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我恨他卻為他花錢
2024-06-10 03:19:01
作者: 林與舟
晚飯後九點多,林巧兒旋著裙角來我屋裡串門。
她聽說樓偉明飯桌上發脾氣是因為「懷孕」的事,笑得牙花子亂顫。
笑著笑著,她也問起了正經事。
「你……和傅戎炡怎麼了?」
我冷嘁一聲,看向一旁的劉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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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早說晚說都要捅個清楚,不如趁她在,一併說開。
我扭頭,讓劉媽媽搬個凳子坐下。
她雙手拘謹地放在膝蓋上,神色如坐針氈。
我為兩個聽眾各沏了一杯茶,耐著性子才將這些天與傅戎炡發生的事倒了個一乾二淨。
林巧兒臉白如紙,縮著頭不敢動。
「在監獄,在你面前吞炭自盡?」
「嗯。」
劉媽媽一臉平靜,默不作聲。
可死掉的人是她的親姐,這樣也無所謂嗎?
還是說,她早就將姐姐默認成了死亡?
當著林巧兒的面,我問她為何要瞞著自己的身份。
她撲通往地上一跪,什麼話都不肯說。
林巧兒沉默片刻,眼神怪異地看著我,隨後乾脆將人扶起,推到了門外。
屋裡只剩我們。
三言兩語地潦草安慰過後,她說了周家的事。
「那天在火車站的事兒我打聽清楚了,挾持你的那個人叫周慧茹,是周盈盈的表姐,還記得那個古怪的服裝廠嗎,她就是老闆。
聽說她背刺了周家,將一批北上天津的文物藏在衣服里送給了日本人,周家人不忍心送她坐牢,就把她交給張賀年,結果人要轉運的時候跑了,這才在火車站鬧了事。」
「張賀年家裡不是搭戲台的嗎?怎麼會……」
她放下茶杯,搖著腦袋。
「上海這幾個有頭有臉的人家,誰家沒個私獄。這些人家最看重面子和名聲,家裡人犯了事兒,不肯送警局,但又必須得罰,所以幾家人就互相看管,周家的人就送到了張賀年那兒……」
富貴人家的門道確實多,這事兒我是第一次聽。
開了眼界,長了見識。
……
樓偉明這通臭脾氣發了許久。
大少爺樓嘉承和二小姐樓嘉敏工作忙碌,脫不開身,卻也被他一通電話叫了回來。
一連七天,天色一黑,他就攆著所有人去祠堂給柳如雲上香。
光上香還不夠,每個人還得跪半個小時,默讀他給的超度經文。
林巧兒膝蓋疼得厲害,叫了一次苦,結果被他嗆得臉紅脖子粗。
鳳凰公館裡里外外都冒著火星,稍不留神就要點了樓偉明腳下的火藥引子。
下人們更是提心弔膽,懸心未決。
因為除了樓偉明,家裡的厲害人物還多了一個我。
我出手狠辣,掌摑下人的事兒已經在內部傳開了。
這些天無論是新仆還是舊仆,大家對我的態度堪比敬神。
出門回家,必有相送相迎。
落座發呆,必有茶水遞來。
我享受了幾天這種高高在上的侍奉感,心裡膈應。
林巧兒勸我看開,她說我本來就是個主子,只是一直把自己當下人。
二姨太一見我就刺毛,像個脾氣暴躁的野貓。
她橫眉豎目地攔了我好幾次,本想替自己手底下的挨了耳光的僕人算帳,奈何林巧兒每次都恰到好處的出現。
所以直到下人臉上的紅痕散了乾淨,她也沒尋找機會。
林巧兒被樓偉明凶了一次,心裡惱火,無處發泄,只能發狠地花他的錢,閒來無事就去街上閒逛。
這天,她跟我說自己在裁縫店裡遇到了周盈盈。
周盈盈一臉愧疚地問起我,還說自己該登門道歉,可惜趕上了年底,周家來客多,走不開身。
林巧兒戲精上身,將周盈盈模仿得惟妙惟肖,最後還不忘表態。
