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翻篇了

2024-06-11 15:18:08 作者: 蘇蘇

  「上次我生病沒去,人家老闆也沒著急,自家大廚照樣能做出來賣。我去了人家也不好意思推辭,照樣用著,可實際上呢,人家把我這點微末之技琢磨的透透的,我何必再去?」

  巽玉心底呦呵了一聲,不動聲色道:「那你就這麼拱手讓人了?」

  

  她在厚厚的棉花被裡,身底下是滾燙的褥子,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道:「你叫我的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天無絕人之路,我這不是在找路呢麼。」

  「那我就等著瞧一瞧,你找的是什麼一條路。」

  甭管什麼路,能走的就是好路。

  餃餃被巽玉這麼一說後,果然收斂了一些,往出跑的不勤了,只是在自己的房間捅咕什麼東西,不過一日三餐照做。

  他確定餃餃不是被村里哪個野漢子給勾引到了就放心,閒來無事出去溜達,在山林里走一走,偶爾還抓了只兔子回來。

  餃餃讓他把兔子先養起來,過些日子再吃。

  他也順從,給兔子圍了個窩,扔了些菜葉子進去。

  兔子毛茸茸的,耳朵長長,渾身都是白色,一雙眼睛紅撲撲的,很是惹人憐愛。

  他摸著兔子的毛,覺得像是在摸餃餃的腦袋,手感很好,越看越喜歡。

  這日正清理兔子的糞便,忽聽有些動靜,回身一看,見是個介乎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人。

  是康瑞。

  對方站在門口,神色顯得有些莫名,身上穿著紅布襖子,藍色長衫,模樣還算端正,身量適中,比起一般的泥腿子乾淨不少。

  他見巽玉看著他卻不說話,忽而緊張,硬著頭皮道:「你知道不知道,餃餃總往趙鰥夫家裡跑?!」

  這是與他沒有關係,何況撕破臉壓根不來往,他來這說這句話是莫名其妙,但他還是來了。

  康瑞不知道自己兜兜轉轉來這個地方是為什麼,鼓起勇氣說的這句話又有什麼做用,反正那種從胸腔里噴涌而出的快感讓他覺得舒適。

  你被戴綠帽子了!

  鎮子上的公子哥,容貌過人,手裡有錢,還有才學。郭巽玉從出現開始身上就自帶光彩奪目,任誰挑不出一點錯。康瑞如同他的鞋下泥,有著天壤之別。這樣的差距讓康瑞咬緊牙關,萬分不甘,可的確不敢比,因為無處可比。

  「所以呢?」

  郭巽玉仍舊是那副微微帶笑,稍稍冷清的樣子,疏離感漫步全身,高不可攀,仿佛一朵高嶺之花。

  明明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就連眼神也仍舊如故,可涼風吹來,康瑞額頭上的汗跟刀子划過似的,他在恐懼和害怕。

  敏感因人而異。有些人能夠感受到殺意,縱然殺意顯得有些冷淡。

  巽玉對康瑞並不放在心上,甚至就連剛才的話都沒放在心上,他就是隨意的想,要不要殺了他?

  沒有理由,不需要任何理由,他想殺人找什麼理由?

  淺淡的殺意來自於一念之間,眼神都沒變化,自然難以捕捉。

  可敏感如康瑞還是察覺到了,他並沒有往死亡方面聯想,只是感到恐懼而已,他為自己的恐懼而恥辱:「傳出去什麼風聲,對你和餃餃都不好……」

  巽玉淺淺一笑,眸子裡有星辰點點,彎成了月牙,溫和的說:「市井匹夫之言,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康瑞不自在:「餃餃年紀小不懂事兒,也不知道愛惜自己的名譽,你總得幫著她愛惜。我和餃餃是自幼的交情,不忍心見她不好。」

  巽玉若有所思的點頭:「也是這個道理,我知道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方才交談對話竟是一個字也沒放在心上。

  他認認真真的清理著兔子窩,仿佛世上在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兒了。相比起兔子窩,康瑞以及他說的那些話簡直就像是無足輕重的一陣風,刮完了也就完了。

  康瑞握了握袖子下的手:「餃餃對我多有誤會,但我是真心為她好,當初她要跟我私奔,我沒同意也是出於各方考慮,心中很愧疚,所以總想照顧她,哪怕她還傷情不接受。」

  巽玉把兔子抱起來,在自己懷裡揉搓著兔子腦袋,溫言溫語的問:「讀書是為了什麼?」

  康瑞說了一個很遠大的抱負:「報效朝廷。」

  巽玉輕輕的搖了搖頭:「玉不啄,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繼而又問:「怎麼樣才能讀好書?」

  康瑞的臉漲得通紅:「書讀百遍。」

  巽玉含笑:「是心境。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讀書人修身修心,莫要本末倒置。你能考上童生不容易,切莫驕傲自滿,應當勤學苦練。」

