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2024-06-11 10:43:51 作者: 果子

  第373章

  寫狀子這件事還是落到了張晏的頭上。不過張晏也很願意管這些事。比起很多人對老百姓之間的雞毛蒜皮閒言碎語厭煩至極。他卻是在跟著金釗處理每一個案子的時候都做得津津有味。

  按照他的話說。這一件件事雖然有的讓人生氣憤怒,有的讓人傷心難受。但也有那啼笑皆非,連想都不曾想過的新鮮事兒。但無論是哪一種情緒,都是坐在家裡,只看著頭頂的房梁或是院子裡的四方天空所不能知道的。而隨著金釗幫著解決了一個個的糾紛之後,面對千頭萬緒的事情被捋順,或者是做惡之人被處罰之後的那種心情,是他心底里最舒爽的時候了。

  其實自從上次處理了殷氏夫人的事情,張晏就開始留意起百姓之間的那些閒言碎語。柳怡的事情他自然是聽說了。這種說的滿城風雨,且帶著別樣意味的謠言,總是人們之間傳得最快的。而且說這些話的男人帶著齷齪的心思和掛在臉上的調笑,說這些話的女人卻透著一股子高高在上的清高和根本沒有掩飾的輕蔑。所有說出「不能」二字的人甚至都會被人再戲笑一番。以至於這幾日,幾乎沒有人再為柳怡說一個字的委屈。

  張晏心裡也是生氣。但他並不認識柳怡,不能直接就去為一個陌生人出頭露面。這首先就不符合他「上趕著不是買賣」的原則。更可能會為這位柳家的大姑娘帶來又一次的傷害。但他又知道,自家姑姑一定會管這件事。不光是因為柳怡是這次代表湖河參加美食大賽的人選之一。更是因為這個柳氏有著他們家所有人都會欣賞的堅強。

  果然當他聽到商錦蓉的吩咐之後,直接就把狀紙遞給了姑姑。

  商錦蓉愣了一下:「你這是早就知道我會讓你這麼做?」

  張晏道:「其實我聽到這些謠言的時候,就想為柳姑姑出頭。但又礙於不認識,也不知道我這麼做合不合適。所以並沒有直接露面。我的確是在等著姑姑您的吩咐。我相信以您的性子,絕對不是坐視不理。」

  商錦蓉笑了:「不愧是我侄子。跟你姑真是一條心。」說完她轉臉看向柳怡:「你可識字?」

  柳怡回答:「識得不多。」

  

  商錦蓉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那我就不教你怎麼說了。你只要把你心裡的想法說出來就行。有些說得周到的地方,反而會讓人更覺得真實。明日你就去擊鼓鳴冤。到時候我和知府夫人還有萬夫人都會去給你撐腰!那幾個滿嘴噴髒的渣滓,定要他們當眾受刑,也好震一震這府城裡的歪風邪氣!」

  商錦蓉這些話並不是在開玩笑。她是真的太厭惡這種事了。這個時代的人們,似乎比自己上輩子的時候更加喜歡嚼舌頭。許是娛樂生活實在是乏味,有錢人還能吹拉彈唱看看書本,吟詩作賦,再找一些消金窟美上一美。可普通人卻多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這個作息之間,空閒的時候全是從東家長西家短。這本沒什麼,但人們忘卻了最基本的人性,對一個女子如此極近羞辱,這儼然就已經呈現出了扭曲的狀態,若不敲敲警鐘,怕是將來人們的口舌就更是鋒利。而湖河將來一定是一個繁華的海外及躲過貿易城市,這裡的百姓要都是這種素質,那真是怎麼丟臉的都不知道了!

  次日天光剛亮,府衙門口的鳴冤鼓就被敲響了。雖然這鼓不允許輕易擊打,有冤情告狀的惡意直接敲側門,然後請衙門裡的回事呈上狀子,再有師爺先行查看狀子的內容,再遞交給老爺查問。可是一旦擊打了鳴冤鼓,那縣太爺就必須要立刻穿戴整齊升座大堂。

  在前朝,擊打鳴冤鼓是要先挨兩板子的。本朝倒是沒了這個不成體統的先行懲罰。可若是擊打鳴冤鼓之人沒有冤情可告,或者是誣告,那打的就不是兩板子而已了。那少說得送去服徭役兩年,以示懲戒。

  每一次只要鼓響,一定會引來許多人的圍觀。所以今日周圍的百姓聽到鼓響,很快就都圍了過來。因為干餅在湖河也算小有名氣,而且就出了這麼一個敢拎著刀逼退潑皮無賴的大姑娘,所以不少人是認識柳怡的。一見到是她擊鼓鳴冤,所有人都很疑惑。

