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救我一命的人
2024-06-10 03:18:25
作者: 林與舟
若是留了,一會兒上海灘怕是要炸翻鍋。
我千辛萬苦積攢的名聲,便會像漫天飛舞的大雪一樣,從聖潔無瑕的白色墜落地上,被眾人踩踏,最後變成髒污無用的水,流入看不見的溝壑。
樓偉明絞盡腦汁設計出「見義勇為」扭轉外界對他的看法,輕而易舉就要被生活不檢、風騷下作的我所破壞。
一個吻不代表什麼,可是一個未婚女子身上的吻痕卻有很多意味。
持刀的女人不知道在和什麼慪氣,抬腳亂踢前方的椅子。
一腳踹空後,她很快又踹出第二腳。
我被動地靠在她懷裡,身子緊繃,感受著她滿腔的怒氣和粗重而急躁的呼吸聲。
第二腳又踹空,她忙不迭拖著我往前一些,並踹出了第三腳。
「哐——哐——」
這一腳穩穩噹噹地落在了鐵椅上,她獰笑起來。
「哈哈哈哈,拉著一個陪葬的。」
這極具衝擊力的話,在不算寬敞的頭等車候車區格外震耳欲聾。
我動了動發麻的手腕,心裡不禁發毛。
打手們被挑釁,尊嚴掃地,抬腳欲上前來,赤手與她搏鬥。
「別動!」
一聲驚嚇讓緊張的氣氛又抖了三抖。
「這是把新刀,鋒利的很,你們只要過來一步我就殺了她!
這個女人身份嬌貴,保不齊是哪家的太太,我殺了她,大家一起死,誰也別活!」
四個凶臉打手眯起眼睛,撓著腦袋打量我一番,竟真的被她的話震懾住。
也是,尋常人擠破了腦袋也要搶個二等座,我能買得起頭等座的票,必然說明我身份不簡單。
是否有權勢有待商議,但有錢卻是真的。
四個人中,掌握話語權的男子率先做出表率。
他身子壓低,雙手平抬,安撫女人,讓她不要輕舉妄動。
兩方誰也不讓誰,安靜的僵持了一會兒。
人影稀疏的候車區氣氛逼仄,冷風嘯嘯。
我轉著眼珠,試圖找柳如雲。
可視野太低,什麼都看不見。
女人依舊拽著我的頭髮,怕我有機可乘逃跑。
剛才那個強行說理的斯文長衫老頭不知又從哪兒冒了出來。
他扶著眼鏡,語氣苦口婆心。
「瞧你年紀輕輕的,沒必要背命案呀。」
「小姑娘,別衝動,快放下刀。」
「有話好好說,你那刀太鋒利了,稍不留神就會傷到別人。」
他念念不休,就像一個得道高僧妄圖超度一個殺人魔。
自以為嘴裡念一念清心寡欲的經文,窮途末路的兇徒便會豁然頓開,看透萬事萬物,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女人嫌煩咒了他兩句,他又低著腦袋縮回別處。
地上冷,氣溫低。
女人開始發抖,連帶著我也開始瑟瑟哆嗦。
我咽了一口唾沫,小心問道。
「你知道樓家嗎?」
我嘴上說不想和樓家扯上關係,可真到了要保命的時候,第一想到的又還是樓家。
她沒出聲,而是將頭髮拽得更緊。
「告訴過你別亂動,也別亂說話!」
我疼的齜牙咧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慫得徹徹底底。
四個打手也被她瘋狂的舉動嚇到,連連後退。
就在我以為他們會做出妥協時,帶頭的那人卻開口挑釁。
「放下刀,你自己的事兒自己處理,扯別人幹什麼,你要是有膽量拉個男的,我敬你一分,但你拉個無辜的女人進來,我他媽真看不起你。」
女人冷吱一聲,不上當。
男子繼續開口,語氣鬆緩許多。
「放下刀,我保證你今天能活著走出去,我說話算話,你現在跟我們回去,我們哥幾個就當今天這事沒發生過,也不會跟東家那邊提。」
「你要是真殺了她,讓我們兄弟幾個惹一條人命,你覺得我們會放過你嗎?」
話說一半,他又擰起眉頭,不滿地咋舌,重新開口。
「這女人身份不簡單,殺了她,你必死無疑,而我們哥幾個只要找東家求求情,到時候賠點錢就行了,怎麼選比較划算,你自己掂量掂量。」
這人說話急躁,一會兒挑釁,一會兒安撫,把刀下的我嚇得一身冷汗。
女人還是沒有鬆手的意思,打手們也不敢越線。
在雙方都「勢在必得」的僵持中,我慢慢摸到了口袋裡的髮簪。
簪子是臨出門前隨手抓的,雨雪天風大,頭髮總是蓬亂。
可惜簪不如刀,我依舊沒有勝算。
刀子的鋒利面緊挨著皮膚,只要稍微一動就會劃出口子。
等我揮簪向她時,刀已經在我脖子裡了。
沒有勝算。
可我命不該絕,我不想死在這裡。
我將手從口袋中抽出,用乞憐的眼神看著四個打手。
期盼他們能給點仁慈,留我一命。
直到這時,一個調笑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
「周小姐,何必找死呢?昨天還是只氣凶凶到處撓人的貓,今天就變成無賴了,看誰不順眼,逮著誰都想殺?
你們周家的家風養出來的女孩都這樣嗎?」
周家?
上海名門眾多,好幾個周家都頗有權勢,他說的是哪一個?
女人身子一僵,機警地朝後方看去。
而我只覺得這道聲音格外熟悉。
張賀年?
是,就是張賀年。
我早上才聽過他的聲音,不會記錯。
他怎麼會過來?
他就是打手口中說的東家?
他是梨園世家出身,怎麼會和這種痞子行徑搭上關係?
我心裡有一萬個疑問。
只見他大步從後方走來,眼底一片烏青,臉上卻掛著笑意。
可那笑透著寒氣,冷峻而陰翳。
張賀年一直瞪視著女人,目光沒落在我身上,好像不認識我似的。
「你!」
女人拽著我的頭髮,挾著我慢慢站起,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殺意。
我個子比她高,為了配合她,只能半蜷著腳,歪歪扭著半個身子。
與此同時,淡淡的,微不可及的疼痛從脖頸的皮膚上傳了出來。
「張賀年,你裝什麼清高,我們周家的人輪不到你評價——」
話音未落,笑容燦爛的張賀年便舉手鼓掌。
「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周小姐還想倒打一耙?
怎麼記性這麼差呀,要不要我找個報社,把你的種種事跡印成報紙,方便你貼在眼睛上,閒來無事就讀一讀?」
他的表情陰森可怖,儘管說話的語氣顯得單純而無辜,可眼神里的殺氣卻會燙人。
「放屁,別亂說。」
張賀年被逗笑,雙手插兜步子悠閒地走了兩步。
「我的人就在外頭,你放下刀跟我走,一切有商量,你不放,我只能叫他們進來開槍了。
到時候是打手,打腳,或是直崩腦袋,那就沒得商量了。」
沒來由的,我忽覺安心。
我暗暗篤定,張賀年一定會救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