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鬼族重起

  海蜃一直守在夕照閣外，然而旭陽卻一直沒有出現，海蜃知道他能聽見，也知道他也許並不想看見他。

  沈亦然有些不知所措。「神君，要不然您先回去吧。」他也算是看出來了，神君這次來應該、可能不是來抓人的。

  海蜃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緊閉的殿門。「他是不是很難過？」

  「能不難過嗎，自己相處了六年的小姨以那樣慘烈的方式離開了他。我從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知道他以前一定是受過傷，這幾年來他從來沒有真正走出來過。」

  沈亦然說出來之後就看到了海蜃露出了那樣的神情，憐惜痛苦，什麼都有。

  「無論如何，你們陪了他六年，是他的朋友。我想這一次，你們能陪陪他。」海蜃知道旭陽可能一時不會見他，而他也不想旭陽就這麼一直把自己悶在裡面。

  海蜃離開了，他剛剛離開，旭陽就出來了。

  「你這還真是……前後腳啊。」沈亦然看著他，嘆了一口氣。

  

  「他的傷應該一直都沒好，否則我這簡單的結界根本攔不住他。」這結界其實對於現在的旭陽來說並不算太厲害，但海蜃卻打不破。

  九年過去了，海蜃的身體還是沒有好轉，這樣的情況下，又要他如何再去連累海蜃呢。

  「蘇埃呢，他在哪兒？」

  「他呀，還在我們剛剛那個地方呢，這裡我們都不熟，也沒怎麼走動。」就沈亦然自己一個人在這兒陪海蜃一直守著旭陽。

  「我對這裡也不熟。」要不是認識最顯眼的夕照閣，他也沒別的地方可躲。

  旭陽和沈亦然走了回去，大家都在原地等待。鬼族眾人都受了很嚴重的傷，淹海水族正在為他們療傷，旭陽看了一圈都沒有看到蘇埃。

  「蘇埃呢，他去哪兒了？」

  「少主，蘇埃先生去了那個方向。」衛兵指了一個方向。他們現在看到這樣的旭陽都有一些陌生，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旭陽順著那個方向瞬移了過去，很快就看到了蘇埃，這兒十分荒僻。不過如今的噬心鬼域哪裡不荒僻，這裡還勝在有些安靜。

  旭陽來到這兒的時候，就看到蘇埃已經把小姨埋了起來，正在用手一點點的填平。

  旭陽走了過去，跪了下來，一點一點的和蘇埃一起。「後悔嗎？」

  蘇埃知道旭陽是什麼意思。「後悔，如果我當初和她一起離開，也許就不會是……就不會是這樣的結果了。」都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的話，也許秋意就不會死了。

  其實旭陽心裡明白，這樣周密的重重安排下，小姨都不能活著。蘇埃跟著一起，結果不會好的，不過是多一條人命罷了。

  但是旭陽不能說一切不怪你，就像他自己也怪自己一樣，小姨的死總要有人怪自己啊。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要留在噬心鬼域嗎，我打算將這裡都布置起來。既然我的示弱換不來我想要的，那我便用自己的實力來護住我想要護住的。」

  沈亦然環視了下四周，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一切。「不，我離開，我不屬於這裡。」

  「你自己決定就好。」旭陽本來也沒想挽留他。

  蘇埃抬頭看了看他。「你小姨希望你好好活著，可你現在這樣算好嗎？」

  「我不管你，但你也不要管我的事。」旭陽面無表情，說出的話也冰冷無比。

  蘇埃順著旭陽的意思，當真不再勸他了。

  蘇埃在臨行前最後看了看他親手為染秋意挖的墓，俯身吻了吻。最後才站起身看了眼旭陽。「我走了，你多保重。」

  旭陽沒有說話，蘇埃離開了。

  明明是最厭惡離別的人，卻一生都在離別，旭陽不知道未來他還有什麼可失去的，老天爺又要什麼時候才肯放過他。

  因為這個墓是蘇埃親手建的，哪怕簡陋，但這也許是小姨最喜歡的了，所以旭陽將這裡布下了結界，保留了下來。

  旭陽說到做到，既然說好了重建鬼族，那便一定會成功。

  因為旭陽的原因，水族又在清夢星河處集聚。

  「雲族長，看到沒有，這就是你長樂海域的人，你一直保的人，如今倒是成了鬼族族長。鬼族餘孽和淹海罪人都齊聚在噬心鬼域，你倒說說看，怎麼辦。」

  葉提拍著桌子，憤怒的朝著莘雲怒吼，淹海外他可算是丟盡了顏面。

  「葉族長算計、驅逐、要殺害阿陽的時候沒有想過、提過他是我長樂海域中人，我要護的人。如今阿陽解除了體內的封印，再無人能攔他、傷他，您倒是記性好了起來？」這一次，莘雲都不稱呼他為葉伯伯了。

