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賊

2024-06-10 01:49:04 作者: 跳舞鮑

  城郊處。

  城門就在不遠處,在走下去,麻煩就大了。眼下這女子是纏上他了,嘴上雖說是進京見見世面,但禮淵對她的小算盤心知肚明,他漸漸放慢了腳步,思忖著該如何不留痕跡的甩掉她。

  「相公,你是不是累了?要不然是餓了?要不我們先歇一會兒,等你吃飽了有力氣了咱們再接著走。」

  「我不餓。」

  「不餓?」壇蜜皺眉,繼而眼前一亮,「是了是了,你身子骨矜貴單薄,咱們都走了好幾個時辰了,合著你也該脫力了,可眼下都快到了,聽說城門口盤查的官爺做事墨跡,咱們要是跟著其他人排隊進程,說不定進了城都傍晚了,還得找客棧投宿,你這樣咱們定是看不上擇房的好時候的,要不這樣吧,我背你……」

  禮淵臉上一黑,回頭看她一眼,她的模樣很認真……

  雖然他身子是單薄了些,但到底也是個男人,她竟然要背他,還真將他當成她的財產了啊!

  壇蜜見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反正就是不大好,誤以為自己說中了他難堪之處,便呵呵笑了一個,拉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略顯粗壯的胳膊,補了一句:「你瞧,我結實著呢!」

  

  那笑是炫目的,真摯的,但有個人卻不買帳。

  「被你這麼一說,我才真覺得餓了,你聞聞,前頭是不是有烙餅的香味兒?」

  壇蜜真就皺著鼻子嗅了嗅,果然聞到一股淡而繞鼻的烙餅香氣,眼色一亮,隨即又有些擔心的看著傘下這俊美書生,撅著嘴道:「我要是去賣餅,你可不許丟下我亂跑知道嗎?」

  禮淵有些氣滯,許是午後步行了許久,神色的確有些蒼白黯淡,指著邊上一塊石頭,道:「我的錢袋在你那呢不是嗎?沒錢我如何打點官爺?如何住進客棧?」

  說著又暗自嘆了口氣,自顧自的垂眸,演著嬌弱,「你若去買餅,順便為我去瞧瞧有沒有解暑的湯水賣,我胸口憋得難受,許是中暑了也不定。」

  壇蜜聽了立時緊張起來,解了頭上的披風墊在石頭上,將禮淵按在那石頭上,冰冰自己的額頭,又冰冰禮淵的,一陣迷茫後又一陣慌張,「相公,你身上好像真的比我涼一些呢。」

  禮淵無辜地看著她。

  壇蜜再也不做多想了,命他撐好自己的傘,別亂動,她一會兒就回來。龍息堡里女子眾多,性格不一卻都十分疼愛壇蜜,因而她對男人的狡猾尚不熟悉,卻對入世紅塵中的痴男怨女之事有所耳聞,出了門自當是心存機警的,可天真尚存,到底是輕信了禮淵。

  等她一手涼茶一手烙餅趕回來,光潔發白的石頭上只餘一件披風,那撐傘的公子卻早已不見了。

  次日。一間名叫「流月樓」的客棧。

  壇蜜推開一間吊牌「茶集」的客房,轉了一圈,家私布置都及不上她住的那一間,樸素到簡陋,床是被人睡過的,主人一早出了門,被窩裡涼得透透的,牆上掛著兩幅可憐的的字畫,她坐在床上踢了一會兒腿,本想走人的,但又想著他可能等會兒就回來,便耐著性子繼續等他。

  屋子是敞亮乾淨的,與茶葉的顏色確有幾分近似,書桌上擱著筆墨紙硯,衣架子上抻著男人的衣物,看著那乾淨漂亮的白衣裳,她鼻子一酸,才一天沒見他,她就已經開始想他了呢……

  壇蜜正想起來摸摸那衣裳,屋外忽然傳來男人朗朗笑聲,她吸了吸鼻子,握起拳頭,尋思著該怎麼與他算帳才好,可先推門進來的卻是個陌生男子,她一愣,下意識的就閃到布簾後頭去了。

  須臾,幾個青年有說有笑地進到屋中。穿了水墨罩衫的男子先將屋子打量了一番,繼而「刷」一聲敞開自己的灑金扇,笑言:「禮淵,你這清雅萬分啊。」

  禮淵?原來他叫禮淵吶?

