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竟成永別

  染秋意果然說話算話，第二日，所有的鬼族都準備好了，隨時離開。旭陽終究還是違背了小姨的話，他想來送他們。

  「真不聽話。」染秋意笑著彈了旭陽一下。

  「小姨難道不想看到我嗎？」

  「想，當然想。」昨天她說不想旭陽來送她，可那又怎麼可能是她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呢。旭陽是她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了，這麼長時間的相處，早就建立了很深的感情。

  染秋意看了下四周，水族竟也來送他們，可她卻並沒有在其中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昨日一別，她不後悔說的那些話。

  旭陽自然知道小姨在看些什麼，又在等誰。「要不要再等一等？」

  「再等下去又有什麼意義，不會來的人終究也不會來。」染秋意輕輕的嘆了口氣。「諸位，我鬼族在此地待了千年，曾有得罪之處。今日過後，再也見不到了，保重。」

  淹海內的水族紛紛低下了頭，在他們根深蒂固的印象里，鬼族都是嗜血之人。然而他們也曾為了保住水族的性命而做出過努力，鬼族天生血脈如此，難道就是他們的錯嗎。

  「保重」旭陽看著所有的鬼族。

  「少主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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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陽糾正他們很多次，可是他們都喜歡叫他少主，這些年來一直這麼叫著。

  鬼族並不受淹海結界的控制束縛，他們的離開自然輕而易舉。直到他們所有人都消失在了結界的入口處很久，旭陽才緩過神來，轉身想要往回走。

  「蘇埃？」旭陽沒想到遲遲未出現的蘇埃竟然躲在海石的後面。如果不是他轉過了頭，估計都發現不了他。

  蘇埃收起臉上不舍的表情，卻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嬉皮笑臉了。

  「我路過看看。」他的表情不是那麼的自然。

  旭陽也沒打算拆穿他。「我們回去吧，小姨他們早就走遠了。」

  「好」

  蘇埃和其他的水族都跟著旭陽重新回到了海城，不知道為什麼，海城還是原來的樣子，但是這裡面寂靜的讓人不適。這裡的每個院子都是小姨和鬼族親手所建，如今確是……

  旭陽他們的生活還是恢復到了正軌，蘇埃還是沒有搬到海城來。旭陽也能理解，當初都沒來，如今小姨離開了，來了也不過是睹物思人。

  旭陽本以為他接下來的日子會像之前一樣，可是現實還是不肯放過他。

  「少主」

  「這是怎麼了？」旭陽認識這個衛兵，他是鬼族，也是和小姨一起離開的。可旭陽沒想到，再見到他，他竟然渾身是血，奄奄一息。

  「我剛剛出去就看到他了。」沈亦然扶著那個衛兵，很顯然他也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少主，快去救救……救……城主。」衛兵說完這個就徹底昏死了過去。

  沈亦然檢查了一下，發現性命暫時無礙。「這不才離開一日嗎，怎麼會變成這樣？」

  旭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肯定是出事了，不行，我得去救他們。」說完，他就要往外跑。

  沈亦然攔住他。「你別忘了，這個結界對你是有用的，你出不去的。」

  旭陽現在哪裡還管的上三七二十一。「出不去也要出。」

  沈亦然看到一旁愣住的蘇埃。「你別楞著了，快攔著點兒他啊。」

  誰料蘇埃沒有任何猶豫的，跟著旭陽也一起跑了出去。

  「這倆人就不能冷靜一下嗎。」沈亦然對他們是不抱有任何的希望了。把受傷的衛兵交給其他人照顧，自己也趕緊跟了去。

  等沈亦然趕到的時候，這倆人已經開始嘗試突破封印了。

  「你們兩個快停下。」沈亦然看著他們，自己先擔心上了。這裡對水族有著天然的禁制。

  很明顯，他們體內的靈力已經漸漸的不支了。

  「沈先生，這是發生了什麼呀？」聞訊趕來的水族們不解的看著旭陽和蘇埃。

  「我要是知道的話就不會楞在這兒了，好像是鬼族那邊出了什麼事，這才離開一日，怎麼就出事了呢。」沈亦然也摸不著頭腦。

  「可是，旭公子這樣可以嗎？」

  「我們是突破不了這裡的禁制的。」

  「就是就是……」

  一心想要打破結界的旭陽和蘇埃自然是聽不到下面的人在怎麼討論他們，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對於他們來說都無比重要。不知道染秋意那邊究竟是出了什麼事，但看情況，一定不太好。