  「阿陽如您所願，去了淹海，淹海六年他沒有引發任何事情。如果不是您殺了染秋意，阿陽也不會變成這樣。」莘雲永遠也無法忘記她在淹海外見到的旭陽，她的弟弟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呵，你這意思倒都成了我的錯了，鬼族餘孽，人人得而誅之。」

  冥頑不靈說的就是這樣的人，莘雲和這樣的人說不明白，他們誰都勸服不了誰。

  葉提怒氣沖沖的看向雲端海域沈族長。「沈族長難道也不想說什麼嗎，如今沈亦然可是已經歸附了鬼族，真是奇恥大辱。」

  沈族長被葉提說了這一通，才回過神兒來。

  「葉族長剛剛說的什麼，我沒聽清，您再說一次。」

  葉提被他噎的夠嗆。

  「夠了」藺瀾氣的拍桌而起。「你們吵夠了沒，無論是旭陽還是沈亦然，亦或是聶脙衣，你們口口聲聲的說要對付他們，那就都給我拿出辦法來。只會在這裡爭論不休，難道你們是靠嘴上戰場的嗎。」藺瀾將他們每個人都看了個遍。

  莘雲最先站起，朝著藺瀾行禮。「右使說的是。」

  其他族長見狀也紛紛附和。

  藺瀾舒了一口氣，緩緩坐下。「你們都坐吧，如今當務之急是接下來該如何做？」如果是以前，藺瀾肯定不會認為旭陽會是對水族的威脅。

  可他是知道的，神君出關，去了噬心鬼域找他，他卻沒有見。連神君都無法勸說旭陽，如今的旭陽究竟會不會與水族為敵，沒有人知道。

  沈族長最先站起「右使，如今我們前有魔族，後有鬼族，處境十分堪憂啊。」

  葉提嗤笑了一聲。「那是堪憂的事兒嗎，若是鬼族與魔族聯合了起來，我們不得被夾死。」

  莘雲想都沒想就反駁「不會的，阿陽絕對不會和聶脙衣聯手的。」這點她可以肯定，阿爹和阿寧死於聶脙衣之手，阿陽又怎麼會和聶脙衣合作呢。

  藺瀾也點了點頭。「這倒是實話，旭陽對於聶脙衣的憎恨比我們更甚。」

  這話確實是讓所有人都說不出來話。

  藺瀾看大家都沒什麼好辦法。「先靜觀其變吧，以不變應萬變。」

  最後大家都散了，藺瀾看到了走在人群最後的青宇。他暗中施法，阻攔了他的步伐。

  莘雲心裡想著事兒，也沒注意到，別人更加不會注意。青宇一猜就知道是藺瀾攔的他，走了兩下沒走動，也就停在原地了。

  等到大家都走出去之後，藺瀾才走近他。「剛剛怎麼一句話都沒說，這可不像你了。」藺瀾的語氣故作輕鬆。

  「那我應該是什麼樣的？」青宇反問。

  藺瀾這才注意到他的情緒很不對，雙手握緊青宇的肩。「你怎麼了？」

  青宇搖了搖頭「我沒事」。

  藺瀾不信「怎麼可能沒事。」

  青宇緊緊的盯著藺瀾。「我就是覺得好不公平啊，為什麼這麼不公平呢。」

  「你是想說旭陽嗎？」藺瀾一下子就猜到了。

  青宇微微的點了點頭，又很快搖了搖頭。「我、旭陽、師姐還有阿寧，我們一起長大，一起犯錯挨罰。墨叔叔罰我們，阿珂姑姑替我們周旋攔著。我以為我們可以一直這樣下去，可墨叔叔死了，阿珂姑姑病了，醫士說她……」青宇忍不住抽噎了下。

