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絕望

  在金華的人民醫院裡，冰凍櫃拉開後，卓蘭芝見到了早已僵硬的丈夫。

  望著丈夫臉上依舊沾染的血漬，還有他被車輪碾壓已經變形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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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瞬間，停屍房裡，響徹著卓蘭芝嘶啞的嚎啕聲。

  「孩子他爹啊，你咋就這麼走了啊。那天你不是電話里說了過兩天就回家，你為什麼要食言啊。你這一走，留下我們孤兒寡母的，可咋活呀。孩子他爹。」

  抱著丈夫冰冷的軀體，將心中所有的悲痛宣洩了出來。

  而馬景華，也在大喊了一聲『爹』後，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嫂子。」

  在一旁淌著淚的方春霞，抓著卓蘭芝的胳膊，意欲安慰，臨了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

  一道前來的村長孫志明，走上前輕拍了卓蘭芝的肩膀：「蘭芝，先別哭了。先把事兒辦了吧，那樣也能早點兒把援朝帶回去。景華，快起來扶著你娘。」

  馬景華擦拭了眼淚，起身將母親扶住。

  「景華，先跟你嬸兒和叔公到外邊兒去，娘想一個人在這裡，陪陪你爹，和你爹說些話。」

  雖然大家都很擔心，但還是遵照了卓蘭芝的要求，一塊兒退了出去。

  誰都不知道卓蘭芝在裡面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時間過去了近兩個小時，停屍房的門才由內而開。

  看著走到門前的卓蘭芝，險些沒能站穩，驚得馬景華疾步上前，扶住了自己的母親。

  瞅了眼跟前的兒子，卓蘭芝沉默地點了頭，輕手拍撫他的手背。

  「先去看看志軍吧。」

  平靜的向方春霞和孫志明交代道，之後，大家到了住院部的三樓，探望依舊昏迷的馬志軍。

  本來馬志軍手術麻藥的勁兒過後，醒來過一次，但是因為截肢的劇痛，醫生只好給他打了鎮定劑，以讓他減輕痛苦。

  在公安局辦理完手續，從大廳走出來的時候。卓蘭芝停在了方春霞的面前：「春霞，我先帶著你大哥回去，早些埋了他，好讓他入土為安。志軍這兒，就要靠你一個人了。」

  「嗯嗯，嫂子，你們放心回去吧。我留在這兒，照顧志軍。」

  聽了她的回應，卓蘭芝心疼地揉了揉她的臂膀，沒有再說一句。

  由於帶著馬援朝的遺體，所以就不能再乘坐火車返回。幸虧得到了公安局的警察同志幫忙，為他們聯繫了一輛返回縉雲的巴士。

  馬援朝的遺體，是在卓蘭芝出門後第三天，由鄰居拉著板車到鄉里的下車點，拉回家裡的。

  還有兩天就是頭七，在家裡安放了兩天兩夜，之後便被安葬了。

  卓蘭芝並沒有為丈夫尋找墳位，她將丈夫的墳，修在了緊鄰婆婆的墳邊。

  這對苦命的母子，終於在另一個世界重逢了。

  下葬那一天，卓蘭芝並沒有再表現出悲痛欲絕的樣子，相比於剛知道丈夫死訊的消息時，此時此刻的她，反倒冷靜了許多。

  幾個孩子跪在墳前，嘴裡嘟囔著父親叔爹的詞語，同時不停地將黃紙紙銀丟進火盆祭燒。卓蘭芝亦是跪在墳碑邊，輕輕撫摸冰冷的墓碑。

  「孩子他爹，你安心地去吧。我會好好的把孩子們帶大，供他們讀完書，將來個個都能做個有出息的人。到了那邊兒，替我和娘問聲好。家裡的一切，你們都不要掛念了。」

  馬援朝的突然離開，對於剛剛經歷過山火而損失慘重的這個家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

  特別是作為妻子的卓蘭芝，原本重拾信心，卯足了一股勁兒想要將雞場重新辦起來。如今，丈夫就這樣離她而去，卓蘭芝的心裡，已然如同死灰般。

  她迷惘了，她不知道自己，還有孩子們，這個家該如何走下去。

  卓蘭芝所失去的，不僅僅是一個愛人，更是失去了自己的精神支柱。

  那幾天，家裡始終沉浸在一片悲涼的氣氛當中。卓蘭芝幾乎都沒有說過話，等到丈夫下葬後，卓蘭芝便一病不起。接連幾天，都沒有吃過一口飯。

  而幾個孩子，也變得安靜許多。那種安靜，更是讓人心涼。

  得了空，秋芬嫂就會往卓蘭芝的家裡跑，疏導和照顧臥病的卓蘭芝。

  姍姍從廚屋裡端來幾個孩子一塊做好的飯菜，到了卓蘭芝的床前。

  「嬸娘，您吃點吧。在這樣下去，您的身子要垮了的。」

  強忍著淚水，向卓蘭芝懇求道。

  然而，卓蘭芝只是看了一眼胡姍姍，便微微搖頭拒絕了。

  坐在一邊兒的秋芬嫂，連忙將姍姍手裡的碗筷接過。

  「蘭芝啊，吃一些吧。援朝剛走，你可不能再把自個兒弄垮啦。姍姍，美華她們可都還直望著你吶。你要是再出啥意外，叫這幫孩子咋活。」

  苦口婆心的相勸，卓蘭芝轉過頭來，望著秋芬嫂：「姨，您先擱那吧。我要是餓了，自然會吃的。」

  「你都三天沒吃過東西了，能不餓麼？你身子本來就不好，再這麼糟蹋自個兒，又是何必呢。不管你現在咋樣，援朝都回不來了。他這麼一走，我心裡不比你好受多少。我看著他從小長大，一直都把他當自個兒孩子看待。我和你叔，這幾天晚上，也沒有睡過一次安穩覺。」

  說著，秋芬嫂忍不住撩起圍裙，擦拭淚水。

  看到這一幕，卓蘭芝又一次的淌下了眼淚。

  胡姍姍也跪伏在床邊，搖著卓蘭芝的身體：「嬸娘，您就吃一點吧。姍姍沒了叔爹，不想再沒了嬸娘。嬸娘，姍姍不能沒有你。大哥，美華還有富華都不能沒有你。」

  看著胡姍姍急的哭紅了眼，卓蘭芝心疼地伸手為她拭去眼淚：「姍姍。」

  站在門外的景華他們，看到這一幕，都已不忍進屋。

  過了一會兒，卓蘭芝終於肯答應吃些米飯了。雖然吃的並不多，但也算是給了秋芬嫂還有孩子們一絲安慰。

  而所有人並沒有注意到的是，院子外出現的人。

  王曉丹的到來，是卓蘭芝始料未及的。雖然她的身體已經深受重疾所累，但是她依舊從十幾里外的鄉上趕到了這個家。

  看到家裡懸掛的白布，在張新國及兒子的攙扶下，王曉丹的腳步明顯加快。走進堂屋，來到臥間，看到臥病在床的卓蘭芝。

  她的眼淚，終是溢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