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持簪子自救

2024-06-10 03:18:27 作者: 林與舟

  女人被張賀年激怒。

  因為貼得近,我聽得到她牙冠上下咬緊,發出的顫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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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拽著我,渾噩地走出了被前後兩排座位包圍住的半封閉空間。

  我被她扯得步伐凌亂。

  忽然,我注意到她走路時肩膀一高一聳,有點跛腳,像是受傷了。

  「表姐!」

  尖銳的叫喊和身後猝然蹦出雨點似的密集腳步聲混在一起,噼噼啪啪地迴蕩著。

  挾持我的女人聽到聲音,懵懵懂懂一怔,嚇掉魂一樣。

  張賀年木木一瞪,看向我們後方,表情驚愕且不悅。

  被嚇丟了魂魄的女人猛一扭頭,想確認後方來的是什麼人。

  「表姐,放下刀吧,你沒有退路了!」

  「你已經錯了一次了,不能再錯一次!」

  說話人帶了哭腔,聲音略耳熟。

  我斜著眼睛,努力窺探女人的表情,右手摩挲著簪子,鍥而不捨地尋找時機。

  女人動了動嘴唇,卻又緘默無言。

  剛才沒機會看,現在恍惚能瞥見她半張臉。

  五官清秀,眉睫彎彎,神色犀利,也是個美人。

  可她清秀的半張臉寫著失落,隱隱中又帶著咬牙切齒的不甘。

  張賀年下頜一點打了個招呼,動作停頓一瞬。

  「嫂子,這麼冷的天你怎麼過來了?」

  這時候還不忘問候禮儀,說明張家門風確實如傳言中一般,雅正、得體。

  而且,張賀年是獨子,能與他稱兄道弟的,首選必然是傅戎炡。

  我滿臉愣怔,小心又飛速地朝後瞟了一眼。

  來人真是周盈盈。

  上海真是小得出奇。

  明明有好幾個周家,可我碰見的卻是周盈盈的這個周。

  人來人往中,我們偏偏要擠在這個車站,這個情景下再見。

  「這裡危險,你快回去!」

  張賀年慌張地喊著,但周盈盈充耳不聞,依舊大步朝這邊跑來。

  她跑得花容失色,鵝絨旗袍褶皺橫生,頭髮微亂,沒有款款大小姐的樣子。

  兩個僕人亦是一臉的風塵僕僕,半張著嘴調節呼吸,兩頰紅彤彤的。

  和張賀年的反應一樣,周盈盈也沒看我。

  我這茫然的心緒忽然之間更鬧了。

  心跳不斷攀升,窩在胸腔里一跳一跳的,顯得十分怪異。

  我難不成是什麼瘟神,以至於兩個人都如此避諱?

  還是說他們怕暴露我的身份,讓這個持刀女人更瘋狂?

  可她壓根不在意手裡挾持的是誰。

  她只是需要一個活物來和這些人對抗。

  我在她手裡,殺剮留存都隨心意,全看心情。

  張賀年繃著表情,上前攔人。

  「周小姐,別讓我為難。」

  說罷,他扭頭看向那四個僵站著的打手。

  「你們兩個,把我嫂子安安穩穩送回去——」

  周盈盈雙眸濕潤,咬著唇,狠狠地瞪他一眼。

  「她是我姐姐!」

  張賀年微微嘆了口氣,垂下視線,讓開了路。

  我看不懂兩人眼神交匯里的深意,但周盈盈一顰一舉間已經有了傅戎炡夫人的架勢。

  二人並肩站在一起,背對著我們嘀咕起來。

  好像忘了還有個我在刀下,懸吊著一條命。

  我攥著拳頭,因為寒冷還有點顫抖。

  要是能回頭就好了,我想看看柳如雲還在不在?