  康瑞被捏著讀書上的事兒教育一通,臉紅中透黑,話中微微不屑:「郭小哥知道的這麼清楚,應該也是身有功名之人吧。」

  郭巽玉「嗯」了一聲,不經意的說:「曾在國子監就讀。」

  國子監,學子們至高的讀書嚮往之地。

  就連邊陲小地的康瑞都曾聽過,他在學堂里讀書的時候,吹牛皮時候,大家都說自己能上國子監。

  「不可能,你考上過國子監來這做什麼?」康瑞震驚的反駁。

  這個時候身後傳來幽幽的一聲:「自然是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跑到這小村莊裡偷得浮生半日閒了,這種詩詞不是人生贏家敢用嗎?」

  巽玉美目一挑,驚喜道:「餃餃好厲害,居然還會用詩詞了。昨個教了你兩首詩,都背下來啦?」

  門外餃餃走了進來,目光警惕,望著的自然是康瑞,她回來時候聽見兩人說讀書地方,國子監她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但康瑞那麼震驚肯定是好地方。

  她覺得,畢竟是巽玉嘛,什麼好地方都呆過才對。

  康瑞期期艾艾的喚:「餃餃……」

  上次撕破臉後,頭次見。

  在村長家的對峙讓康瑞吃盡苦頭,後來和蓮花爭吵不斷,被人各種奚落,心中憤恨不已,怨懟魏餃餃不念舊情。可同時對方那冷酷的面容和昔日溫柔低聲的樣子行程鮮明的對比,兩個樣子相互交替,時冷時熱,讓他深深不甘,完全放不下。

  他想讓魏餃餃在用那種嬌羞的神情看著自己,在讓對方露出仰慕之色。

  他得不到的東西,就算是毀了也不該給別人。

  「餃餃。」

  「……」

  餃餃不應聲,走到巽玉身邊,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色:「我就知道,你是讀書人里最厲害的。」

  巽玉睫毛微微顫動,低眉斂目的淺笑,懷中揣著一隻兔子,一身灰色的棉布衣裳,看上去分為溫良。

  他把老師的書扔到了馬桶里,被發配到了國子監讀書,這種事情不足道也。

  夫妻二人站在一處,算不上金童玉女,但看上去分外和諧。

  巽玉生的高,餃餃只到他肩膀,兩人稍稍靠近,從康瑞的角度看相依相偎。

  康瑞光是看著都覺得頭疼,牙齒作響,忽而大聲質問道:「餃餃,你敢說你從來沒喜歡過我麼?」

  事到如今,這人竟然還在糾結這件事情,餃餃看了他一眼,只覺得不可理喻:「當時自然是喜歡,才滿心歡喜的靠近。」

  康瑞頓時狂喜,就知道她是喜歡自己的,什麼冷淡憤怒,那都是求而不得的痛苦演變的。

  餃餃慢條斯理說:「如今自然是不喜歡,所以才棄之如敝履。」

  那笑容凝固住,喜不自勝瞬間變為猙獰,維持著的笑容最難堪了。

  郭巽玉對於這個結果一點都不意外,餃餃說喜歡他沒什麼特殊的反應,說不喜歡了還是平平淡淡,從始至終沒放在心上。

  餃餃其實有些不高興的,她踮起腳尖在他耳畔說:「好歹我也是你名義上的娘子。」

  他眉眼含笑,如同冰雪初融的春天,透著別樣的氣息,同樣悄聲說:「我是你名義上的夫君,有我立在這對比,你能看得上他麼?」

  自是看不上康瑞的,也同樣無法喜歡上別人。

  餃餃被戳中了心事,後來有一日,她忽然想,巽玉早知道他在自己看不上任何人,還一直在,心裡懷揣的是個什麼心思?

  眼下餃餃年幼,受巽玉蒙蔽,暫且不想那麼多,二人只是相對而笑。

  這兩人自然不知這樣有多親密,尋常說說笑笑,根本插不進第二人。

  康瑞忽然意識到了,站在那的夫妻二人緊密捆綁,相互熟知,而自己不過是被驅逐開的一個人而已。

  過去種種即便是美好也不作數,何況算不得美好,幾朵花而已,漫山遍野都是,從一開始珍貴的就是那個漫山遍野找角子花的少年。

  少年如雲煙,山口的風一吹,消散的無影無蹤。

  自那日起,康瑞在沒來過。他得到了縣令的資助,已經從隔壁村的書堂變為鎮子上讀書,每七日回家一次。

  滿目柔情也好,面目猙獰也罷,總覺得已經是久遠的過去。關於生命中的插曲,沒有什麼發生。有些人,可以退場了。

  巽玉始終沒有過問餃餃的忙忙碌碌,倒是餃餃聽見外邊又興起的流言蜚語,主動跑過來解釋。

  他就知道,有些話不必問,她回來親自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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