「我瞧她大家閨秀里藏著傻裡傻氣,倒是也沒什麼壞心眼,但就是看她不順。」
新鮮事兒說完了,她順走了我屋裡的兩個橘子,沒一會兒又回來。
「她訂做的拼白絲旗袍開叉開到腰上,我一看就知道她要在床上穿給傅戎炡看,就指點了她一些床事上的技巧……」
她如數家珍地清點著「技巧」,聽得我脖頸赤紅。
「說與她聽吧,我用不上!」
她目光掃來,看得我發虛。
「她聽得可認真了,上課似的,懷裡還揣了個本子,當著我的面兒一條條記下來。
後頭……我沒忍住好奇,就問她傅戎炡除了會和她牽手之外還會不會做別的,她沒說話。
她還沒經歷過那檔子事兒,所以又怕又念,沒辦法,誰叫我熱心腸,所以就教了她幾招。
以她的悟性和容貌,勾引個男人翻雲覆雨應該不是什麼問題……」
她像個炫耀學生的老師,喋喋不休,還誇讚周盈盈虛心求學,約了她下次見面。
我面無表情地聽著,心裡再掀不起波瀾。
傅戎炡喜歡誰,要睡誰,是他的自由。
……
學校考完了試,學生放假,我徹底閒了下來。
一月十四日。
晴了小半月的天再次冷了下來。
我去了趟八仙橋,找了金姨娘和紅柳。
驚喜的是,兩人不約而同給了我答案——答應。
紅柳爽快,她親筆寫了字據,承諾一個月兩百大洋,專盯傅戎炡。
她還說,若是順利帶上了床榻,會倒給我二十,謝我幫她攀高枝。
離開時我問她是不是愛慕傅戎炡,她仰頭看天,說,人若白雲,可見而不可及。
我沒再說什麼,只盼著她有些好手段。
至於金姨媽這頭,她確實是個難琢磨性子的人。
我也不知她為何改口答應,問了原因她也不說。
她給了我一張名單,說論姿色,論手段,名單上的七人都是佼佼者。
我怕她坐地起價,先問了價錢。
她叼著雪茄,姿態灑脫。
「儂是熟人介紹的,給個折扣,一個人一百大洋,少了不談,多的不退。」
我沒討價還價,還每人多給了十個大洋當紅妝費。
「若是能將傅戎炡拉上床,摘了他西裝的袖扣當憑證,我再單獨給五十。」
金姨媽看我過分大方,心裡冒疑問。
「你恨他,還為他花那麼多錢?」
「這錢……是他給我的。」
冥冥之中,我總覺得花完他的錢,我身上的髒污似乎就能少了幾分。
自那天之後,傅戎炡再也沒有消息傳來。
連樓偉明都詫異傅戎炡是不是另尋新歡了。
我知道他沒有,他並沒有鬆開我。
我脖子上依舊套著他親手套的繩索。
而這繩索必須由他親自斬斷,我才能重獲自由。
……
抵近年關,天氣卻不爭氣。
黑雲陰沉沉的,動不動就落雨。
我以為「母貧子貴」的事會就此擱下,哪料樓偉明會舊事重提。
他去了趟江西,回家後就叫走劉媽媽,如若珍寶地給了她厚厚一沓土方子。
湘西苗寨有苗醫,據說百試百靈,求子必生子。
那些藥方子字跡工整,張張都寫著「滋養」、「兒孫」四字。
為了能懷上孩子,為了能實現宏圖大業,他真是煞費苦心。
不過他的話,我豈是能聽的?
方子整整一沓,在牆角的熏爐里化成了一灘灰燼。
紙方子燃燒時火焰熊熊,劉媽媽急得打轉。
她怕樓偉明來問責,所以著急撲滅,不過我冰冷著眼睛一瞥,她又無聲了。
我開窗通風,臨風而站,讓深冬的寒風洗掉這滿屋的晦氣。
這些天我和她的關係並無好轉。
她知道我心有疑惑卻不答。
我對她心有芥蒂,卻不問。
一月十九號是個周日,樓偉明帶我去當翻譯,和英國人談了樁生意。
飯桌上的男人個個揣著一褲頭的黃段子,時不時就要冒幾句。
眼看合同簽成,我與他們也實在沒什麼話頭,便藉故邊去了趟廁所。
廁所無人。
內部的隔間富麗堂皇,可惜門把手卻沒一個好的。
正準備將就湊合時,一隻大腳忽然抵了進來。
「李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