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何時有過你?
2024-06-10 20:01:43
作者: 蕭綰
太陽剛剛升起,宮禁四處都很安靜,只有昭陽宮裡充斥著令華盈寒心碎的聲音,每走一步對華盈寒而言都是煎熬。
「娘親……娘親……」
「郡主別追了。」
那個聲音一直在華盈寒身後,她沒有回頭,看上去有些心狠,實則是她怕,怕見小九,怕捨不得。
「娘親不要小九了嗎?」
稚嫩的聲音不絕如縷地傳來,華盈寒心裡不比針紮好受。
夏日的風吹得急,吹亂了她墨一樣的發,髮絲覆在臉上,遮住了兩行淚痕。
眼淚在華盈寒這兒是最罕見的東西,不是不輕彈,而是沒到傷心處。
她曾經是個孤兒,後來得華家收養,有了爹娘,結果母親走得早……再後來父親也沒了,師兄還被遣返回越國……
她隻身嫁進宮裡,舉目無親,這個時候,忽然有人把小九抱到她面前,告訴她,這是她的女兒。
粉雕玉琢般的嬰孩兒躺在她懷裡,不哭也不鬧,看見她的時候甚至還笑了。
她又有了親人,怎麼能不愛呢。從此她將小九視如己出,一絲不苟地照顧,無關小九的親娘是誰。
華盈寒走到昭陽門處,小九也被追來的嬤嬤們攔住,卻還在她身後哭喊。
今後她就是一介平民,應該再也沒有機會進宮,這個時候不見,這輩子還能再見?
華盈寒猶豫片刻,終於停下腳步,揩去眼淚才轉身,面帶微笑地朝小九伸出手,想再抱抱她。
小九朝她撲了過來,早已哭成了淚人:「娘親別走!」
華盈寒蹲下來,抱住小九,笑說:「小九今後要聽姑姑們的話,長大了要好好孝順祖父祖母還有你爹,知道嗎?」
就事論事,謝雲祈針對的一直只有她一個,他對小九而言稱得上是個好父親。
「娘親一定要回來,不管是一年還是幾年小九都等著娘親。」
華盈寒強忍著心酸,撫了撫小九的臉,「乖,娘走了。」
「娘親……」小九哭得聲嘶力竭。
華盈寒走出昭陽宮,為防小九追出來,宮人關上了宮門。
離開皇宮,走進市集,華盈寒身邊還有阿鳶陪著,她答應讓阿鳶送她出宮,再陪她多待上一會兒。
華盈寒置身於喧囂的塵世,命中好像既戰火殺伐,也沒了富貴榮華和爾虞我詐,可是這樣的寧靜暫時也不屬於她。
華家養了她,她得讓她爹瞑目,她爹的遺物絕不能被敵人握在手裡!
她回到護國公府,整座宅子先前已被充公,不過她徵得了慶明帝的同意,讓華家宗祠保持原樣。
她要離開函都,應該來向列祖列宗道個別。
偌大的府邸空空蕩蕩,下人都已經遣散,只剩福叔一個人守著祠堂。
華盈寒讓阿鳶在院子裡等,獨自進去上香。
阿鳶說她走得太乾脆有些委屈自己,其實沒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從前她安於現狀是要維繫家族的榮光,既然留不住,她為什麼不替自己求個解脫去辦該辦的事?
何況她有求於人就得「識相」,想保住宗祠,就不能讓帝後不快。
華盈寒在她爹靈前上香,把今後的打算和去處告訴了她爹,祈求她爹在天之靈保佑她此行順利。
福叔守在旁邊,聞言嚇了一跳:「小姐打算親自去尋將軍的遺物,那豈不是要去祁國?」
華盈寒將香插進香爐,道:「父親從前不准我過問軍機要事,但我知道他在祁國有眼睛和耳朵,等我到了祁國,可能需要他們相助。」
「有有有,有個人倒是可以助小姐一臂之力。」
福叔寫了一卷字條交給華盈寒,叮囑:「祁國人最恨大將軍,小姐定要小心,萬不能暴露身份,有什麼事交給自己人做就是,莫要親自犯險。」
華盈寒點了點頭。
祭拜完祖宗,華盈寒帶上包袱,提上劍,帶著阿鳶離開華府
她剛走出大門,一輛馬車正好停在台階下。
這兒曾是大將軍府,軍機要地,方圓數里都沒有市集和民居,馬車上的人顯然是來找她的。
華盈寒在門前停下腳步。
「去哪兒?」
這是謝雲祈的聲音。
話音散時他才從馬車上下來,同行的還有謝雲璘和謝雲箏,三人都穿著常服。
她和謝家已再無瓜葛,用不著再理會誰。
華盈寒轉身想走。
「得知你被趕出了宮,我們特地來送送你,怎麼,你倒不高興了?」謝雲箏譏誚完又嘆了口氣,「唉,瞧瞧你現在的樣子,真是報應。」
「箏兒!」謝雲璘拉了拉謝雲箏的衣袖。
謝雲箏揮開謝雲璘的拉扯,急道:「她現在已經不是兄長的太子妃了,我還有什麼好顧忌的,再說了,她這就是惡有惡報,活該!」
華盈寒停下腳步,回頭看著謝雲箏。
「你還敢瞪本郡主,沒了兄長,你只是只脫了毛的鳳凰,貧賤卑微。」謝雲箏哼了一聲,招手道,「也罷,本郡主不和平民計較,你自己傷心難過去吧。」
華盈寒挪過目光,看向旁邊的謝雲祈,他正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她就當他是來送行的,可他明知她和謝雲箏之間有過節,還帶著謝雲箏來,是連最後一次能給她添堵的機會也不放過?
沒有他,她就會傷心難過?
笑話!
「我何時有過你?」華盈寒看著謝雲祈,眼神淡如雲煙秋水,補話,「我心裡何時有過你?」
謝雲祈原本只是沉默,聽見她的話,皺緊了眉頭,脫口便斥道:「華盈寒!」
「我對你以禮相待,順著你,偶爾關心你,那是因為你是太子,我華家是臣。我不介意你的歧視和刁難,也不在乎你和鄭容月怎麼樣,不是我華盈寒喜歡逆來順受,也不是我眼睛裡容得了沙子,而是我把沒把你當回事。」
華盈寒的語氣越發淡漠,「我沒愛過你,更不在乎你,何必要為你心煩,為你難受,更不會荒謬到為你吃醋甚至嫉妒。」
謝雲祈的表情頓時變得無比僵硬,他直直地盯著她,垂在身側的手也隨之捏緊。
華盈寒的眼力很好,再是細微的舉動也能被她輕易捕捉,她看得出謝雲祈已被她激怒。
「嫌我的話不中聽?」華盈寒微微一笑,「可類似的話僅是三年裡的九牛一毛而已。」
華盈寒看了看阿鳶,讓阿鳶就送到這兒。
她下了台階,解開福叔給她備的馬,縱身上馬,看著謝雲祈道:「太子殿下,一別兩寬,往後各自珍重。」
說完,她一鞭揮下,不再回頭……
馬蹄疾馳,帶她遠離了函都這個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