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不敢死
2024-06-10 01:51:31
作者: 跳舞鮑
蕕花是後半夜才睡著的,夜裡雖晴朗,但仍寒冷異常,屋檐上的雪一滴水也未往下融。
她裝著心事半夢半醒,最後索性起來穿了衣裳斗篷。
這次出門也是匆忙,身上的錢為數不多,但她想了想,仍是把錢袋藏在了枕頭底下。
堂火已經熄了,地龍上床來圓嬸夫婦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她墊著腳尖安全無虞地出了門,外頭乾冷的空氣很舒服,她看了一眼空中銀盤似的月亮,深吸一口氣,悄聲出了這家院落。
街上的雪鏟了一半,腳踩上去仍是咯吱咯吱的,也不知哪家的狗耳朵靈,聽到了她可疑的足音,不停地叫喚著。
她悶頭往前走,出了村子,前方完全沒有路,一腳踩下去,是沒過膝蓋的深雪。
她其實是會滑雪的,但眼下並沒工具讓她發揮所長,手邊只有一根粗樹枝用來支撐和探路,方圓數里一片荒蕪,出了一身紅斗篷的她,別無其他。
只這形勢如此險惡,她仍是憑藉一股蠻勁過了田地,來到了她走過的路上。
當然,這裡只有雪。
夜裡沒有下雪,馬蹄在深雪上的印記十分清楚,這村落也不會有人來訪,因而朝馬蹄相反的方向走,就是駐軍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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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深雪上跋涉遠比她想像的要難,汗冷冷地貼在身上,叫人十分難受。
鞋子似乎是濕透了的,腳趾頭也逐漸失去了知覺,但膝蓋卻仍機械地向前,向前。
太陽初升之時,金光在雪上一縷一縷顯現,她進了一片樹林,來時被雷驁籠在大麾里,又偷懶犯困,根本沒留心路是什麼樣,這會兒單憑感覺原路返還,又怎會是易事。
可她還是認命地朝前。
因為她害怕那個人不來圓嬸家接她,怕他真的一語成讖凍死在外頭……
不就是會惹來曹將軍他們的懷疑嗎,她不怕這個,被抓就被抓了,好歹她也是個公主,身份一旦曝光,想殺她可沒那麼容易。
所以,她得想辦法回去,會軍營里去,去搬救兵,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掉到獵人的陷阱里了。
只她才這般想,倏地腳下一空,身子一陣滾落,跌倒了一個矮坡下,雪地里橫生著野荊棘的枝條,枝條不多,只有幾根冒出厚厚的積雪,但也就是這麼幾根,將她的臉給劃破了。
她吶吶地摸摸自己臉頰,顴骨上的一道血痕很快因為冰寒的天氣凍住傷口,她的指尖僅沾了一點血跡。
環顧四周,只有幾隻烏鴉停在雪枝上,靜靜俯視紅斗篷的女人。
雪中見血,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但她並未多做細想,四下無人助她一臂之力,胡思亂想只是浪費時間。她得趁著天氣好,有多遠走多遠。
費勁地爬回原處,她往後看了眼雪地上一串長長的腳印,也顧不上離營地還有多遠,嘆了口氣,繼續趕路。
如此又走了兩里地,汗濕的裡衣貼在身上,使得她極為不適,但更叫她不適的是,腹腔翻湧的那股熱流。它來勢兇猛,急於找到一個發泄的豁口。
她抬頭看看天,心道:這可巧了,你偏要趕在這天來。
是的,她覺得自己是要來月信了。
才這麼斷定,那道熱流終於找到了出口,潮湧而出。
她看著一點一點被染紅的褲子,愣了片刻,無語地笑出聲來。好吧,這路是不能再趕了,姓雷的若是死在外面活該他命數不濟。
哎。
她一屁股坐在鬆軟的雪地里,她也是作,在圓嬸家待著好好的,非要大半夜溜出來通風報信,這下好了吧,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搞不好黃泉路上她還走在雷驁前頭呢。
