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月事兒

2024-06-11 15:18:05 作者: 蘇蘇

  巽玉也沒有看上去那樣高不可攀,反而很平易近人的說話,隨著村裡的男人們一起說點種地賦稅的事兒,很能融入進去。

  賦稅很輕,當朝皇帝為了讓戰火之後的家園儘快撫平,非常重視農耕這一塊,稅壓的低,物價也不高,他們這樣偏遠地區的地方還是生活的下去的。

  主要還是魏柳村的地好,種的糧食收成高,在換其他地方未必有這小村莊過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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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巽玉一路漂泊,路上有很多見聞,當成談資娓娓道來,吸引一眾聽故事的人。

  康瑞也來幫忙,自然也在人群當中,看著眾人追捧巽玉心裡暗暗道,不就是有錢麼?

  等他哪天當官,像這種有錢人有一個死一個。

  巽玉感受到了夾雜在敬佩懵懂視線當中的一抹惡意,尋著看了過去,微微一笑。

  沒有嘲諷,沒有刺激,就是一個平平淡淡的笑。

  康瑞卻感受到了很多,站在地上頭重腳輕,油然而生的一股自卑在內在發酵。

  「巽玉,我弄完了。」

  喜喪是要招待客人的,大家隨禮吃飯。

  餃餃在後廚幫忙結束,來前面吃飯,坐在了巽玉身邊。

  巽玉挑挑揀揀,不許她吃大魚大肉以防止誘發疾病。

  餃餃無奈,自己那一口血似乎真的將他嚇到了。明明已經沒事兒可以幹活了,愣是還把自己當成病人管著。

  她低頭吃飯,身邊都是善意的笑聲。

  巽玉「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溫柔細語的和她說著話,滿滿的柔情能掐出水來,誰會不羨慕呢。

  這仿佛是一個開始,柳媳婦的公婆也出現了問題,在一場大雪的嚴寒里發現雙雙斷氣,兩人纏綿病榻以久,半夜走的,未曾露出什麼痛苦的表情,顯得倒是安詳。

  那是今年走後一場雪,轉天就冰雪消融,道路上泥濘一片。

  悲痛的哭聲從院子裡傳出來,哽咽無助。

  魏老太爺走的時候,家裡親眷都不難受,畢竟聖人才活了七十歲,老太爺比聖人還多活了兩年呢,在村里算得上高壽。

  但柳媳婦的公爹婆婆才五十多歲,吃著藥熬到現在,藥的苦味都要將人熏暈了。

  因忙乎著公婆的葬禮,她家女兒發燒也沒注意到,等著發現了後已經是高燒不退,連接找了大夫來也沒管用,那孩子沒多久就跟著爺爺奶奶走了。

  長輩走,孩子也走,走的讓人猝不及防。

  柳媳婦的丈夫魏牛哭的趴在地上起都起不來,才弄好了父母的棺材,又得給女兒打一個。

  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餃餃愁的都上火,摸著自己的嘴角,起了泡。

  她說:「我在不說我苦了,柳嫂子比我苦。」

  年紀小的時候父母就都死了,魏牛待她好,她就跟了魏牛,沒多久公婆生病纏綿病榻,她就撐著這個家,生了一對雙胞胎,如今女孩也走了。

  巽玉給餃餃攏了攏衣服,說:「世人皆苦。」

  人會在世間就是吃苦受罪的,吃苦受罪的時候老天爺還會給你一點甜頭,吊著你,讓你奔著糖,吃著藥,一點點的熬著,直到熬不住了。

  就跟在懸崖邊鬆開手一樣,風聲耳邊呼嘯,種種落地,若是這個時候能有一場雪覆蓋,那才是來也乾淨去也乾淨,天地間蒼茫一片。

  可惜就算是一場雪也有化了的時候,如今山上泥濘不堪,山腳下一個小土包邁著個小小的人。

  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埋祖墳的,只能跟個孤魂野鬼似的遊蕩著。

  他們今天來送孩子走。

  柳媳婦抱著墓碑哭的那叫一個厲害,魏牛懷裡摟著兒子,兒子問:「姐姐呢。」

  姐姐呢?