  「董兄謬讚了,進城時不小心遇了可恨的賊子,銀兩悉數被偷,好在樓主先生早就派了人去守,如若不然,還不知要落魄成什麼樣呢。」

  他這番進退有度的自嘲,惹來其餘幾人會心一笑。

  一名叫高世勛的年輕人長相精幹,比起其餘幾人更多一分市儈,他便說:「這年景雖不好,兵荒馬亂的,但你伯父打算做了太早,如今看來,京城裡照舊是那般人來人往,當年他若應了我父親留下,如今你也不至於取錢應急的地頭也沒有,你說是不是?」

  禮淵正為眾人沏茶倒水,說話的這人是高家後人,世交之下,說話也較坦白些,但在心高氣傲的讀書人耳里卻略顯刺耳,其餘幾人臉色晦暗不明,只禮淵仍帶笑意,將那透白的茶杯推至高世勛面前,「賢弟喝茶,伯父固然是保守了些,但家中無人質疑他的決斷,我雖落魄了一瞬,但不是還有你們這些舊友嗎,可見這落魄並非真的落魄不是?」

  這四兩撥千斤的幾句,惹得董時照一陣哈哈大笑,「禮淵此言確實,不是還有我們這些舊友麽?來,清茶代酒,咱們干一杯如何?」

  壇蜜將帘子撐開一條細縫往外睇了一眼,那幾個年輕人衣著光鮮,舉止儀態頗有幾分世家公子的氣度,她相公一身白衫,卻不是先前書生打扮,隨意了些,卻比別家公子風流許多。

  她慌裡慌張地合上細縫,覺得臉又熱了起來。

  外頭的人卻繼續說道:「禮淵你可知你姑娘們都猜你會住進『琴堂』,早早便打發了小廝訂了包廂為見你一面,誰知你遇上了賊子,這倒好了,恭喜你,開考之前落得幾天清淨。」

  禮淵拿起杯子,自斟自飲一杯,似笑非笑道:「可不是,倒要謝謝那賊子了。」

  賊子?莫不是在說我?

  壇蜜摸摸自個兒的鼻子,歪著腦袋揪緊了布簾。

  呸!這壞書生!言而無信也就罷了,還胡亂給她落罪!她怎麼會是賊子?她是強盜!女強盜!一句「賊子」而已,這都將她連降多少級了?

  她這兒光顧著生氣了,不知布簾被她越揪緊越緊,而外頭主人也早將客人送走。

  禮淵關上房門,嘆了口氣,踱步來到那道布簾前,他正對著帘子坐,與友人說話間忽然見上頭出現一個拳印,還以為屋裡進了小偷,但他並無身外之物放在房中,要偷他可是實實在在選錯了人,原打算等會兒與朋友們一道出門喝酒,好讓他自行離開,可又過了一會兒,他耳邊傳來了一聲熟悉的嬌哼,布簾一陣晃動。

  他即便再蠢再笨,也該猜出來人是誰了。

  壇蜜還在氣惱自己身份被貶呢,忽的布簾被「刷」一聲拉開,她一慌,很想躲起來,但又見他神色深究,並未愧疚之意,便發了慌咒罵起來:「你這臭書生,騙我也就罷了,還將我編派成那樣!我和你……我和你勢不兩立!」

  禮淵看著她胡言亂語的樣子,知道這短暫分別的一日她並沒遇上什麼麻煩惡徒,便也放下心來,在她朝她出拳之際,敏捷地一掌按在她額前,道:「敢問一句,二當家如今身在何處?」

  「你!房!間!」壇蜜惡狠狠的回答他。

  禮淵不以為意地笑道:「那既是了,二當家未經我同意便進了我的臥室,不是賊子又是什麼?」

  「那你可見我偷了你什麼?」壇蜜手短打不著他,又相當不服氣。

  禮淵神清氣朗,嘴角一撇,瞧著她圓圓的眼睛,湊近了她,呵氣如蘭,「二當家可知,這世間有一種賊……只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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