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荊禾奔喪
2024-06-11 00:47:42
作者: 戎衣公子
天太熱,屍體根本放不得,可大家一時沒個心裡準備,什麼東西也沒有準備。
毛氏自己掏了腰包,上壽棺鋪子買兩口棺木、還有壽衣壽鞋、香燭紙錢一應物品回來。另請了搭棚師傅,在小三合院打起了素白色的靈棚,四下掛上白幛,布置靈堂。
荊禾得了消息,等他得了皇后恩准回家奔喪時,已是兩日之後的事了。
他跌撞著闖進了門,只見兩個牌位冰冷無情,地上火盆里正燒著黃紙,滿屋子刺鼻的煙味,他膝下一軟,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哥……哥!」
荊小妹早就哭腫了眼睛,她披麻戴孝,手腳並用的爬到了他身邊,一把抱住了荊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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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禾心裡像壓著一口鍋子,裡頭蒸汽胡亂頂著,瘋狂想找個發泄的出口,可眼睛乾澀,就是淌不出一滴淚來。
他賭氣離家,受了多少艱辛折磨,就是為了有一日出人頭地,能叫父母過上安穩日子,叫妹妹嫁個好夫婿,不至於成天提心弔膽,怕著家裡窮要將她發賣了去。
只是自己剛有勢頭兒,還不及到父母膝下磕頭認錯,就再也沒法開口了。
如今,說什麼都晚了!
那種壓抑悲慟的感覺,他恨不能也死了去!
秦深換了一身素衣,站在廊下目露淚光,這兩日來的自責幾乎要吞噬了她,沒人的地方,她也狠狠給過自己耳光子,怒罵自己昏了頭!
明明知道藥理,知道那肉桂、黃酒是大熱大燥的東西,給荊母喝就罷了,偏偏沒個腦子去給荊老爹吃,這才害他癆疾加重,咳血致死。
她不敢上前勸慰,倒是殷忠一臉悲戚之色,跪在靈前狠狠捶了自己一拳,對著荊禾道:
「都怪我!我昏了頭,是個沒良心的東西,竟想出那麼個昏招,是我害死了二老,都是我!你殺了我把,我把命賠給你爹媽——」
殷忠拽上了荊禾的手,直往自己身上捶打。
荊禾怒吼了一聲,猛地推開了人!
他踉蹌爬了起來,要去棺材邊兒見爹媽最後一眼,雙拳緊握,他憤恨的捶著棺材沿兒,放聲大哭,這時候,眼中淚水才斷了線似得涌了出來,混著鼻涕糊了一臉。
秦深怕他傷心太過,魯莽行事,忙跟了過去攙住了他的胳膊:
「荊禾,你冷靜一些,叫你爹媽好走吧!」
「你走!別管我!」
荊禾怨恨的掃了一眼秦深,猛地扯回了自己的臂膀。
秦深乍一失力,頹然向後倒去,若非死死掰住了棺材邊兒,險些整個人栽了進去。
可就是這麼一撞,她突然看見棺材裡,荊老爹的指甲蓋兒泛著青黑!
怎麼可能會這樣?
她大吃一驚,顧不上哭成煞筆的荊禾,立即跑去又查看了荊母的指甲,見也是一般的青黑色,心裡一個念頭浮現了出來——
竟是雙雙中毒致死的?
