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 絕筆信
2024-06-10 17:29:04
作者: 十二小姐
與其說是信,不如說,這是封絕筆書。
簡唯也顧不上思索其他,如饑似渴地飛速閱覽,但是又怕遺漏什麼關鍵信息,一句話一段話要反覆看好幾遍:
「我應該是要死了。
我知道,我必死無疑,因為我的意志如此。
我畏懼死亡,但是也畏懼活著。
這輩子我被鍛鍊成一個用精於算計的人,用頭腦,用體力,用一切來算計這個世界的所有,用以換取對自己有益的利益。如今就連死亡,也是我精心算計好的一場生意、一個對賭的籌碼。
我唯一的勇氣,是寫下這封信,如果將來有一天,天意讓我的好朋友,席司沉,看到這封信,那麼就是我向他贖罪的時刻。
司沉,看到你被綁架那一刻,我猶豫過要不要逃跑,但是短短几秒,我衡量了利益得失,選擇了救你、跟你一起被綁匪綁架。很可笑吧,在那種時候,我還在算計利益得失,可是我就是這樣的人,連我自己都厭惡。
在被綁匪帶著東躲西藏的那幾天裡,我產生了很多念頭,如果就這麼死了,是不是我就不用再對整個慕容家族的興衰負責了?雖然很不負責任,但是世人並不知道這是我主動逃離,他們只會以為,我是不幸被害,只會為我的死感到惋惜和痛心。
我真的太懦弱,也太虛偽了。
其實你在給我解密碼的那幾天,我早就發現,你的解法,不適用我的密碼鎖,但是我沒有告訴你,因為我根本不打算逃跑。
我太累了。
但是儘管我已經很努力,負荷起整個慕容家族,仍然十分吃力。
父親對我寄予厚望,他曾說我的出生,為慕容家的頹勢扭轉了局面,我自幼便表現出非凡的聰穎智慧,未來必定能讓慕容家族輝煌再起,我為了滿足他的期許,不要命地努力。
可是有一天,父母親卻早早丟下我離開了。
慕容家早早落在我肩上,沒有人教我這些場面要怎麼應付。
這一點,你比我幸運多了。
你起碼有個精明通達的奶奶,有個為你打好了基礎的父親,還有背景殷實實力強大的母家,他們給了你足夠多的支持,也在各方面引導著你如何不走彎路。
我從來不肯對你服輸,但是我確實輸了。
我沒有你的好條件,也確實不足你聰明,你的實力足夠強,強到令我心生畏懼。
我想,如果是你,你一定有方法能讓慕容家族永葆輝煌。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一直在我心頭盤桓。
我假設過許多種可能性。
一種情況,是我們都死了,我能自信地說,這無疑是對這個時代這個世界起碼是金融界一個巨大的損失。
另一種情況,是我們獲救,一起活著回去,回到正常的生活軌跡當中。以後再在商場上相遇,你也許會因為過往的恩情對我高抬貴手,但是挾恩圖報,能得幾時好?我最不相信的就是人性。
還有一種情況,那就是我們只有一個人活著回去。
如果是你死了,我對你伸出援手將毫無意義,而我失去了你這個強勁的搭檔和對手,也許很快也會失去奮鬥的力量,迅速隕滅。我也沒有信心,能獨立支撐起整個慕容家。我太累了,我想解脫……
但是如果,是我死了,我用死,換來了你的生機,那麼你就能用席氏的光環,來庇佑整個慕容家族,那麼慕容家族的將來也不必再擔憂,因為你也有這個能耐。
我一直在苦苦掙扎,直到逃跑的最後一刻,我看著你輸入錯誤密碼焦急慌亂的時候,竟然無比地鎮定。
我的心裡有了答案。
那就是我要用我的死,來換取這一點恩情。
所以我要你跟我發誓,求你替我活下去,背負起我的責任,幫我扶持慕容家,替我照顧我的兩個妹妹。曼儀從小要強,將來她如果哪裡得罪了你,希望你不要跟她一般見識。桐雪……我最割捨不下的小妹,我將她交給你。