  旭陽和蘇埃嘗試了很多次，但是這只會讓反噬彈到他們身上，對結界絲毫沒有影響。

  沈亦然看他們這樣，自然也是為他們擔心。「算了，就幫你們到這裡吧。」沈亦然調動自己體內的靈力，就往他們兩個體內輸去。

  其他水族見狀也紛紛這樣做，畢竟他們的命可也都算是旭陽保住的。一人的力量可能是微不足道，但是這麼多人的力量凝聚在一起，竟然真的被他們撼動了結界。

  也許當年的水族族長並沒有想到，多年後被放逐到這裡的罪徒竟然還會團結在一起吧。

  結界在瞬間便被打破了，旭陽等人也被擊落在地。旭陽擦了擦嘴角的血，扶起摔在他旁邊的蘇埃。「快走」

  沈亦然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下一陣猶豫，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上去。雖然結界被破，靈力也不再被壓制，但是他們還是受了反噬的傷。

  沈亦然想了想還是不放心，跟了上去，其他水族也是不想看到旭陽出事，都紛紛跟了上去。

  旭陽他們也不知道究竟該去哪裡，但是旭陽天生就對血腥氣十分敏感，他們走了沒多久就看到了遍地的屍骸。都是熟悉的面孔，如今卻都慘死在這裡，旭陽沒有想到只是一天的時間，再相見竟會是這樣的場景。

  他們搜尋了很久，沒有一個活口，同時也並沒有發現染秋意的身影。

  「看來小姨他們應該已經撤離了。」旭陽他們順著血跡追了過去。

  還沒等到靠近，他們就聽到了一陣的廝殺聲。令旭陽意外的是，他沒有想到再見會是一群熟悉的面孔。「葉族長？」

  葉提對於旭陽出現在這裡沒有什麼意外的。「看來我果然沒有想錯，我本以為知道你在淹海，鬼族一定會去找你的。但是我沒想到，他們竟然一直都躲在淹海。」

  葉提一直都安排人守在淹海附近，就是想著瓮中捉鱉。

  「我小姨呢？」旭陽發現這裡都是剩餘的鬼族，但是並沒有染秋意。

  蘇埃聽到旭陽的問話也跟著看向了葉提，他也想知道染秋意去了哪裡。

  「小姨？叫的可真親切。」葉提不屑的笑出了聲。「你小姨在這兒呢。」葉提背在身後的手伸了出來，手裡拎著的赫然是張人皮。上面的血跡還沒幹透，滴答滴答的往下流。

  旭陽張了張嘴，卻發現怎麼也發不了聲。他目光掃向那些鬼族，他們紛紛避開了他的目光，臉上布滿了哀戚。這一刻，什麼也不用說，就足以證明葉提說的沒有錯。

  蘇埃沒有想到一切真的如染秋意之前說的那樣，此生不復相見，可為何是這樣的不相見。哪怕她在世界的另一端，只要他知道她好好的，那一切都不重要了。

  「為什麼？」旭陽忍了好久，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明明他已經那麼努力離開他們了，明明他已經對他們沒有造成任何威脅了，明明小姨已經說了不會害人性命了，可為什麼，為什麼還是不肯放過我呢。

  「原因還不夠簡單嗎，這些鬼族手上染了多少人的血，我這也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葉提絲毫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麼錯的地方。

  蘇埃再也忍不住了，召出自己的本命劍，就朝著葉提攻了過去。要是放在以前，葉提肯定不是他的對手，但他被困在淹海多年，衝破封印的時候又遭到反噬，以他一己之力肯定是打不過這麼多人的圍困的。