秦深強行忍住了心中翻騰的怒火,她沉默著掃了一圈院子裡的人,最終把目光落在了廖梳杏的身上。
廖梳杏低著頭啜泣,偶然間抬首,對上了秦深犀利質問的目光。
她心中咯噔一聲響,閃過一絲慌張的懼意。
荊禾慟哭了一天,又守至半夜,終是體力不支昏睡了過去。
小妹亦是支持不住,也被毛氏強行帶回去休息了。
自家院子裡掩上門,廖氏忐忑的坐在椅子上,不知女兒一臉陰沉為了何事,見她找了梳杏過來,更是納罕費解。
「你尋她來做甚麼,靈堂這會兒空蕩蕩的,總該有個人守著才是。」
秦深把房門落了閂,聽聞此言,不免冷笑一聲:
「夜半三更,魂魄未散,她一個人守在那裡,也不怕叫鬼魂鎖了命走?」
這話說的人涼颼颼的,廖氏輕打了下她的後背,嗔怒道:
「說什麼渾話!屍骨未寒,只拿死人作甚麼玩笑話!」
秦深按著圓桌坐下,玩味的看了看廖梳杏,呵呵笑道:
「是啊,屍骨未寒,不趁著這個當口把真正害死荊家二老的兇手拿出來,等人入了土,閉了眼,可就再不知道了!」
話畢,她抄起桌上的杯子,就砸在了廖梳杏的身上,怒道:
「與你什麼仇怨了,你竟下了這等死手,要絕了人家的生路!?」
廖梳杏一聽,嚇得花容失色,頻頻搖頭,否認道:
「表姐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啊,荊老爹本就生了癆病,時日無多的,你們送來那杯肉桂黃酒,他喝了以後就一直咳血,才死了的,那荊伯母想來是太過傷悲了,氣血攻了心猝死的,大家都這麼說哇。」
廖氏也萬分不解,見秦深斥得梳杏渾身顫抖,她忙挺身而出,幫其說話:
「哪有你這般做姐姐的,胡亂誣陷自家妹子,為了外人在這裡充老爺,審犯人的?杏兒怎麼可能害死人,你許是昏了頭了吧!」
秦深沒心思和廖氏爭執什麼,只一昧緊盯著廖梳杏:
「白日我見荊老爹指甲蓋成青色,是中毒致死的,若非念著你是我妹子,我大可扭送了你去官府,找個仵作驗屍,就是一樁人命官司,趁著我現在還好好與你說話,你快老實交代了吧!」
廖梳杏心思轉得飛快,想著就算仵作驗出了什麼,也沒證據指著就是她做的,於是拒不承認。
秦深見她掰扯一通,還想抵賴,便點了點頭道:
「好,那我問你,我叫你處理的雷公藤的根皮兒,你埋在哪裡了!」
廖梳杏當即變了臉色,只是強行按捺住了,略有些結巴道:
「在、在院子的槐樹地下……」
「我不聽這個,憑你說個地方,到時候挖不出來,你便諏話說叫狗刨了,或叫人挖走了,總歸是個不知道的結果。」
頓了頓,秦深繼續開口,一字一句,像釘子一般扎進了廖梳杏的心上:
「你雖知道些藥理,卻一定不曾聽過,那雷公藤的根皮一旦搗成碎末,其中毒素叫手碰了,便透進肌膚里去了,再拿明礬水一洗,便會翻出色兒來,到時候你逃也無處可逃!」
這話擊在廖梳杏的心上,叫她措手不及,心智大亂。
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攀扯著秦深的裙擺,聲音都開始顫抖了:
「表姐、表姐、求你救救我吧,我只是一時鬼迷了心竅,才做了錯事的!我實不想伺候那荊家二老,我想跟在你的身邊,沒了法子我才……我才……」
秦深聽她認了,又是氣又是無奈。
其實,方才那些話,都是說出來騙她的,根本沒有明礬水翻色兒那種事兒。
而且,就算將廖梳杏扭送了官府,除非她自己俯首認罪,否則官府也無可奈何,沒有證據拿她下獄。
況且她總歸跟自己連著親,多少要給廖氏一分臉面,故而才行此下策,關上門先把事兒掰扯清楚了。
廖氏被打了臉,又愧又急,狠狠罵了梳杏一頓,長吁短嘆後,只得回過身來求自家女兒高抬貴手,千萬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
「深兒,梳杏還小呢,打小有娘生沒娘教,爹又是個不成器的,她沒學好做錯了事,咱們得幫她一次哇——再說那荊老爹本就半個身子躺進棺材了,得了癆病的,哪有還轉的人?沒道理叫咱梳杏,跟他一命抵一命啊!」
秦深沉默不言,態度看上去很是堅決。
廖氏心下慌了,又被梳杏哭亂了心神,當即也硬了幾分,梗著脖子道:
「你若不聽我的話,執意如此,那我也只好斷食不吃,陪著她去死了!到時候一起去了底下,我也好跟她那早死的娘陪個罪去!」
秦深氣得發笑,笑聲蒼白無力,帶著深深的諷刺之感。
「身子是您自己的,女兒有心侍奉,您若執意要尋死,那便恕女兒不孝了。」
言罷,她站起身推了門出去,然後狠狠關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