烈的燃燒,坐在椅子上穿著中衣實在冷,巽玉吐出一口涼氣。
躺在炕上的人迷迷糊糊的叫了一聲:「巽玉。」
他將紙張放回草框裡,上了炕,將餃餃摟在懷裡。她的額頭抵著他的下巴,懷抱還算溫暖,在這冰冷的冬日,相依相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