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傅家的人不好惹

2024-06-10 03:17:05 作者: 林與舟

  眼睛的餘光跳出一團黑影,「咚咚咚」的拍打聲就在耳邊,嚇得我差點撞了車頂。

  「小姐!三小姐!」

  我梗著脖子回頭,是劉媽媽!

  一張看了六年多的臉龐赫然貼在車玻璃上,她滿臉污泥灰塵,頭髮亂蓬蓬的,像是剛從難民窩裡逃回來一般,淚眼惺忪地望著我。

  我抹掉眼淚,回頭抓著傅戎煥道謝,混亂間還吹了個鼻涕泡。

  人生最好不過失而復得。

  傅戎煥把我送去了醫院,找來了一個溫柔醫生處理照看,可惜他有事要忙,我還沒道謝他就走了。

  劉媽媽小心翼翼抱著他的羊絨外套,燙手似的不敢拿。

  我看她彆扭得緊,厚著臉皮找來個袋子,叫她小心摺疊收了起來。

  檢查說後背沒什麼問題,額頭和脖頸也是外傷,簡單包紮後就可以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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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八卦,臨走前問我是傅戎煥的什麼人,我指著暴亂中的一身邋遢和花貓臉,「路人」。

  他挑著眼皮,一臉不信,笑眯眯地叮囑我少吃醬油,會留疤。

  醫生走了,護士來給我貼紗布。

  傷口不大,和不怎麼疼,可劉媽媽卻抱著衣服哭成個淚人,把一旁帶孩子來換藥的媽媽嚇個半死,以為我得了不治之症,還哄著孩子給我說安慰話,小孩天真,眨巴著大眼睛把自己的糖果給了我,祝我健康長壽。

  劉媽媽替我道謝,紅著眼睛回贈他平安順遂。

  街上暴亂,醫院裡也亂糟糟的,樓道里到處是傷員,還有佯裝傷患的小混混吵吵嚷嚷,蓄意挑事。

  劉媽媽去拿藥,因為實在不放心我,便探頭探腦地推開了一間空病房,讓我坐著等會兒。

  折騰一天,體力不支,再加上一身邋遢樣,我便沒拒絕,聽了安排。

  可我剛拉了凳子準備坐下,病房的主人就來。

  女人面色蒼白,一臉驚愕地看著我。

  「小姐,儂走錯房了,那麼大的眼睛,白長了。」

  她是個地道的上海人,舉手投足間都是雅致的貴婦樣,哪怕病氣纏身也不忘打整個妝容,貼額捲髮一絲不亂,以至於眼角的指紋都泛著精緻二字。

  「不好意思。」

  我捂著脖子的紗布道歉,走到門口時她猛然叫住我。

  「樓老師?」

  老師?

