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9 嫁衣

2024-06-11 00:58:06 作者: 戎衣公子

  秦深嫁給文琅的時候,沒有穿過嫁衣,只有一塊粗劣的紅蓋頭而已。

  她心裡一直很遺憾,所以對於小妹的婚事,她對嫁衣要求格外的高——雖然是農門嫁娶,但小妹的嫁衣半點也不尋常,是遣蘇州最好的繡娘班子趕製出來的。

  一針一線,千金難求。

  除了嫁衣,還有添妝,也是秦深親手做的脂粉面兒。

  只是她身體不濟,只做了兩三罐宮粉,衛槐君就不讓她再幹了。

  

  退而求其次,她只好把自己所有知道的法子,包括香湯池當年十分緊俏的美容方子,盡數整理成了一本書冊,和一疊銀票放進錢匣子裡,算是給小妹壓箱底的嫁妝。

  這些都是偷摸著準備的,並沒有告訴小妹和庚子。

  只等庚子杏榜有名的一日再提,喜上加喜,好事成雙。

  翹首以盼,京城的秋闈大比終於結束,庚哥兒在寒門會館悶頭睡了三天才轉醒,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坐馬車,和大家一起出城來西林院子瞧她。

  秦深提早知了信兒,梳洗裝扮,在臉上蓋了重重的脂粉,才遮掩住了那股病容死氣。

  蓉娘殺雞沽酒,生火灶飯,在院子裡擺開大圓桌,等著大伙兒上門。

  吱呀一聲。

  大鞍車在院門外停下,北行率先跳下車,左手提著八寶食盒,盒子蓋得嚴實,右手拎著一罈子大醬,是他最拿手的東西。

  毛嫂子則抱著只大西瓜,殷忠扛著一袋飛羅面,跟著笑呵呵的邁步進來。

  不打仗了,他和毛氏也卸去了軍需藥材採買的重任,回歸毛氏藥鋪只做些小買賣,安心過自己的小日子。

  庚哥兒和小妹走在最後頭,把一干褥子、細軟衣服、還有讀書用的東西都搬了回來。

  「文娘子!咱們來蹭飯啦。」

  毛氏最大咧,咚咚敲了著早開的門扉,人未至,聲先飄了進來。

  秦深從堂屋邁步出來,淺笑應道:

  「家裡什麼都有,你們還帶這些東西來做甚麼?」

  「客人上門吃飯,總不能張著嘴就來吧,那多掉面子?」

  「是是,你是最大臉面兒的客人了!」

  秦深眺目看到後頭的庚哥兒,立刻迎了上去,扶上他的肩膀——

  庚哥兒已退去少年青澀,一身寶藍直裰,方巾介幘,看起來文質彬彬,卻半點沒有書呆子的迂腐架子,條兒順,臉兒俊,直讓她欣慰歡喜。

  也不問他考地如何,看他這番意氣風發,信心滿滿的樣子,大約是不錯的。

  「回家住了?這些其實不必帶回來,家裡都備著新的呢。」

  餘光處,見小妹提著捆好的棉花褥子,翻角處都有些泛黃了,棉絮破敗了出來,已是許多年前留下的東西。

  小妹緊了緊懷中的東西,眸光含笑:

  「還能湊合用,他不捨得扔了,我便帶回來了——回頭我拆出來洗補下,再多添些新棉絮進去,等天氣涼了可以墊在炕上用,他畏涼,最是緊著這些。」

  蓉娘在邊上聽了,笑著開口:

  「瞧瞧咱們小妹,還沒嫁呢,已是處處為丈夫打算了!」

  「哎呀,蓉嫂子!你說什麼呢!」

  「我說什麼?我說該辦你和庚子的婚事啦!小登科在前,大登科才不會遠哩!」

  臉騰地紅了起來,小妹飛快的掠了一眼庚子,見他笑得溫潤和善,也不替她分辯幾句,紅暈飛霞更是誇張。

  她低頭一跺腳,抱著東西就往東屋去。

  垂在身後的麻花辮子,搖擺開來,更襯得身段婀娜娉婷。

  秦深不想,時光過去悠悠幾載,連小妹也長成了大姑娘了,這門婚事不算早,的的確確該為她定個名分了。

  大家哄然一笑,讓小妹的腳步愈加倉惶。

  秦深豎起手指噓了一聲:

