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巽玉心虛
2024-06-11 15:18:06
作者: 蘇蘇
「歷史上,有王權沒落,諸公為政,有一位魯昭公流亡,抵達齊國,齊王召見問:你尚且年輕,怎麼會淪落至此?」
「昭公悔恨地回答道:在我年少的時候,人多愛護我,我不能夠體察感恩;人多諫諍我,我又不能採納改進。因此,內無輔助之士,外無輔佐之臣。內外真正能輔助我的沒有一個人,諂媚阿諛的卻又很多。這種情形,就像秋天的蓬草一樣,其根孤立,枝葉雖美,秋風一到,就根拔葉脫了。」
「齊景公聽了也很感慨,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於是轉告了晏子,並且說:假使能讓他再返回自己的國家,豈不就成為像古代賢君一樣的人了嗎?」
巽玉故意頓了頓,問:「你覺得他能麼?」
餃餃聯想自己,道:「能,我就不會在落入康瑞的圈套了。」
巽玉笑笑:「晏子聽後,卻回答說:不是這個說法。愚昧的人多懊悔,不肖的人自以為賢德。這就等於溺於水中不問深淺,迷失道途卻不問路徑。一旦陷溺水中不能自拔,然後再探問深淺。迷失道途已不知方向,過後再問路徑。這就好像國難臨頭了,才急著鑄造兵器;喉嚨噎著了,才急著掘井取水。縱然是疾力從事,但為時已晚,已經來不及了。」
餃餃無語。
事情發生了,她不會在落入康瑞的圈套,卻回不了那個時間線了。
發生過的事情,沒有更改的機會。
最近沒雪,倒是風大,大風呼呼的刮著窗上發出重重的聲響,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摩擦著,依稀的光映照著窗外,打在窗上奇異的影子。
窗簾遮擋得不夠嚴實,看到了那角落裡的一幕,雖然明知道不可能有什麼危險,但出於女孩子膽怯的本能還是縮了縮,往巽玉身上靠了靠。
男人的身軀上透著一股淡淡的香,沒有任何的曖昧,只是純粹覺得靠近一些會更舒服。
巽玉沒有阻止這樣的親昵,卻在想這還真是把自己當正人君子一樣的考驗,他原本還想給餃餃將一些大道理,卻是忽然間懶得開口,只是享受著淡淡的寧靜。
冬季太冷,依偎取暖是最好的辦法。
故事,一向是借他人而喻自身。
餃餃難得聰明了一把,問:「你也有什麼回不去來不及後悔莫測的事兒麼?」
巽玉面上的笑顯得有些古怪:「世上有人後悔,卻不是我。」
餃餃默默無語。
他回過神來,以為自己陰鬱的樣子嚇壞了小姑娘,伸手揉了揉毛茸茸的腦袋,溫聲細語的說:「你累了,早點休息吧。」
餃餃睡不著,尤其是聽了這個奇怪的故事,她總覺得對方在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傾注了一些別樣的心情。
「他們都說你很厲害,我也覺得你很厲害,但你是不是受過什麼委屈?」
餃餃是知道巽玉的生日不好,他娘也不是很疼他,但又覺得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委屈。
他靜靜的回憶了一會兒,緩緩的回答:「我跟你講過我有一個兄長。」
餃餃用力點頭:「他好像還挺疼你的,之前還給你拿了一封信。」
「我跟兄長的關係很好,但並非只有這一個兄弟,我有很多兄弟,差不多十幾個吧。」
「十幾個?」
村裡面最喜歡多生孩子,因為能分到地。哪怕是女孩也能分到半畝地,男孩就更好了,能分到兩畝。
可就算上許多的孩子有可能養不起,也有可能會病死,村裡有女人生了七個孩子,四男三女,活了五個,已經算得上是人丁興旺了。
「你家果然很有錢。」餃餃下了定論。
巽玉在心裡默默的說,這還只算了,活下來的兄弟還沒說死了的,和其他妹妹呢。
「孩子太多了,就註定父親的目光會被分散。被父親記住好很難,給父親記住壞卻很容易。」他說著又忽然閉口不言,過了半晌說:「即使他記不住,我也會提醒他。」
「嗯?」
「就是調皮搗蛋。」
餃餃想著他平日溫文爾雅的樣子和調皮搗蛋根本掛不上鉤,不敢置信:「你能做的調皮搗蛋是什麼?不好好讀書?」
巽玉沉思,把老師的課本扔到馬桶里,應該也算是一種不好好讀書吧。
這般想著,又艱難的開口:「其實我讀書不是很用功。」
「我懂,我聽村里人說過,天才就是不用讀書也能考狀元的。」餃餃仍舊用仰慕的眼神看著他。
