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2 失控
2024-06-11 00:56:05
作者: 戎衣公子
秋闈落幕,皆大歡喜。
寒門會館可以說是大獲豐收,也因此聲名大噪,拜訪之客絡繹不絕。
庚子再度成為桂榜解元,要是翌年春闈會試和殿試,他能高中狀元,那就不僅僅是大三元了,甚至還是六首,是多少年都難得一見的。
他這廂繁花錦簇,烈火烹油,小南那邊就顯得冷清了許多。
等秦深到會館的時候,蓉娘正一臉愁容坐在院中的石桌上,怏怏無神。
「這是怎麼了?」
她佇步開口,眸中不掩擔憂之色。
小南和庚子都中了舉,且官府也徹查了科舉泄題案,殺得殺,抓得抓,雖然幕後的廖梳杏依舊安然無恙,可至少她在朝中僅有的一點根基勢力,已被衛槐君藉此機會護,剷除的一乾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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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深不知道為何蓉娘還唉聲嘆氣的?
蓉娘低頭輕嘆,扣好了鬢邊散落的碎發,面上有些憔悴:
「是小南——他,他不太好。」
「今日不是鹿鳴宴?他沒有與庚子一起去麼?」
因為要處理泄題案,所以京城的鹿鳴宴延後了幾日,但還是照舊舉行了——學政衙門出資主辦,宴請所有新科舉子和內外簾官參加。
庚子穿著秦深給他新裁作的一身直裰衣袍,已經在去往鹿鳴宴的路上了。
蓉娘輕嘆一聲,仰頭看向了二樓最東邊的屋子:
「小南稱病未去,自從放榜之後,他就一直沒有出過房門,誰來找都避而不見……可說實話,所有來會館登門拜訪、寒暄送禮的人,都是衝著庚哥兒來的。」
秦深緊抿著唇,有些不理解解元對於小南的重要性。
他並非落榜,恰恰也得到了第二名的好成績,這是多少落榜考生所艷羨的。那些人尚且沒有這般沉寂苦悶,為何小南只是輸給了庚子,就這般頹然呢?
既然他如此在乎解元之名,為何又要檢舉泄題之事,照本謄寫不就行了麼?
「我去看看他!」
秦深提著裙裾,邁上廡下台階,扶著木廊上了二樓。
蓉娘喚了她一聲,見秦深腳步不頓,只好無奈跟著一同上樓去。
還未推開房門,秦深已聞到了濃重的酒味從門縫中隱約透了出來。
長抒一口氣,扶住了額頭,轉頭看向邊上的蓉娘,她低聲道:
「你就這麼隨著他?」
蓉娘愧然低下了頭:
「這些年我不在他的身邊,他也不與我說心裡話,我除了茶飯照料,已不知道怎麼勸他了。」
秦深抬手,篤篤敲了敲房門。
良久,見面才傳來小南的悶聲低吼:
「走!」
蓉娘咬牙,拔聲勸道:
「小南你到底怎麼了?解元對於你來說真的這麼重要麼?你已經很棒了,在姐姐心裡你為咱家揚眉吐氣,光耀門楣,不提爹媽,我和北行都以你為傲呀!」
「咣當」一聲。
小南把酒罈子砸在了槅扇門上。
秦深聽不下去了,定要把這個醉鬼從房間裡揪出來!
她側身猛得一撞,撲身沖了進去——
入目處是一片灰暗狼藉,濃重的酒味刺激著她的腦殼兒,她依稀想起往日,衛槐君這般沉湎苦痛中,也是她一手將人從逃避的龜殼中拎出來的。
「你,起來!」
走到醉醺醺的小南身邊,她妄圖將人攙扶起來,帶他去洗把冷水臉醒醒酒,可小南絲毫不領情,萬分嫌惡的將她推了開,冷著聲道:
「不用你假好心,這一切都是你想看見的,不是麼?庚子中了解元,離他的『六首』又近了一步,而我?無人問津,沒人在意,我只是一個萬年老二,永遠是他江岳言的陪襯!」
這是小南頭一次,如此直白的宣洩自己的不滿。
這麼些年他一直隱忍著,不管從前如何,現在的他試圖在舉業路上贏過庚子。他天賦異稟,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且籌謀心計,努力在茶館經營自己的聲望!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敗了!
蓉娘不敢相信的搖頭,上前扶住了他的肩膀:
「小南,你怎麼說這樣的話?若非文娘子收留,你和北行早已叫爹媽送去黑閹房了,北行學不到藥膳餓手藝,你更沒有讀書舉業的機會呀!」
做人要知足,要懂得感恩,這是她從小教弟弟們的道理。
可小南猙獰的面容被酒勁兒放大,他憤然拍掉了蓉娘的手,看向秦深的目光中,充滿了敵意和怨念。
「你知道我付出多少麼?你真的覺得,我將泄題之事告發出來,是因為我迷途知返,願意在衛槐君心裡改變形象麼?」
他攤手聳肩,牽扯起來的笑容無比嘲諷。
搖搖晃晃的扶住了桌沿兒,他熬紅了眼角,冷笑開口道:
「得了吧,衛槐君是什麼人,他根本不會在乎我,我也騙不了他——當時我就在想,既然考題泄露,就算我能默寫下來,又能怎麼樣,標準答案這麼多,意味著我將與更多的人競爭解元頭名,但是如果我說出來了,且給學政衙門一個小小的建議……」
他無聲一笑,隨意抄起桌上的一本書,丟在了秦深的面前。
秦深低頭看了一眼,心裡便恍然了:
「用句逗出兩份考題,是你為自己謀劃的。」
「是,我雖沒有具體說用哪句出題,可放眼四書五經,能夠挪動句逗,更改成截然不同的兩個意思,且皆有出題可能的,統共也不過三五句。我用一個晚上時間,將這些章文全部背了下來!果然,我押中了題目,只有我一個人,事先就知道了考題!」
越聽心越涼,秦深知道自己先入為主的印象是對的。
即便再怎麼遊說自己,寬慰自己,小南一直沒有改變過!
他看起來正直的一切作為,都是為了私底下謀取更大的利益,只為了自己。
「可是,即便是這樣,你依舊沒有贏過他!」
秦深的聲音冷淡了下來,看向小南的目光中,多了幾分諷笑和憐憫。
「是——是!這正是我不甘、我不服、我恨的地方!」
他提起左手邊的酒罈子,咕咚灌了下去,漾出來的酒水打濕了他的衣襟。
將酒罈子摔在地上,他張開雙臂,在屋子裡暴躁的走動著。
「為什麼?這究竟是為什麼?」
秦深緊盯著他,一字一頓
「為什麼?庚子雖然不知考題,也沒有你過目不忘的本事,但是我知道他努力勤奮,手不釋卷,他儘自己的全部努力去考取功名,不為了和任何人較真攀比,他只想讓自己變的更好,去保護他所在乎的人!」
小南喘著粗氣,與秦深四目相對。
他非但沒有任何歉疚之意,反而勾起了寡淡的笑,輕悠悠開口:
「沒有結束呢……明年的會試春闈,只要我能考中狀元,他就會嘗到我現下的滋味了。你不用說那些話,庚子為何能中解元,原因你我心知肚明!既然衛槐君皮裡陽秋,我也不介意向別人尋求幫助!」
秦深覺得說再多話,也是浪費口水。
蓉娘在邊上捂著嘴,看著眼前的小南,不禁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