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四
2024-06-10 01:11:04
作者: 奶蓋暴擊
已經入了冬,街邊巷尾的樹木枝葉早早便落了光。
風呼嘯一吹,便是嗚嗚響徹官道。
雖然說天氣寒冷,但路上卻行人匆匆,人聲沸沸。
原因無他,是皇帝以妃位之禮迎娶洛陽王府暫住的前重臣貴女,季寧。
但紀寧此時卻並不在洛陽王府,自從那日賞菊宴後,她便直接被皇帝帶回後宮裡。自那之後,皇帝便廢寢忘食,連政務也盡數捨棄,整日流連在紀寧身邊。無論去哪裡做什麼事,兩人就像那連體嬰一樣,總是在一起。
就連曾經的後宮第一人貴妃娘娘也見不到這兩人。
只是貴妃娘娘似乎也並不在意自己的失寵,比起皇帝的寵愛,她現在還是更關心自己的兒子和太后之位。
寒風如刀,卻割不斷洛陽城內的熱鬧與喧囂。街道兩旁,商鋪的燈籠搖曳生輝,與天上的星光交相輝映。行人或裹緊衣物匆匆趕路,或聚在茶樓酒肆中談天說地,暖爐旁的熱氣與外面的冷風形成鮮明對比。
而在皇宮深處,一處精緻的宮殿內,燈火通明。皇帝與紀寧並肩而坐,兩人手中各執一書。
門外宮人匆匆而來,隔著宮門叩首。
「啟稟殿下,貴妃娘娘求見。」
「什麼事?」
皇帝並不是很在意,隱藏在鎏金面具之下的面容絲毫沒有起伏。
「回陛下,貴妃娘娘親手燉了參湯,帶了來給您。」
宮人回答。皇帝並不意外,連動作也沒什麼變化。
「讓她把東西放下回去吧。」
宮人點頭,正要下去,卻又被叫住。
「對了,微生淮來了沒有?」
「回陛下,已經到宮門了。」
皇帝點點頭,放下手中的書,轉頭瞥向一旁的季寧。
「你就這麼恨他?你就這麼討厭洛陽王府?」
門外的宮人連忙退下,剩下的話可不是他能聽的了的了。
季寧靜靜地坐著,手中的書頁在指尖輕輕翻動,她的目光卻似乎並未真正落在字句之上。皇帝的詢問,如同寒風中的一記重錘,打破了宮殿內的寧靜。
她緩緩起身,動作間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決然。燈火映照下,她的面容顯得愈發清冷,那雙眸子深處似乎藏著無盡的波瀾。她並未直接回答皇帝的問題,只是輕輕抿了抿唇,然後轉身走向窗邊。
窗外的寒風呼嘯而過,帶起一陣刺骨的涼意。季寧凝視著那片漆黑的夜空,心中卻是一片紛亂。她恨嗎?她討厭嗎?她自己也說不清楚。那些曾經的記憶,如同被風捲起的塵埃,在她心中四散開來,讓她無法呼吸。
心中如何所想,卻都是在一瞬間。季寧回頭,露出嫣然一笑。
「比起很和討厭,更多的是看不上眼吧?我祖母臨走之前把我託付給他們,他們卻那樣薄待,我心裡有氣,陛下想來也能明白吧。」
聲音千嬌百媚,千迴百轉。皇帝淡淡看她一眼,並不回應。
比起前日對季寧的印象,現在卻已經截然不同了。從前只覺得她滿心都是向上爬,對於權勢的渴望與野心。現在雖然也與那時一樣,但現在這女人,最起碼演技強了不少。
這女人倒是會演,自從那日在她面前露出真容之後,無論是換藥,還是露出臉上的傷口,她就再也沒有失態過。甚至還能做出一副心疼難受的模樣,好像真的全心都牽掛在自己身上。
不管怎麼說,至少現在的皇帝看著季寧是越來越順眼了。
長得好看,還會演戲的聰明人,誰不喜歡呢?皇帝也因此願意縱著她的小性子,比如說隔三差五,就把微生淮叫進來站樁。
「況且,臣妾叫他來,不也是為殿下您出氣嗎?雖然嘴上沒說,但臣妾也能看得出來,您似乎對他很是不滿。臣妾當然想為您分擔解憂,這不就來替您出氣了嗎?」
夜色深沉,宮殿內的燈火映照著季寧的臉龐,更顯得她容顏嬌媚。她微微側頭,長發如瀑流淌在肩側,雙眸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她輕聲細語,語氣中帶著幾分嬌嗔,幾分哀怨,仿佛能將人的心弦撥動得千迴百轉。
皇帝坐在她對面,鎏金面具下的眼神深邃而難以捉摸。他靜靜地聽著季寧的訴說,手指輕敲著桌面,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季寧的話語如同涓涓細流,緩緩流淌在宮殿的每一個角落,讓人不自覺地沉浸其中。