  於是一傳十十傳百,在金釗正在跟張晏說這個案子的時候,衙門外面就已經滿是人了。

  一開始大家都不知道柳怡要告誰。所以都很好奇。但聽到門房裡的差人說,這大姑娘無緣無故被人羞辱造謠,如今滿城人都在說她沒有做過的事,且用詞骯髒至極。她決定將此事告到官府,若是無人可管,她就以血明清白。更有以為衙差得了張晏的吩咐,跟人竄閒話的時候還說,這柳家大姑娘看著實在是太可憐了,而且滿心的委屈和輩分,只怕這樣的冤屈若是真的含恨而死,定是要成厲鬼,讓那些口舌無德之人交出性命的。

  說閒話之人,只圖的是口舌快活。別又用心之人畢竟是其中少數。更多人都是隨聲附和,說得多了,自然聽得多了。聽得多了,必然信的也就多了。可以說外面這些圍觀之人,沒有說過這些閒話的十中只有二三。所以這些人聽後,立刻都安靜了下來。還有那不懷好意的已經溜出了人群。可也正是因為這舉動,讓早就安排好的人給盯上了。

  開堂審案,柳怡上得大堂,就將自己的遭遇全盤托出。她往上叩頭:「大人!求您為小女子洗刷冤屈,證明我的清白!」

  金釗自然早就知道這件事。別說她的夫人就很欣賞柳怡,就是這份狀紙是張晏所寫,他也知道要如何處置。更何況這件事兒的重要性他也很清楚。若不能及時剎住風氣,怕是日後這湖河城裡,還指不定有多少人會死於謠言之下。

  因此堂上,金釗一拍驚堂木:「來人!去將柳氏所指人等一併給本官帶到堂上!」

  這時候,今日暫代師爺之職的張晏湊過去,低聲耳語了兩句。金釗點頭:「打開縣衙大門,讓要明辨是非的百姓到院中聽本官審案!不過因為這件案子原告是女子,所以也要請婦人進來!」

  雖然人們都心裡有些擔憂,但進院子看大人問案卻還是少有的機會。而且特別說讓女人多進去,那自然就有好事兒的婆子大娘先擠了進去。其實那些人都是說。昨天衙門口的人就知道了,所以這會兒大人一聲令下,沒用一盞茶的時間,連同方才在人群里看熱鬧,而後溜走的那些,一併帶來了十三人。

  這十三人其實只有五人是柳怡供出來的。但等到堂上看到這十三人,柳怡差點兒氣得背過氣去。其中還有兩位是自己的姑表兄,雖然那姑姑只是同一個曾祖,而非同一個祖父。但卻也是實打實的族親。她完沒有想到,那些所謂的親人拋棄自己就算了,卻還想著要自己的命!難道自己真如他們傳言的那樣,對柳氏家族就好聽了嗎?

  所以柳怡指著那兩個堂兄:「你們!你們真是……」

  金釗道:「柳氏,如今本官問案,不問到你,你無需多言。即便有人讓你憤怒,也要先行忍耐。等本官查問清楚,若你是冤屈的。本官也定會為你做主就是!」

  那對柳姓兄弟看到柳怡指著他們,他們就已經冷汗直冒了。他們那麼做,其實都是有私心的。他們曾經都想過娶柳怡回去。一來這女人能幹,也沒有爹娘兄弟在,她嫁過來肯定乖乖的聽話,還能給家裡賺銀子。但奈何柳怡對任何一個說親的人都橫眉冷對,所以被拒之後,他們就記恨在心。這才是他們跟著說了一些閒話的原因。可是他們十分清楚柳怡的為人,於是明知道是冤屈了人家,自然心虛。不然也不會溜走。卻沒想到剛到街口就被衙門的人給抓住了。

  這十三個人其實有十一個都被嚇得不敢言語。但還有兩個是那街面上出名的混子。衙門口來了不是一兩次,因此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金釗問安,他們倆還跟著對付了幾句。「大人,您這不對啊。她憑什麼告我們?她自己做沒做過她自己心裡沒數嗎?再說了,那話又不是我說的。是我聽的。所有人都聽到了啊!為什麼不把所有人都抓進來審問?」

  金釗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話來說。因此在此拍了驚堂木:「住口!本官問案,豈容你咆哮公堂!本官問什麼你便答什麼,如今這大堂還是你來質問起本官了?真真是個無禮無恥之徒!來人!掌嘴!」