  旭陽站在原地一直沒有動，但他不動，還是有一波又一波的其他水域中的人朝他攻來。沈亦然和淹海水族一直替他擋著，不讓他受到傷害。

  旭陽不知道此刻自己究竟是什麼心情，好像並不痛，而是麻木。慢慢的，旭陽竟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哈……」

  這笑聲也漸漸地吸引了很多人朝他看去。

  沈亦然看著他「不好，要出事了。」

  旭陽的笑逐漸收斂，眼前似乎閃現了很多人的身影。有玉輓歌、墨叔叔、小寧子、希希，最後是海蜃。在看到海蜃的那一刻，他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的時候，眼底一片赤紅，嘴角的笑邪魅而詭異。他慢慢伸手，拽住了自己脖子上的紅繩，那上面還掛著海蜃贈他的逆鱗。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猶豫，緩緩的扯下紅繩，而他的周身冒出了赤紅色的血氣。一襲黑衣也變成血紅色，紅衣白髮，分外妖嬈。

  逆鱗失去了掛的地方，直接掉了下來。在掉下的那一刻，遠在扶風谷的扶風洞裡閉關的海蜃猛的睜開雙眼。手捂胸口，直接就吐出了一口鮮血。

  自從閉關開始，他就一直待在這裡，從未出去過。他的五感與逆鱗是相連的，如今逆鱗掉落，海蜃也在第一時間感受到了。

  「旭陽」海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也能猜到旭陽一定是出事了。

  海蜃知道自己的身體並沒有恢復完全，但現在已經顧不上這個了。他感受著逆鱗的位置，直接就找了過去。

  「你？」葉提沒有想到旭陽會在這個時候完全覺醒鬼族血脈。

  旭陽笑了笑「我怎麼了？」他慢慢的走近葉提，每走一步，笑容都在擴大。

  但這笑容在別人看來，竟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葉提也忍不住微微後退。

  旭陽伸出右手看了看。「你說，我要怎麼殺了你才好呢？」

  周圍的水族為了保護葉提，擋在他的前面，可在力量完全覺醒的旭陽面前，他們連一招都攔不住。在這一點上，葉提沒有說錯，旭陽的力量一旦爆發，那個時候誰都阻不了他。

  「你……」葉提試圖和他對招，可當初的旭陽他都奈何不了，更何況是如今呢。

  旭陽只輕輕的伸出手，葉提就直接不敵，摔了出去。「你……別過來……」葉提不斷地往後退。

  「看你這個樣子，也真憋屈，我直接給你個痛快好不好？」旭陽的笑刺眼極了。

  就在旭陽打算結束他的時候，葉如致突然沖了出來，擋在葉提面前。「旭陽，你別……我求求你了，你放過我爹好不好？」

  葉如致是何等驕傲的人啊，如今卻直接拽住旭陽的衣擺。他知道他爹做錯了很多事，也知道很對不起旭陽，但他無法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

  「放過他？憑什麼呀，葉如致，我看在曾經的事情上，可以放過你，但你最好現在滾開。」

  葉如致沒有想到旭陽會變化這麼大，眼前的他面容還是曾經那樣，只不過更添了一抹妖邪之氣。

  「旭陽，他是我爹，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放棄他，但我不可以。」

  「那我就活該被全天下放棄嗎。」

  是啊，他早就什麼都沒有了。真諷刺，那些人一個個的怕他體內的力量，到最後，竟然是他們親手逼出了他體內的鬼族血脈。

  就在這個時候，各個海域的人都趕了過來，包括長樂海域。

  「旭陽」青宇在很遠的地方就看到了他。

  「阿陽」莘雲震驚的看著如今的旭陽。

  旭陽可以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但是師姐、青宇和長樂海域的所有人，他不可能不在乎。旭陽如今的狀態，確實不怎么正常。一頭白髮，一身紅衣，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好人。