窗外的寒風依舊呼嘯著,但宮殿內的氣氛卻異常溫暖。季寧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仿佛在訴說著她的故事,讓人為之動容。皇帝的眼神也逐漸變得柔和起來,似乎被季寧的柔情所打動。
宮殿之外,貴妃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的太監。
「……陛下說,娘娘身子一向不好,早些回去休息。這湯,陛下會喝的,您就放心交給奴才就行。」
太監畢恭畢敬,伸出手想要接過貴妃手裡的湯盒。
貴妃手指收緊,似乎想要爭奪,但最後還是無力的鬆開手,任由那太監接過。
「本宮先回去了……你轉告皇上,請他早些休息,保重身體。」
太監當然是笑著答應下來,可這話說不說,他卻已經有了打算。
夜色如墨,寒風凜冽。貴妃身著華服,卻難掩面上的落寞與疲憊。她靜靜地站在宮燈下,目光複雜地看著面前的太監,手中緊握的湯盒似乎還殘留著她的體溫。
她轉身欲走,卻又停下腳步,回頭望向那扇緊閉的宮門。她的聲音輕柔而低沉,帶著幾分哀怨和不舍:「皇上……他可有說何時會來看我?」
太監只是笑著,並不回答。
貴妃也並不指望他能給自己答案,垂下一雙美眸,低落的離去。
可隱藏在陰影之下,那雙眼睛卻熠熠發光。
沒錯,就這樣繼續沉浸在美人鄉里吧,讓她的兒子有時間慢慢謀劃,慢慢一步一步靠近那眾人之上的位置。
心中不可謂不難過,這麼多年的相處也的確有幾分親情真心,可這微不足道的真心,又怎麼能比得上了尊貴的位置?
貴妃思緒紛飛,一抬頭卻正對上微生淮。
貴妃先是一愣,繼而視若無物。
只是在路過的時候,聽見微生淮那句虛無飄緲的呢喃:「貴妃娘娘真狠心吶……」
狠心?
當然要狠心了,貴妃暗自嗤笑,她已經忘記自己是什麼時候有了這個想法的,或許是皇帝流連新人的住處,或許是徹夜守著兒子看他奮進努力,也或許是其他的時候。
總而言之,現在的一切都比不上他的兒子。
她已經忘記了當年想要親近的親人,想要幫扶的小輩,她的心裡只有兒子。
這也是為什麼,她選擇放棄堅定的保皇黨微生淮,轉而投向太后的原因。
貴妃的腳步微微一頓,她並未回頭,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任由寒風吹拂著她的衣裙和長發。她的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既有對微生淮的憐憫,也有對自己的堅定。
微生淮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飄渺,仿佛是從遠方傳來的嘆息。他站在那裡,目光深邃而複雜,看著貴妃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貴妃繼續向前走去,她的步伐堅定而有力,仿佛在告訴自己,無論前方有多少困難和挑戰,她都會堅持下去,為了她的兒子,為了那個尊貴的位置。她的心中充滿了決心和信念,仿佛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阻擋她的前進。
太監看見匆匆而來的微生淮,眼中閃過一絲憐憫。
倒不是真的覺得他可憐,只是覺得,堂堂的異姓王這樣被人侮辱,實在是令人生笑。
只是上頭的人的事情,也輪不上他多嘴。於是讓開半步,恭敬的行了個禮。
「王爺,您站這邊。娘娘和陛下正在裡面議事,可能還要再等一會兒。」
什麼議事,不過是找機會讓他在外頭罰站罷了。
微生淮卻並不在意,點了點頭,安靜的站在門外。
夜色如墨,寒風呼嘯,微生淮靜靜地站在宮殿外,身影顯得孤獨而堅韌。他抬頭望向那扇緊閉的宮門,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儘管被罰站,他的脊背卻挺得筆直,如同山嶽般巍峨不動。
