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山火

  老支書林國富意外住院的消息，也在村子裡傳播開來，大家紛紛為他擔憂著。好在，幾天後林國富安然的出了院。

  那年暑假，也是家裡的長子馬景華初中畢業的時候。然而，中考的成績卻並不理想。

  一家人一邊要為生意忙碌，一邊還要操心兒子未來的事兒。

  只不過，到了青春年少時的叛逆期，平日，在村子裡也沒少給卓蘭芝夫妻倆惹事兒。

  按照往常的慣例，馬援朝和馬志軍第二天要去金華，前一天下午，卓蘭芝就為他準備幾天的換洗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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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芝啊，我琢磨了一下，你說這趟去金華，要不讓我帶著景華那小子一塊？」

  坐在堂屋口的馬援朝，抽了口煙，伸著脖子向臥間收拾衣物的卓蘭芝喊道。

  在裡邊兒忙著收拾的卓蘭芝，對於丈夫的提議有些意外。先是停頓了一下，轉而又繼續摺疊衣物。

  「你想啥呢？去金華是去辦事兒的，難不成是過去玩兒的？你帶著景華一塊去，到時候別淨給你惹事兒。」

  「那小子平日裡在村里不也是淨給咱倆惹事兒，這趟我帶他出去，也能讓你清靜幾天。順當再帶他熟悉熟悉生意，我看他呀，書是念不下去了，還不如乘早幫家裡做些事情。」

  馬援朝的這番話，雖然說得在理，不過，卓蘭芝聽了卻怎麼都覺得不對味兒。

  在她的心裡，她可是希望自己的孩子都能夠考上大學，將來有一個好的前程。能夠離開這個大山深處，去到城市裡闖出一片天地。

  不明白妻子心思的馬援朝，在等了一會兒沒見妻子答覆，又是直言直語的說出了一番讓卓蘭芝很是無奈的話語。

  「你呀，就別指望著那孩子讀書能有啥出息了。他不是那塊料，而且也沒那心思。這成天到晚，除了吃飯時間，都見不著他人。」

  瞅了眼在院子裡學習的美華和姍姍還有小兒子，他又不加思索的添了句：「他要是有這三個娃一半懂事兒，也犯不著我們操心這麼多。」

  三個孩子抬頭看了眼坐在竹椅上抽菸的馬援朝，正巧這時候卓蘭芝也收拾好了衣物，聽著丈夫無休止的絮叨，當即將手上拿著的舊衣裳丟到了他身上。

  「我說你是不是閒的沒事做了，哪來這麼多話的？自個兒去把你這衣裳拿去洗了吧。」

  說完，卓蘭芝走向了廚屋，也沒有再理會坐在門前發著牢騷的丈夫。

  馬景華最終還是跟著馬援朝一塊去了金華，馬援朝和他提出這個意見時，馬景華是興奮地一個勁兒點頭。

  對於從來沒有走出這個山城的馬景華來說，不僅僅是到外邊親眼看到大城市的繁華而興奮，也更為能坐一次火車而開心。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一場從天而降的災難，已是悄然來到了這個家。任誰都不能去挽救些許，與這場安排做抗爭。

  那是馬援朝父子倆出門的第三天下午，已經持續了半個多月的燥熱天氣，屋外近四十度的酷暑，讓種了一輩子田地的老農民，都已然吃不消的躲在家裡，享受陰涼的氣爽。

  那天下午，卓蘭芝也難得放下家裡的雜務，回了臥間午睡。

  山上的大火，也是在她午睡時燒起來的。

  最先跑進屋子喊她的，是小兒子馬富華。

  「娘，娘，山上起火了，燒起來了。」

  焦急地推搡著熟睡的母親。

  惺忪的睜開眼，一時半會的，卓蘭芝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而這時方春霞也從屋外跑了進去，氣喘吁吁地指著後山方向：「嫂子，不，不好了。燒起來了，山上燒起來了。大火快要燒到咱雞場了。」

  瞪大了雙眼，這個消息讓她震驚萬分。

  當她轉過頭透過玻璃窗看去，已然看到熊熊大火，瘋狂肆虐，燒向雞場。

  卓蘭芝先是當場愣了一下，轉瞬間如同附了魔一般，下了床便奪門而出。甚至連床邊的鞋子，都沒有來得及穿上，任憑方春霞等人在身後呼喚她，都沒有回頭。

  一口氣衝到山上的卓蘭芝，四下張望後，折斷路邊胳膊粗細的樹枝，扑打火苗。

  「嫂子，嫂子。快把鞋先穿上吧。」

  山下跟上來的方春霞，將鞋丟到了卓蘭芝身邊，然而，卓蘭芝卻是沒聽到一般，依舊不顧一切的將眼前的火焰撲滅，繼續向上邊的雞場艱難前行。

  由於大多數村民都在家裡午睡，對於村里燃起的這場大火都沒能來得及發現。是胡姍姍跑大了林國富的家中，讓他通過村裡的廣播，這才將在家的所有村民召集到了後山幫助滅火。

  雖然有了村民不遺餘力的從山下打水到山上來滅火，但是這場大火依舊持續了近三個小時，直至燒過雞場，蔓延到山脊間的針樹林，才被村民們大致控制住了火勢。

  然而，卓蘭芝一家人的心血，已然在大火燃起的那一瞬間，化為了泡沫。

  雞場裡近兩千隻雞，被大火活活烤死燒的焦黑的占了大半，還有更多的是被煙霧活活窒息而死的，僅剩的一些殘存，也是因為撲騰到了雞場裡的水溝處躲避山火。只可惜，它們亦是奄奄一息。

  蓬頭垢面，身上被火焰高溫燙的通紅的卓蘭芝，此時此刻，猶如被抽走了魂兒一般，呆呆地站在化作灰燼的雞場中央。

  「娘。」

  站在一側的美華，也因為被山火灼傷，流著淚喚了一聲母親。

  只是，母親卻沒有一聲回應。

  「嫂子，現在我們咋辦啊？」

  傷心地抹著淚的方春霞，也近乎絕望地望著自己的堂嫂。

  在場的所有人，大多將視線集中到了卓蘭芝的身上。

  這個歷經苦難，一手創建起來，如今卻化為虛有的女人。大家並不知道此時此刻她的心裡在想什麼，但是她的心情，大家卻都能體會的到。

  「沒了，啥都沒了。」

  這是沉默許久之後，卓蘭芝喃喃自語說出的一句話。

  跟著村民一塊來滅火的秋芬嫂，心疼地走到卓蘭芝跟前：「蘭芝，沒了咱可以再辦起來，只要人沒事兒，就是最好了。」

  卓蘭芝並沒有回應秋芬嫂的相勸，諷刺的是，就在這時，卻是下起了一場瓢潑大雨。

  電閃雷鳴，雨水傾瀉而下。

  終於，卓蘭芝再也控制不住心裡的情緒，雙膝沉重地跪在了原地，掩面而泣，任憑雨水擊落在她顫顫發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