  旭陽微微側過頭，避開他們的視線。最後實在避無可避的他，直接就離開了，走的時候還不忘記帶走蘇埃、沈亦然等人。

  青宇往前追了幾步，可是旭陽轉瞬就不見了，他根本追不上。這個時候，海蜃也趕了過來。

  「神君？」莘雲沒想到神君會在這個時候出關。

  葉提也趕緊忍著傷痛上前。「神君有所不知，那個……旭陽他體內的鬼族血脈已經覺醒了。」

  「你說什麼？」海蜃沒想到他不過是閉關幾年的時間，旭陽竟然……他一扭頭就看到了這遍地的屍骸，染秋意已經被帶走了，但是他大概也能猜到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就這樣，葉提在剛剛遭受了一次攻擊後，又再一次被海蜃擊了一掌。

  「神君？」葉提沒有想到神君會這樣出手。

  葉如致是見識過神君和旭陽關係的。「神君，事情已經發生了，您……」

  海蜃當然知道事情已經發生了，他只是在憤怒，自己捧在手心裡的人，竟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了委屈，而他竟然毫不知情。海蜃明顯感覺自己體內的氣息又開始不穩了起來。

  「神君，您沒事吧？」青宇扶住站都站不穩的海蜃。

  「我沒事」海蜃借力站穩。「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都講給我聽。」他必須知道他的男孩究竟經歷了什麼。

  提起這個，青宇一下子就低下了頭。

  旭陽一直待在淹海，自然不知道今夕何年，其實早就過去了六年。旭陽一直心心念念的盼著想要陪著希希度過及笄禮，可終究還是遲了兩年。

  旭陽並沒有去別的地方，而是去了噬心鬼域，這個自千年前開始就再也沒有半分生機的地方了。蘇埃一路上都沉默不語，沈亦然知道此刻任何勸說的話都沒有用處了。

  鬼族回到噬心鬼域是歸家，而淹海水族早就是被水族放棄的了，也只能安頓在這裡了。

  旭陽記得滅魂淵內的夕照閣是完全按照噬心鬼域裡面布置的，所以他一眼就認了出來。他沒有停留，直接就進了夕照閣。

  而染秋意，如今只剩一副皮囊，蘇埃抱著，緊緊的不肯撒手。

  沈亦然曾經倒是出使過一次噬心鬼域，不過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早就分不清哪兒是哪兒了，只能在原地等待了。

  海蜃追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面。他雖然之前見過染秋意，但此刻也認不出來了。

  沈亦然一看到神君，早就把旭陽說過的話忘到腦後了，一心以為他是來抓旭陽的。「神君怎麼來此處了？」

  「沈亦然？」雖然變了很多，但海蜃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旭陽呢，他在哪裡？」

  噬心鬼域雖然已經空了很多年，但是這裡的結界仍在，他在這裡搜尋一個鬼族並不容易。

  「我也不知道。」雖然他看見了旭陽飛去的方向是夕照閣，但沈亦然不敢說呀。

  海蜃打量了一下他們，有鬼域餘眾，也有這些年來陸陸續續被放逐到淹海的水族。他們對上他的視線都紛紛閃躲，沒一個人告訴他答案。

  「既然你們不說，我就挨個找。」縱然噬心鬼域很大，但海蜃根本不怕浪費時間，只要能找到旭陽就好。他最先找的地方肯定是夕照閣，畢竟在這裡，對於旭陽來說，應該只有夕照閣最熟悉了吧。

  海蜃想去的地方，哪裡是沈亦然他們能攔得住呢，海蜃很快就靠近了夕照閣。可他發現這裡竟然被設下了結界，這個結界應該是專門為了攔他。

  「旭陽，是我，我出關了，你讓我進去好不好？」海蜃知道旭陽一定是很難過，可尤其在這種情況下，他不想留他一個人。

  旭陽靜靜的坐在夕照閣裡面，他當然聽得見海蜃的聲音，可他並沒有回答。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海蜃，明明答應了他會好好的，可他最後還是食言了。他根本無力去控制這一切，他做不到。

  「旭陽，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你先讓我進去好不好，我真的……很擔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