  金釗到了湖河府之後,在衙門裡審案,很少有用刑的時候。但對著木猴子,他是一點兒耐心和寬容都沒有。這種整日裡在街面上惹是生非的主兒,必然是打之後快的。

  這時候木猴子再想狡辯幾句,卻也是不行了。而剛剛還跟木猴子一樣梗著脖子不服不忿的崔富貴,立刻就改變了態度。並說自己是豬油蒙了心,是自己聽木猴子說得言之鑿鑿,所以才信了他的話。並且趁著木猴子在挨板子,直接就把所有事都推到了木猴子身上。還說了許多木猴子之前做過的缺德事。包括偷看了別人家小媳婦兒洗澡,結果不成反被人家男人扒光了衣服跑到自家來避難的事都說了。

  只要有人開了口,那後面的人就都會如實交代。尤其是他們之中有不少人都真的是道聽途說。於是他是聽誰說的,他又是怎麼傳的,沒多一會兒,揪了幾十人出來。

  原本他們只是想殺一儆百。但如今怕是要多讓衙差們辛苦一點兒了。一些挑揀著著胡編亂造的又被帶上來二十來個。好在這衙門的前院兒面積不小。一群人都被架上了長凳,開始打板子。如木猴子這樣缺德,二十板子,再徭役三年。其他人也各有不同,最輕的是五板子。而且金釗說了,這些人並不僅僅是口舌是非,而是國法王章有定,侮人清白以傷人論處。

  而後,他為了讓老百姓不再胡說八道。而是相信國法公道。最後,他甚至脫掉官服,自己也挨了五板子。理由是自己治下的全城百姓,無論男女不問青紅皂白就欺負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女子,這是他這個做父母官的無能無德。是該受罰!

  知府大人自己都打了自己板子,可見這事兒是真的不小。歷來也沒聽過當官的當著老百姓的面打自己的。因此這些老百姓是真的心中留了極大的記性。就在這時候,商錦蓉才從門房裡走出來。然後將一直跪在堂上的柳怡扶了起來。扭頭去看那些還站在院子裡圍觀的百姓。她問:「我今日不問那些男人說那些話的時候是什麼心思。我只問問諸位嬸子大娘嫂子弟妹,咱們都是女人,是不是比男人更明白名節對女子的要緊?可為什麼,要跟著一群男人去如此作踐一個女人的名聲?是她做了什麼對不起你們的事情?還是因為要附和男人的話,讓男人覺得你們是比她好的女人?更或者,是你們根本就不在意逼死一條人命,也不會因此有而負罪感?你們可否想過,柳大姑娘一個人認認真真的活著,她是沒有父母兄弟,她是沒有婆家男人,可這又跟別人有什麼關係?她沒吃別人家一粒米,沒穿別人家一尺布。她靠著自己的雙手賺錢養活自己,還會去幫助那些善堂里的孤寡老幼,這樣的好女子,你們為何看不得她好?」

  院子裡的女人們啞口無言。心裡有愧疚,當然也有不甘,更有覺得委屈的。於是就有人說:「可是人們都那麼說。」

  商錦蓉看著她:「別人都那麼說,所以你就可以那麼說?別人都說的就都是對的嗎?就不會有人被屈含冤,就不會有人因此無法生活最終喪命?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的話,那人為什麼還要自己活著?全是為了別人說去過日子嗎?今日你覺得別人說得對,你說了一樣的話。那明日別人說你不好,再有人也覺得別人說得對,都說你的不好,可你沒有做過那不好的事情,你是什麼感想?是不是也會覺得別人都那麼說,所以有人說你也是理所當然?」

  看著這些人,商錦蓉第一次覺得,講道理是非常麻煩,是會讓人暴躁的一件事:「人都會有人云亦云的時候。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一瞬間就明辨是非。可不造謠言不傳謠言,是對別人的尊重,也是對自己的尊重。因為你們誰也不知道下一次被如此中傷的人會不會是你們自己。於謠言,你上一次是兇手,下一次就會是受害人。今日挨板子的不過是被人揪出來的,但誰還欠了板子,人人心裡都有數。我不希望咱們湖河的百姓將來成為都活在別人口舌之下的人。將來湖河更繁華了,來商郡的人更多了,我希望大家給外地人,甚至是外國人看到的是咱們商郡人的自尊和自貴。今日的事,所有人都欠柳大姑娘一個道歉。」

  柳怡搖了搖頭:「不必了。我知道我無親親無故孤身一人會讓人瞧不起。我只希望日後大家可以讓我好好的一個人活著就好。我也僅僅是想活著而已。」


關閉
📢 更多更快連載小說:點擊訪問思兔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