  「阿寧死了，師姐也從曾經的無憂無慮變得每天都很累，我每天都能看到她熬夜到很晚。如今旭陽也……我現在閉上眼之後都能記得在淹海外見到他的樣子。」

  藺瀾見青宇越說越激動，情緒也越來越激烈，直接就伸手抱緊了他。

  「每個人都有生老病死，包括我們，我們的壽命很長，但那也不是無限的，阿珂姑姑也一樣。墨族長是為了長樂海域和整個水族犧牲的，他是英雄。寧二姑娘的死，我想她是為了保護她重要的人，我想她應該十分清醒，並且心甘情願。我們每個人都要學會成長，雲族長是，你也是。」

  「藺瀾，旭陽是不是不會再回來了？」

  藺瀾知道，青宇問的不是如今的鬼族族長，而是曾經的那個恣意的旭陽。「會的，所以你要打起精神來，難道你不想親手帶他回家嗎？」

  「我想」

  藺瀾一下又一下順著青宇的背，安慰他。雖然他自己都知道旭陽可能真的回不來了，可有希望也總比絕望更好。

  青宇離開的時候心情也不算太好，但好歹也是把心結解開了一點。

  藺瀾在自己的院子坐了很久，想了很久，最後還是去了夕照淵。

  「怎麼這個時候來了，族內不忙嗎？」厲懷淵沏著茶看向藺瀾，沒有人會把消息傳到這裡來，這裡只有藺瀾才會進來。

  「族長，我……」藺瀾本來已經下定決心說了，可是話到了嘴邊反倒是不知道怎麼說了。

  「有什麼話你就說吧，我都這樣了，還有什麼承受不住的呢。」這麼些年來，厲懷淵倒是第一次體會到兩耳不聞窗外事是什麼感覺。忙碌了這麼多年，真的是倒趁此機會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藺瀾咬咬牙，一下子就把話都說清楚了。「回族長，染秋意死了，旭陽鬼族血脈覺醒，如今已經成了鬼族族長。」

  厲懷淵手中茶杯瞬間碎了，碎瓷片劃傷了他的手，有血流了下來，他卻好像感覺不到疼一樣。「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族長，您的手？」藺瀾擔憂的看向他。

  厲懷淵擺了擺手。「我沒事，他……現在在哪兒？」

  「噬心鬼域」

  「這件事神君知道嗎？」

  「神君已然出關，不過，旭陽好像並沒有見神君。」

  這點在厲懷淵的意料之內。「藺瀾，我要見神君，你去找他。」

  「是」藺瀾自然聽命行事。

  藺瀾走後，厲懷淵盯著自己滿手的鮮血，沒有一點清理的意思。「華夕，我還是沒有做到，怎麼辦？」

  海蜃並沒有見到旭陽，如今自然待在扶風谷內，他貿然出關，狀態並不太好。

  「阿爹，您喝點藥吧。」連希端著碗靠近海蜃。

  這已經不知是第幾碗了，海蜃一直都沒有喝，清泓、泉紅急的不行，所以只能讓希希來了。

  十七歲的少女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可能是受海蜃影響，她也喜歡穿一身素色衣衫。父母的底子好，希希自然也不差。

  「放那兒吧。」海蜃揉了揉額頭，並沒有接下來。

  連希皺著眉頭看向躲在門口的清泓、泉泓。

  而藺瀾就是在這個時候來的。「神君，族長說想要見您。」

  海蜃沒有想到厲懷淵會在這個時候見他，若是往常，他不會去。不過現在，他知道厲懷淵找他肯定是和旭陽有關，正巧，關於當年的事他還有很多不明白的。「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會去見他的。」

  其實藺瀾還想問問旭陽究竟如何了，畢竟當時的他在清夢星河，並沒有親眼看到。可看著神君如今的樣子，他也問不出口了，最後只憋出了一句。「神君多多保重身體。」

  話已帶到，藺瀾便沒有再停留，他知道神君一向不喜外人踏入扶風谷的。

  「阿爹，您的身體？」

  「我沒事，你乖乖待在谷內，阿爹很快回來。」

  連希端著藥看著阿爹走了。「所以，爹爹他真的回來了嗎？」

  這話問的自然是清泓、泉泓二人。

  泉泓撓了撓後腦勺。「我也沒見到，但應該是真的吧。」

  連希垂思了很久。「那么爹爹在哪兒呢？」

  「噬心鬼域」泉泓脫口而出。

  清泓氣的捶了他一下。「叫你嘴快。」說完就拉著泉泓趕緊出去了。

  泉泓不解「你推我幹什麼呀？」

  「就你這張嘴，怎麼就是不長記性呢，誰讓你和希希說這麼多的啊？」清泓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泉泓後知後覺，好像自己是有點嘴快了。「那我進去和希希解釋一下。」