  傅戎炡給我請了好幾天,乍聽這稱呼一時間還有點兒陌生。

  「是你吧,教外文的樓老師?」

  她面上起伏如驚濤駭浪襲來,上一分鐘還要活剮了我這個入侵者,現在又滿臉溫馨。

  「您認識我?」

  她撲過來拉我的手腕,「是我呀,葉蓮聲,新華路上春生日報的主編,六月份我找你幫我改過一份英文譯稿,你當時還誇我英語念的漂亮咧!」

  可能是今天受的刺激有點大,我一時間沒想起她,但也只能硬著頭皮,連連回應。

  確定身份後,她歡喜地把我拉到床邊,打開了滿柜子的吃食,讓我挑選。

  葉蓮聲是個古怪人,她很容易與人交心,我不過與她有三兩次交集,她便把我當知心人,一股腦兒把那會兒發生的事情全說了出來。

  碼頭工人罷工,總編讓她寫個報導,結果她在報紙里不小心提了一嘴傅家,後來稀里糊塗地就被剔出了報館,結果沒幾天後就查出了肝病,在醫院一呆就是大半年。

  「你不知道哩,為了修改那麼個不起眼的錯處,那天樓里忙得人仰馬翻,打字機噼里啪啦起火花,報紙散了一地,個個腳上都蹬風火輪,踩得地板咚咚直響。」

  「傅家的人惹不得,我之前還聽說你和傅二公子認識,本來想勸勸你的,但那會兒也沒機會遇著你,今天也是巧了,你聽姐姐一句,離傅家遠點……」

  我被她嘰喳一通說辭鬧得麻木,好在劉媽媽及時出現解圍。

  她攙著我走出醫院,我讓她找個人給葉蓮聲送份水果,聊表心意。

  別的不論,謝謝她的規勸。

  驀地,路邊扭出一道倩影。

  是昨晚在傅戎炡宴會上攔我想說話的女人。

  她背影娉婷,步履如風,全然沒有昨日俏妮子的軟弱,更像個殺伐果斷的闊太太。

  來了輛車,她板著臉上去,唇角緊抿,鬢髮微亂,明明是無暇可擊的風致,卻意外的露出惶急。

  罷了,是敵是友難說,我管她作甚。

  回家的車費是劉媽媽出的,我拎出去的包也不知是在哪一刻的慌亂之中被丟掉了。

  黃包車停在公館前,我後背的冷汗悚然而出,分不清是害怕還是憤怒。

  父親,二姨太,三姨太,還有我自以為精心挑選的林巧兒,這屋子裡的每一個人好像都要害我。

  劉媽媽笑著搖頭,替我撫平頭髮。

  「小姐進去吧,我不去了。」

  我摸著脖頸的紗布,語氣悠悠。

  「我也不想進去,不過我得替你找個公道來。」

  我走得快,劉媽媽怕我脾氣發作鬧事,急吼吼地跟了進來。

  只是這一次,她比任何時候都拘束。

  剛進大門,院裡哪些飄著的二姨太眼線就嚷嚷著通傳,我加緊腳步,一到門口就聽見二姨奶委屈的嬌哭。

  真是難為她了,一把年紀還得捏著細嗓子學嬌嬌女,演梨花帶雨的把戲。

  「老爺,你不能這麼慣著她!她今天敢摔妹妹的杯子,明天就敢蹬鼻子上臉,把刀架在我們脖子上。」

  「你生意忙碌,日理萬機,不能日日在家,我們兩人柔弱女子,碰個涼水都會打三個噴嚏,怎麼能跟她對付!」

  我強斂心緒,手落在鑲嵌了鳳凰尾的門把手上,沉沉按下。

  「爸,我回來了。」

  二姨太滿面嬌態瞬間消失,她掛在父親的臂彎里,翹首盼著他的反應。

  詫異的是屋裡不止他們二人,大哥,二姐,三姨太,還有林巧兒,六道目光齊齊投在我臉上,驚恐、鄙夷、歉疚,反應十分多樣。

  等眾人看清我脖子上的紗布時,良久沉寂忽地炸開。

  父親甩開二姨太的勾扯,大步跑了過來。

  「怎麼回事?脖子上怎麼傷了?」

  三姨太捂著嘴巴,眼珠子大的快要落在地上。

  她怕不是以為我抹脖子尋死了。

  「父親昨日帶著我在宴會上出盡風頭,大哥氣不過,就帶著兩個姨娘出主意,綁了服侍我的劉媽媽,還買了車票把人強行弄到車站去,要不是她反應迅捷跑了出來,我跟她這輩子的主僕情意怕是要斷在上海了。」

  始作俑者大少爺樓嘉承氣急敗壞從沙發里蹦了起來,指著我喊道,「三妹,別血口噴人。」

  三姨太目光半垂,瞥見我在看她,趕緊扭了視線去看牆上的鳳凰版畫。

  偌大的客廳只有窗紗在微微拂動,陣陣冷風從未關好的窗縫吹進來。

  「這話的三姨太說的,大哥莫要氣惱我。」

  父親側目瞪人,眼中喜怒莫測,看的人發冷,腳底躥起寒意。

  我看向林巧兒,她好像也感應到了我的視線,淡眉微抬間,兩道帶著歉疚的清寒目光跌進我眼中。

  「是你乾的嗎?」父親拍桌大呵。

  屋內眾人戰戰兢兢,全都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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