熱氣一個勁從領口湧出來,汗濕了她的脖子,她胡亂擦了擦,攏住斗篷保暖,鼻子又紅又癢,下身也是一片狼藉,她一個人唉聲嘆氣的坐在雪地里,摳了摳鼻子,摳出一粒鼻屎來,這才覺得舒服了。
小時候壇蜜愛摳鼻屎上癮,娘打她不聽,後來搬出她這個姐姐來以身作則,壇蜜這才漸漸改了這壞習慣。但她想說,娘啊,我摳鼻屎可比蜜蜜厲害呢…………
只她這般豪放的一邊流血一邊摳鼻屎,等熱氣漸漸沒了,咬咬牙,還需起身趕路。
不趕怎麼成呢,她可不要在這裡凍成一根冰棍兒。
不過,她很快又後悔了,這次月信來得遠比初潮還要恐怖,她每走一步,雪地里就留下幾個血腳印,她自己看著都嚇人……
「還是別走了吧,萬一有人看到,不得被我嚇死?」她自言自語一句,眼前一黑,渾身脫離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只坐著還嫌累,躺著才叫一個舒服嘞。於是她又躺下了。
天上的日頭白晃晃的,她嫌刺眼,斗篷一拉,蓋上了眼睛。
這下總算可以好好歇息了…………
就那麼短暫的一瞬,她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夏天的大西瓜,她哼著歌,走在後山的小路上,潭水洗澡冰著呢,可她還嫌不夠嗆,非得脫了衣衫去瀑布下沖涼,一簾之隔的男人看著她赤條條的身子,眼珠子都不會動了,呵呵。
………
娘,我好累,我想睡一覺。
娘卻說:你可不能睡這兒,會得宮寒之症的,你想像娘這樣嗎?
娘,我知道你想給蜜蜜生個弟弟玩,可你也是太拼了,說不準你根本不是宮寒呢?
娘說:休要胡說,我若不是宮寒,怎麼一直生不出娃娃?
可是娘,我真的好累呢,我好想睡覺,您別吵我行嗎?
娘著急了:不行啊,不能睡這兒,真的會出事兒的,毀了身子你怎麼給人家生寶寶?
寶寶?
娘:嗯。寶寶!就那頭熊啊!我看你啊,合著可以給他生一窩熊寶寶。
娘……你叫我怪害羞的呢……
娘哈哈大笑:還害羞呢,你就是太悶了,若及得上蜜蜜一半外向,也不至於這樣了。
娘,蜜蜜那是傻,不是外向。
有你這麼說自己妹妹的嗎?!
她自己生得這般性子怪地了誰?
怪我咯?我生得你們啊。
您哪有生我們,爹都說我們倆是撿來的,蜜蜜是蜜罐子裡撿來的,我是朝南樹下的花叢里撿來的。
你爹那是看你們調皮不聽話嚇唬你們呢,你倆的確是我生的,我在心裡生得你們。
是嗎?
當然咯。
娘你好厲害。
我自然是厲害的。
哎,我定是被圓嬸家的熱炕頭一熏,暖了肚子,弄得月信提前,好死不死就在這緊要關頭,我可真倒霉。
你不倒霉,有我顧著你呢。
娘,我好睏,想睡,我保證不貪睡,一會兒就起來趕路,我保證……
那你睡吧,我摸著你的頭,抱著你。
那你記得叫我啊……
……
夢想里,娘的影子逐漸被風驅散,她仿佛回到了朝南樹下的那片蕕花叢,日頭暖暖的,是春天呢,照在身上好舒服。她小胳膊小腿打了個哈欠,想繼續睡。
可是,忽然身上一輕,一個又妖又孽的白衣男子從花叢里將她抱起,捧在懷裡,對身後的女人說:龍娓娓,我撿了一個寶寶。
身材胖乎乎的女子將臉湊過來一看,綻開笑顏,「她好可愛。」
「那送你。」
「我才不要,我又不會養孩子。」
「這樣啊,那我幫你養。」
「你認真的哦?」
「比金子還真呢。」
「那好吧,既然這樣我就勉為其難收下這份禮了。」女子驕傲的撅起嘴巴,復又對著襁褓里的娃娃說,「來,叫爹爹。」
……
「爹爹。」
陰森森的樹林裡,火把照亮雪地,雷驁抱著懷中女人,眉頭緊皺。
忽然,身邊舉火把照路的小將道:「哈哈,將軍大人,她喊你爹呢。」
雷驁睨他一眼,哈哈大笑的小將立時噤了聲,縮著脖子低頭看路。
他抱著懷中的女人,雙臂好像托著一團紅雲,旁人看不出他的心跡,只他自己知道,他此刻有多麼想殺人!
南木蕕花,你敢死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