  「你最好能好好解釋。」

  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進了屋，可進來之後倆人都傻眼了。

  泉泓看了看房間。「希希人呢？」

  「我怎麼知道？」清泓心裡一陣哀嚎，這回可怎麼和師傅交代啊。

  而被他們擔心的連希此刻早就離開了清夢星河，從小在扶風谷長大的她，雖然修為不強，但是悄悄馭風離開清夢星河並不是什麼難事。

  噬心鬼域，連希以前在書上看過它的位置，她的腿腳不太好，但是來到噬心鬼域這件事還好。

  可是這裡早就被旭陽布下了結界，連海蜃都不能輕易闖進去，更何況連希呢。

  「這要怎麼進去呢？」連希沒想到她會卡在門口，急得團團轉。

  「哪兒來的姑娘啊？」沈亦然本來只是出來轉轉，看看這個他已經離開千年的外面世界。

  連希推著輪椅往後退了退。「我來找我爹爹。」

  「這兒哪來的你爹啊？」沈亦然覺得很好笑，但是他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了。「你……爹叫什麼名字啊？」

  「旭陽」

  「咳咳咳……咳咳……」沈亦然真的是被嗆到了，他差點就忘了。他最開始見到旭陽的時候，旭陽就說過，他有個女兒。

  只是他沒想到這麼漂亮，雖然長的不像。「我是你爹爹的朋友，我帶你進去好不好？」

  連希從小就沒接觸過外人，有些猶豫。

  沈亦然指了指結界。「沒有我的話，你進不去。」

  連希試過了，當然知道，但最後還是想進去的欲望占了上風。「好」

  沈亦然見她行動不便，直接上手推她進去了。

  「看見族長在哪裡了嗎？」

  「族長在正殿。」

  沈亦然帶著希希到正殿的時候，旭陽正背對著殿門口。「又出去了？」旭陽對沈亦然的這種行為已經習慣了，知道他心裡有事，也不想干涉他。

  「你看看我這回出去把誰帶回來了？」

  旭陽聞聲轉了過來，看到連希的那一刻，他怔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從希希的十一歲到十七歲，這六年的時間其實是變化最大的，從一個孩子變成一個少女。連希的變化真是大，大到旭陽第一眼都沒有認出來。

  旭陽的變化也很大，連希在第一瞬間就捂住了臉，嗚咽出聲。

  沈亦然尷尬的在那兒站著，最後還是出去了。

  「父女重逢還真是感人啊。」沈亦然不禁感慨道，心裡苦笑了一下。

  「希希？」旭陽走到她身邊蹲了下來。「都是大姑娘了，怎麼還哭鼻子呢？」

  連希放下手，臉上還有未乾的淚滴。「爹爹，我好想你。」希希用力的抱住旭陽。

  「對不起希希，都是爹爹的錯，爹爹食言了，沒有參加成你的及笄禮。」這是旭陽非常遺憾的事，當初雖然覺得能在四年的時間出來不太可能，但他還是抱有很大希望的。

  連希撩起旭陽的一縷髮絲。「爹爹，你的頭髮？」怎麼變成白色的了。

  「不好看嗎？」

  「好看，爹爹什麼樣，在希希心裡都是最好看的。」連希的濾鏡還是很重的。

  旭陽想了想還是問出了口。「來這裡，你阿爹知道嗎？」

  連希搖了搖頭「阿爹不知道，我聽泉泓哥哥說，您不想見阿爹，是嗎？」

  「泉泓的這個嘴，可真是半點不像清泓。」旭陽摸了摸希希的頭。「爹爹怎麼會不想見你阿爹，我最想見他了，可是，我不能見。」

  「為什麼？」希希不明白，在她意識里，想要見一個人，那就去見他好了。「是不是像我每次想見您和阿爹的時候一樣？」

  旭陽聽到這話，心裡一抽一抽疼，是他和海蜃沒有好好陪伴她。

  「其實也不太一樣，又有點一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