  片刻後,周盈盈轉身看來。

  她梗著脖子數舊情,打算用真情來軟化這個女人。

  「姐,放下刀,我去說情,我讓他們送你回老家,到時再安置個房子……」

  「我媽在老家還有些產業,你要是願意回去,還可以幫著打點。」

  張賀年分神,很快看了一眼我脖子邊的刀。

  「家裡已經因為你亂成一鍋粥了,你就當為我們考慮。」

  「只要你不願意,以後他們都不會逼你了,回老家之後也無需再躲避。」

  好賴話說盡,女人仍是不為所動,手上也未有鬆懈。

  周盈盈身後的侍女見狀,上前遞上一個小巧的梨木盒子。

  我眯著眼睛跟看。

  周盈盈擠了幾滴眼淚,聲音乾澀。

  「這是你的東西,我知道它很貴重,所以幫你要回來了,別再扔了。」

  張賀年看熱鬧似的垂著雙手,警惕地瞥了一眼。

  頸間的陰影掩蓋了喉結滑動,問:「什麼東西?」

  周盈盈沒理會他,自顧自地打開盒子。

  一條纖細的,生鏽的,銀色絞鏈從她掌心傾瀉而下,鏈子連著圓錶盤,表蓋上有幾道顯眼的劃痕。

  生鏽的懷表懸停在半空,悠悠晃蕩兩圈。

  挾持我的女人怔住不動。

  周盈盈抿著唇,心疼地看了過來。

  她顫抖著打開表蓋,扣出鏤空的波浪指針,拿出一張被緊緊按壓、摺疊後的照片。

  「姐,孩子還在。」

  「你放下刀,我送你回去和他團聚。」

  女人吸了一口氣,將肺腑里的濁氣置換出來,「別騙我了。」

  周盈盈遽然夢醒。

  她偏過頭去,平息了幾秒後才回神,表情生疏又冰冷。

  張賀年表情複雜,像是看不懂她的所作所為,但礙於身份,又不能制止。

  就在三人莫名其妙的對望時,我已將口袋裡的簪子挪到了掌心。

  女人嘁笑一聲,鬆開了抓我頭髮的手,但持刀的手還在。

  驟然鬆弛的頭皮疼得我蜷縮。

  「我不欠周家,也不欠你們任何人,如果不是你們不心虛,我今天也不會變成這樣——」

  女人肅然剖白,像是在做最後的告別。

  掌心的簪子因為濕汗而下滑,我微微往回擠了一些。

  張賀年眸光一閃,看出我的古怪。

  我忡然仰頭,身子一挺,飛快地向後刺出右手的簪子。

  簪子穩穩紮進她腿上的血肉里。

  女人毫無準備地嚎叫出聲,我飛速下蹲,轉身將人撞了出去。

  「砰——」

  「叮——」

  她重重摔在地上,骨骼咔咔作響,手裡的白刃也飛了出去。

  身上的粉色襖子因為過於吸水,而將滑過的地方擦出一道乾淨的痕跡。

  她大張著嘴巴,看著腿上的血污。

  持刀的歹徒就這樣被我馴服了。

  指望別人救我,是我最大的錯誤。

  多諷刺。

  事情沒完,我飛身撿起了她掉落出去的刀。

  舉高,扎進她的右手手筋處,拔出,再舉高,扎進左手,再拔出。

  袖口沾染了血跡,我忍不住笑了一聲。

  此舉得益於傅戎炡。

  早上在租界巡捕房時,拖他的福新鮮學的,只是沒想到應用這麼快。

  周盈盈尖聲叫出聲,像個被拔毛的貓。

  張賀年和四個打手惴惴相看,眼睛瞪到最大。

  我撿起座位上的包。

  候車區的大喇叭正在播報。

  「車子進站了進站了,上車的人不要擠,特等坐優先。」

  說話人是個中年婦女,上海口音很重,監管講的是正宗官話,但裡頭還是有一股彆扭勁兒。

  我抬起頭,看到了候車區門口的柳如雲。

  她一臉擔憂和心疼。

  火車站的警察抱著槍趕來,還在候車區外就高喝。

  「放下手裡的刀!」

  他們一窩蜂全堵在門口,我給他們讓了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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