  餃餃站在那陪著,想起了那個扎著麻花辮的小姑娘,自己給她糖吃,她露出那甜甜的笑。

  事出突然,她連糖都找不到。

  柳媳婦讓魏牛帶著兒子先回去,兒子要是在凍著發燒出了事兒,他們兩真的沒法活了。

  她自個陪著孩子的墓碑,聲聲嗚咽。

  「娘對不住你啊。」

  「你餃餃姨給了娘半匹布,還有棉花,你們的棉衣有著落了。」

  「娘做的時候,多給了你弟弟一手的棉花。」

  「娘要是沒給,你是不是就不會生病了?」

  柳媳婦狠狠的抽著自己巴掌,下手那叫一個狠,臉上紅印子嚇人,餃餃趕緊過去攔著。

  一手的棉花加進衣服里也沒用,該生病還是會生病,但是柳媳婦好像魔怔了,就認為自己的偏心造成了女兒的死亡,她痛苦彎腰,在直不起來。

  「嫂子,你疼愛孩子我都看在眼裡,有了新布也是給孩子做衣裳,您疼孩子。」餃餃眼淚噼里啪啦的往下落。

  柳媳婦摸了摸眼淚,搖頭道:「我應該把那一把棉花加到花兒的衣服里。」

  那不多的棉花,成了心裡的魔障。

  巽玉嘆了口氣,那日魏老太爺喜喪,大家說賦稅輕日子過的下去,可還是有人為了一把棉花哭泣,興亡百姓皆苦。

  餃餃陪著柳媳婦在小土包前面站了很長時間,冰冷刺骨的感覺蔓延全身,從腳踝一直到骨髓。

  那是一種從心底散發出來的涼意,幾乎將人吞噬掉,直到回到家仍舊是渾渾噩噩。

  在外邊忙活了一天,家裡的炕也沒人燒,坐在上面冰涼,整個屋子跟凍上了一樣。

  巽玉將火炕點了起來,餃餃仍舊沒有好,感覺肚子特別的疼,在炕上一動也不想動,有千萬根針在自己的肚子上攪來攪去。

  「你怎麼了?」他發現了不對勁,伸手去摸了摸餃餃的額頭,並沒有發燙,又摸了摸餃餃的手,一片冰涼。趕緊讓人躺在炕上,蓋上一層厚厚的被子。

  餃餃起先忍著,後來忍不住了,疼的翻來覆去將身上的被子都折騰了下去,疼的滿炕打滾。

  「巽玉我好疼。」

  「疼死我了!」

  巽玉知道餃餃是個很能忍的姑娘,尤其今日心裡難受輕易不會吭聲,若不是身體疼的厲害,不然不會這般折騰。

  難道是被人下毒了?

  難道是有誰看自己不順眼來找自己的晦氣,衝著餃餃下了手?

  難道是突發什麼急症,要人命的急症?

  他的喉嚨動了又動,拳頭握得死死的,「我去給你找大夫,你忍忍。」

  她坐起身來往身下瞧了瞧,鮮血已經滲透了厚厚的衣褲。

  一瞬間腦海當中冒出了無數個想法,想起了在冬天裡去世的老人,想起了病死的小姑娘,想起了一張張面容,眼神最終定格在了巽玉身上,她的聲音顫抖,幾乎說不出話來:「我要死了,找大夫也沒用了。」

  「說什麼傻話。」他不喜歡聽這些不吉利的,上了炕,將餃餃抱在懷裡:「我帶你上鎮子上找大夫。」

  不然一來一回的話時間太長,怕她撐不住。

  「我真的要死了巽玉,我流了好多的血,還在不斷淌血……我比你先死了,你是不是還會為了做好事娶別人?」

  「不會。」巽玉正著急,忽然感受到自己抱著她的手很濕,見她下半身全是血,腦子蒙了一下,瞬間反應了過來。

  他的神色有些古怪:「你以前沒這樣過嗎?」

  餃餃帶著哭腔:「以前這樣不早就死了嗎?」

  巽玉將她放下,她疼得捂住肚子,腦袋衝下栽在被子裡,聲聲嗚咽,又因為害怕又因為痛。

  巽玉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想明白了怎麼回事,趕緊出去燒開了一壺水,又找到鐵盒子,嚴嚴實實的封起來,上面纏了一層布,遞給了餃餃。

  餃餃茫然的看他。

  他咳嗽了一聲:「把你的衣服掀開,塞到你的小腹處,我去把錢婆婆叫過來。」

  這種事情還是女人和女人說著方便,不過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小娘子居然十七歲了才來月事兒。

  這些東西成年男子總是略知一二的,但是不方便說,去找了錢婆婆隱晦的提了一句,對方明白怎麼回事,在柜子裡面翻箱倒櫃,找了個棉花和布料,帶著針線就去了餃餃家。

  婆婆都是五十多歲的人了,自然用不上,這東西家裡面也沒有,好在現做也快。

  她一面做,一面給餃餃科普女人都要經歷的姨媽疼愛。

  有些女人是不疼的,有些女人是會被疼死的,餃餃顯然是後者。

  她早些年太遭罪,小小的身體扛起大大的包袱,累的連月事兒都不來,在巽玉這過著好日子,養了一段時間的身體才來。

  錢婆婆告訴:「來了這個女人才能生孩子,一個月一次,在來之前不能涼著。」

  餃餃就是在雪地里站著的時間太長了,所以才會發生這樣的事兒。

  巽玉煮了一鍋紅棗水,要她不斷地喝,又疼了一個時辰才漸漸好轉。

  自此餃餃人生多了苦事。

  家裡但凡觸碰涼的東西都是巽玉的活,就連早上打水都代勞了。她開始學著針線活,給自己縫製月事帶,這東西總不好讓別人做來代勞。

  巽玉怕她晚上肚子疼,就留她與自己同住在正屋,晚上炕燒的特別熱,燙的慌,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央求巽玉講故事。

  「倒是難得見你任性,講講也好。」他醞釀了一會兒,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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