  「小姑娘羞赧,你們且別逗她了,我去房中與她說——北行,你上灶房給蓉娘搭把手,她還得照看著巒哥兒呢。」

  「誒。」

  北行一邊擼起袖子,一邊點頭應下。

  *

  走進東屋,這間本就是庚子住的地方。

  內外兩進,還帶了一間透光極好的書房,推開窗欞格兒,外頭是一叢叢清雅竹子。夏日能遮擋烈日,時不時送進幾股雅淡的竹林清風。

  家什都是現成的,除了炕盤的小了些,大約只供一個人睡,兩個人略微擠了些,其它都沒有什麼問題。

  稍微添置幾樣擺件兒,就能裝點出來給庚哥兒做婚房了。

  現在趕著再去盤個大炕,略有些費事兒。

  秦深想著,索性就把窄炕做成暖炕,上頭擺著炕桌、蒲墊,來客人了能吃吃茶水,下下圍棋。

  畢竟冬日寒冷,坐在外邊堂屋的圈椅上,不如上炕捂腳,來得舒服愜懷。

  至於婚床,她找手藝精巧的木匠,趕了一張紅木架子床。

  四角立柱,頂上有蓋,門圍子雕上鴛鴦戲水,是以婚床沾喜氣,然後要他再做了幾個床屜,打了幾個柜子,能讓小妹放些貼身衣物和錢財匣子,日後拿取方便,也安全隱蔽一些。

  「小妹。」

  秦深輕掩上了門。

  小妹側身坐在炕上,正收拾著包袱里的衣物。

  疊的四方平整的衣服,連邊角都十分熨帖,她低頭如鵪鶉,小聲恩著。

  笑了笑,秦深走了過去,挨著炕沿兒坐下,將她身子掰了過來:

  「怎麼了,你不願意麼?我以為你一直是喜歡他的。」

  「不是!」

  小妹立即失口否認,後才有些低落的垂下眸子:

  「他說他能考上,我聽著心裡高興,卻、卻也難過——我哥哥犯了糊塗,讓大家都受了苦,還有那麼多的人死了,我怕我自己配不上他。」

  秦深嘆了一聲,扶著她的肩頭,正色道:

  「你知道的,我最不喜就是從你口中聽見配不上這三個字。若是為了荊禾,你大可不必,每個人有自己的選擇,他也為此付出了代價,和你沒有一點關係。若是為了那件事,你更加不必在意,你可明白?」

  小妹緊咬著下唇,心裡依舊忐忑不安。

  雖然庚子從未表現過嫌棄她的意思,可他亦如石中玉,時光磨礪後他越來越好,而她卻止步不前,依舊是他身邊伺候茶飯的丫頭片子,那種害怕失去的感覺,令她很沒有安全感。

  秦深握上了她的手,良久後才道:

  「今日,我要與你說些不一樣的話,你可願意聽?」

  「深姐姐,你說,我願意聽。」

  「好。」

  緩了一口氣,秦深忍住了身子的不適,儘量持著笑意,不緊不慢的開口道來。

  「或許別人勸你的話,大約是,庚子品性好,你打小陪著他,扶持與共,照料周全,即便他今朝登科金榜,也萬不會嫌棄你,你大可放心——可我卻覺得,感情之中沒有配得上,或者嫌棄之說。你也很好,你與他結為夫婦,不是因為他不嫌棄你,而是你喜歡他。」

  看著小妹眸光一亮,秦深繼續說了下去。

  「他決定與你白首與共,自該疼你、愛你、敬你,這是理所應當的!而不是你付出了那麼多,他知道感恩,所以他努力去做到,你還要為此感激在心。小妹,我相信,庚子會好好對你的,無關任何事情,只是因為他心中有你,所以你也不要再自怨自艾,做一個值得讓他付出真心的妻子吧。」

  小妹的眼淚大顆落下,她哭著撲進了秦深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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