周圍的太監宮女都小心翼翼地避開他,不敢與他有絲毫的接觸。他們的眼神中透露出同情與畏懼,仿佛他是一尊不可觸碰的神祇。
寒風凜冽,吹動著他的長髮和衣擺,但他的目光卻始終堅定而深邃。他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又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他的身影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醒目,如同一座孤獨的燈塔,照亮了周圍的一切。
太監本以為他又要站上幾個時辰再給放回去,這一次皇帝卻少見地開口讓人進去了。
屋門緩緩打開,屋門打開。
屋裡已經點燃了爐火,燒的旺旺的,十分暖和,與外面寒冷呼嘯的北風截然不同。
微生淮低垂著頭,邁著沉穩的步伐踏入室內。暖黃的爐火映照著他冷峻的臉龐,為那稜角分明的輪廓增添了幾分柔和。他一身玄色長袍,在爐火的映照下顯得愈發深邃,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
屋內的氣氛與外面截然不同,溫暖而寧靜。微生淮微微蹙眉,忽略這份安逸,以應對皇帝可能即將施加的折磨。他心知肚明,今日被召見,定是無甚好事。
微生淮並不怕這些,他一個大男人還能叫這些小事傷著?
季寧的聲音在屋內響起,溫柔而勾人,與她平日的清冷截然不同。她坐在爐火旁,手中把玩著一串珠鏈,眼神中閃爍著莫名的光芒。
「我聽說,王爺最近閉門不出,怎麼,是老夫人身子又不好了嗎?」
季寧飄飄然開口,聲音溫柔勾人,與她原本那清冷的聲音完全不同。
「是,祖母這幾天咳嗽又犯了,病床起不了身,不然定與老夫人一起來見您。」
微生淮不卑不亢。
季寧只是笑笑。
「我在家中的時候,說不上受盡折磨,也確實沒過上幾天好日子。想來是王府落魄,王爺這樣窩囊的待在家裡,不用出來做事,倒是輕快呀。」
這話一出,屋裡其餘二人臉色微微一變。
皇帝只覺得荒謬,他這些天內外操勞,居然忘了身邊還有這樣一個得力助手。平白讓他休息了這麼些天,折磨也折磨夠了,看著也聽話許多。
恐怕,也能派上用場了。
微生淮聽出她話里的深意,卻不敢相信她到底是何意思。
是在幫自己嗎?這些天待在家裡,他雖然想做事,想重新站在皇帝面前,卻也各種拘束。許多人明里暗裡阻攔,還要兼顧著保護裴修白,他十分吃力,頗有些自顧不暇。
季寧也知道他的情況,也應該能知道這句話傷不到他……
是太蠢了還是太聰明了?
微生淮有些拿捏不准。
他臉色一沉,卻很快恢復了平靜。他抬起頭,直視著季寧的眼睛,那雙深邃的眼眸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娘娘此言差矣。臣雖在家中照顧祖母,但從未忘記身為臣子的責任。國家大事,臣雖不能親力親為,但心中時刻掛念。若陛下和娘娘有用得著臣的地方,臣定當竭盡全力,不負皇恩。」
微生淮的聲音堅定而有力,仿佛能穿透屋內的溫暖,直達季寧的內心。他的脊背挺得筆直,如同一座山峰,屹立不倒。
季寧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她沒想到微生淮會如此直接地反駁她,更沒想到他會如此堅定地表達自己的立場。她微微蹙眉,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你這話說的坦坦蕩蕩,本宮倒是能看得上你幾分,只是你離開朝堂這麼久,縱然有真才實學,又能用上幾分呢?」
「自然是全部,若是能為皇上為娘娘效力,臣願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季寧瞳孔微縮。
她本來只是想試探一下微生淮的意思,可對方不但明白了自己的想法,還敢這樣豪賭一番,直接對自己表明態度。真不知道他是膽大妄為,還是真有這實力這底氣,敢說出這一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