外面天亮了,可惜我不能再最後看一眼日出。
但我終於能解脫了。
如果這封信有幸落到你手裡,那麼我請求你不要為我的死自責愧疚,是我自願放棄了生的機會,我的死與你無關,這本身就是我的一場算計。
也請求你,原諒我,最後當這一次逃兵。
——慕容嘉旭絕筆」
簡唯終於看完這封筆觸歪斜但仍舊能見清秀字跡的絕筆信,心潮仍舊澎湃不止。
信息量太大。
她需要慢慢消化。
席司沉告訴過她,在船艙上逃走的事。
席司沉把一切歸咎於,是他自己太過於自負,所以沒能打開慕容嘉旭的鎖,導致最後慕容嘉旭沒法逃脫。
可是現在看來,是慕容嘉旭故意沒讓席司沉知道兩個鎖根本不一樣。
席司沉的密碼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慕容嘉旭確實是用自己的命,換來了席司沉一個承諾。
但是這個承諾,是帶著「算計」的。
從席司沉的反應看,他並不知道有這封絕筆信的存在,他也沒看過這封絕筆信。
也不知道,席司沉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會是什麼反應?
之前簡唯埋怨席司沉。
現在卻有些心疼他了。
他身上背負這麼久的枷鎖,居然是一場「算計」……
想到這裡,簡唯不禁又生起疑竇:為什麼蘇頌月的畫板里,會藏著慕容嘉旭的絕筆信?
當時慕容嘉旭的遺物已經全部交由慕容家,如果這封信是被警方發現,那麼應該也一起叫到慕容家人手裡才對。
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這封信是在警方發現慕容嘉旭之前,慕容嘉旭最後接觸的人,拿到的。
蘇頌月一個弱女子,怎麼會跟被綁匪困在船艙里的青年有關?
簡唯頭腦中似乎有很多碎片,但是這些碎片卻拼不成完整的一幅畫。
畫……
她把畫板翻了過來。
畫板上釘著一副沒有完成的畫。
又或者說,是蘇頌月故意沒有完成的——
畫裡的主人公沒有畫上臉。
這是一幅男士騎馬圖,一個穿著騎馬服的貴族紳士,在馬場上,縱馬馳騁,手裡握著捲起的馬鞭,紳士的姿態英氣勃發。
但是這位紳士的面部留了白。
這對簡唯這種強迫症來說,多看一眼都是煎熬。
之前簡唯還覺得,這幅畫平平無奇,沒什麼額外值得注意的地方。
可是在發現了畫板里的端倪後,她不禁聯想,難道這是蘇頌月在暗示什麼?
畫上的人是誰?
是寧家大房三房中的誰嗎?
可是簡唯見過寧家的大合照,那是寧爺爺房間裡掛著的。
寧寄亨溫鈍微胖,寧寄暉清瘦卻翩翩公子,兄弟二人完全沒有畫中人這幅英姿颯爽意氣風發的姿態。
不知怎的,簡唯眼前恍然浮現起了席司沉騎馬時的樣子。
這人的身形,姿態,甚至卷著馬鞭的手勢,都像極了席司沉。
可是細看,又覺得並不是席司沉。
席司沉更英氣、更硬朗,身姿如山嶽挺拔沉穩又不乏矯健,姿態也更冷肅迫人。
而畫上的人,英氣有餘,卻穩重不足。
反而更像是席司沉的父親,席博榮。
簡唯被自己這個念頭雷得外焦里嫩,蘇頌月怎麼會畫席博榮?
她真是瘋球了,什麼都敢猜。
可是餘光一瞥,就看到了牆角那副席司沉母親畫的畫。
簡唯整個人有點凌亂:
席司沉母親的畫,蘇頌月畫的疑似席博榮的騎馬圖,慕容嘉旭的絕筆信。
這三者不應該有聯繫的東西,怎麼會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
他們之間有什麼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