巽玉把很多話都咽了下去。
他十五歲上戰場,從軍八年,除了會讀兵書,和幼年學過的四書五經以及零零散散幾首詩,學問很難和狀元相提並論。
面對一個以仰慕的姿態望著自己的女孩,她實在是不能戳破對方的幻想,也想讓自己的形象更加的高大威武。
錯就錯在生了一張小白臉。
他只能昧著良心說:「還好還好。」
好在餃餃沒有在追問什麼,她呼吸聲漸漸平緩,一開始的話題跑的太遠,睡前都沒拉回去。
巽玉側著身子,伸手摟了樓餃餃,低聲呢喃道:「讀書人有什麼好的。」
仗義多是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也不是說讀書人不好,只是讀書人心眼多,容易清高,像餃餃這樣的女孩子還是不適合和讀書人接觸的。該有更合適她的人,如桃杏嫁東風。
所以在接下來的幾天,他有意無意的給人灌輸一些理念。
比如在教餃餃認字的時候,順便教了一首詩。
「這首詩是詩人為自己亡妻所做: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意思是,經歷過大海的廣闊無邊,不會再被別的水所引,經歷過巫山的雲雨纏綿,別處的景致就不稱之為雲雨。花叢信步,我全無心思看那百花爭艷,一半是因為篤佛修道,一半是因為忘不了你。」
餃餃眨動著眼睛:「他可真喜歡自己的妻子。」
巽玉等的就是這句話,把玩著她的髮絲,嘆息道:「可惜這一片深情只是給活人看的,她亡妻的孝期還沒過,詩人就與大他十一歲的風塵女子好上了,兩人分隔兩地,還給彼此寄纏纏綿綿的詩。」
餃餃呆了呆。
他繼續道:「詩人在娶妻子之前還有一個私情,那女子是他表妹喚做崔鶯鶯,才貌雙全,而且家中富有,但畢竟沒有權勢,對他的仕途進取沒有多大幫助,所以權衡得失,最後還是棄鶯鶯而娶了妻子韋叢。」
「這個男人好壞。」
「你說的對。」巽玉微笑著問:「從這個故事當中有什麼感悟麼?」
餃餃認真的回答:「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巽玉微笑了一會兒,覺得這麼說不對,道:「太過片面。」
「那就這個詩人不是好東西。」
「對,詩人多風流薄倖,所以讀書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餃餃沉吟片刻,說:「太過片面。」
「……」
後來中午他吃的片面。
巽玉滿腔無奈用在了麵團上,他也不會揉面擀麵,索性用小刀削下來一片又一片,跟雪花似的落在鍋里,沸水煮出來面光滑透亮,入口有嚼勁兒。
柜子里還有餃餃做了個雞蛋醬,雖然是剩的,但拌一拌也能吃。
餃餃不在家出門了。
最近小姑娘早出晚歸不知在想什麼,除了巽玉叫她識字她安安分分的在家,其他時間都往出跑。在家呆著也時不時的走神,一直沉思著不知想些什麼。有時候晚上還會把自己關在屋裡,琢磨來琢磨去。
就晚上睡覺的時候還是會像八爪魚一樣的粘著巽玉。
其實餃餃這樣和他同塌而眠不好,按理說該指出來,但一想著小姑娘天天往出跑,有時候午飯都不回來吃,根本沒說話的機會,若是不趁著晚上那就沒機會了。
比如說今天晚上,人又是傍晚才回來,匆匆洗漱爬上了炕。
炕燒的暖洋洋,她縮在被窩裡冰涼的手腳漸漸暖和,捂熱了才從被子底下去抓巽玉的胳膊。
「天還冷著,總往出跑什麼?」
「放放風嘛。」
巽玉蹙眉道:「你這哪是放風,你這是把外邊當家,露天為被地為席。」
餃餃笑了,趴著,側著腦袋看著:「你生氣啦。」
也對,身為人家的媳婦,就算是名義上的也得給口飯吃,最近她都太忙了。
他舒展眉頭道:「還不是擔心你,雖說不下雪了,但總歸是冷,你一手凍瘡天天擦藥都不好,以為藏起來我就看不見。」
說完,他捏著餃餃的手腕抽出被子,迫使餃餃伸開拇指,那上面都是傷。
她吐了吐舌頭:「下次注意。」
巽玉就是說一說,叫她注意點,握著人的手縮回被窩裡問:「你最近在折騰什麼?」
餃餃那雙細長的眼睛突然變得亮晶晶:「還沒弄好呢,弄好了在告訴你。」
這還藏了秘密。
巽玉琢磨著不對勁兒,這妮子最近到底在捅咕些什麼,試探性問:「你不去鎮子上烙餅了?」
餃餃揉了揉臉,認認真真的問:「你當我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