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四

2024-06-10 01:10:45 作者: 奶蓋暴擊

  裴修白嘴上說著要出城,可到頭來,他還是灰溜溜地跟在了微生淮的隊伍後面。

  畢竟是青天白日的,他對自己的化妝技術也沒那麼有信心,要是守城的門衛里但凡有一個人認識自己,或是從前見過裴小將軍的,有萬分之一認出自己的機會,裴修白都不願意冒這個險。

  跟著洛陽王府的馬車出城,是最合適不過的辦法了。

  洛陽王府的馬車又高又大,車底離著地面有半輪高,垂下的帷幔又能遮掩視,躲藏在其中,大部分時間人們都不會注意到。

  尤其,還是洛陽王帶著宮裡的太監奉旨親自出城。

  果不其然,正如他所料,一路風平浪靜的出了京城。

  現在就需要想個辦法,從車隊中脫離出來,還不能驚動一路上的守衛。

  最重要的,是不能驚動那馬車上的太監。

  

  正想著該如何離開,馬車的速度卻慢了下來。他一愣,就聽見外面談話聲傳來。

  裴修白的心跳瞬間加速,他緊緊地貼著地面,耳邊是車輪滾動和馬蹄踏地的聲音,還有遠處守衛的低聲交談。他像一隻獵豹,等待著最佳的時機。

  馬車突然一陣顛簸,伴隨著一聲尖銳的嘔吐聲,太監的虛弱聲音透過帷幔傳來:「停……停一下,我……我受不住了。」

  「公公,您慢些,這兒有溫水。」

  那太監受不住顛簸,就這麼吐了。

  裴修白感覺到馬車逐漸減速,他身體一挺,雙手迅速抓住車底的邊緣,然後猛地一拉,整個人騰空而起。他在空中調整身體,雙腳穩穩地落在地面上。

  「什麼東西?」

  有守衛似乎發現不對勁,轉頭正要查看,卻被微生淮轉移了注意力。

  「去看看御前公公那兒怎麼樣了,問問他還能不能堅持的住,咱們還能再慢些,就是不知道,宴會結束前能不能趕過去。」

  那守衛被打斷,一時間也忘了注意到的不對勁,點了點頭就去與馬車中的人攀談。

  微生淮餘光都沒有半分瞥向裴修白,他相信他,即使已經得知了煙柳的消息,大庭廣眾之下,他也無法告訴裴修白。

  而且,讓裴修白走這一趟也是正好,煙柳身上還有許多未知的秘密,他還沒有解開,或許,可以藉助裴修白的幫助。

  裴修白迅速環顧四周,確認沒有守衛注意到自己,然後迅速朝著一旁的樹林跑去。樹林的密集樹葉為他提供了掩護,他像一隻靈敏的豹子,穿梭在樹影之間。

  白天與晚上可見度不同,他一路上倒是發現了許多不一樣的東西。

  但這一次,他沒有急著去舊莊,而是按照微生淮之前告訴的情報,前往煙柳那夜失蹤之前的必經之路查看情況。

  煙柳的失蹤環環相扣,恐怕不止有外敵,還有內奸。裴修白不相信微生淮沒有發現這一點,可問題不在於此,那畢竟是微生淮的家事,他暫時不好插手進去。

  他要調查的,是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煙柳被人帶走這件事,是對方早就計劃好的,那麼,他們會留下蛛絲馬跡,讓他後知後覺地去找到線索嗎?

  他早就想到過,既然煙柳被人擄走這件事是早有計劃,環環相扣,那麼必然不會叫他抓住機會,找到尾巴。因此,他們會把所有腳印清除,甚至不惜連夜完成。無論是他,還是微生淮,得到消息至少也得是第二日清晨,負責接應的人沒有接到煙柳,才會發現這件事。

  那麼,他們最早發現煙柳被人擄走的地方是何處,至少也是第二天了。這短短的一夜,足夠那些壞人清理現場了。甚至來得及布置陷阱或者誘餌。

  他要找到的,是哪些不好被糊弄的,在陷阱或者誘餌之上的,那些能夠讓他找到煙柳真正所在的痕跡。

  裴修白放緩了步伐,白天的光線穿透樹葉的縫隙,灑在濕潤的泥土上,形成斑駁的光影。他謹慎地觀察著四周,耳朵時刻留意著周圍的動靜。空氣中瀰漫著樹葉和濕土的清新氣息,偶爾還能捕捉到遠處野獸的嘶吼聲。

  他來到那條必經之路,沿著陡峭山崖盤旋而上。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地面,他發現,在路邊的草叢中,有幾根斷裂的樹枝,似乎是被什麼重物壓斷的。他蹲下身,仔細觀察這些樹枝,發現它們的斷裂面很新鮮,顯然是近期才折斷的。

  裴修白的心跳加快,他沿著折斷的樹枝在附近仔細搜索,很快,他在一片草叢中發現了幾個模糊雜亂的腳印。他蹲下身,用手輕輕拂去腳印上的泥土,腳印很深,很顯然,這裡的人站了不知道多久。

  回頭確認一番,他眯了眯眼睛。

  這裡已經深入草叢許多,是平常人不會隨意踏足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他沒有在這深深腳印附近發現排泄物之類的存在,且這些腳印時間也還很近,足以說明,這腳印恐怕與煙柳失蹤有關。

  腳印雜亂,恐怕是他們以防萬一被發現特意踩亂的,這的確讓他無法辨認足跡,但不正是因此,才說明這足跡的與眾不同嗎?

  暗暗記下這處足跡的幾個特點,裴修白繼續順著草叢查看,但這足跡很快消失。

  他並不氣餒,擴大了範圍,終於,在更遠之處的樹林深處,他找到一枚完整的足印。

  足印之上,也終於有他需要的線索了。

  「……『玉』?這足印上面,是個『玉』字?」

  裴修白的心頭一緊,他蹲下身,仔細打量著這枚足印。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灑在這枚足印上,使得足印的輪廓在地面上清晰可見。足印的紋路深深,顯然是在泥土上站了許久才留下的。而在足印的邊緣,似乎刻著一個模糊的字跡——「玉」。

  這個字跡有些模糊,似乎是某樣物件輕輕壓過的。

  壓痕在足印旁,恐怕,是有人蹲在這裡,不小心壓到了什麼。

  ……蹲守,壓到了玉佩。

  他環顧四周,想要找到更多的線索。

  不遠處的山路上,有一個詭異的坑,周圍散落了一地的污水,坑坑窪窪的,看著十分不平整。

  污水,是不是在隱藏血跡?難道這裡就是馬車失控的地方?還是馬車夫失蹤的地方?

  樹林深處靜悄悄的,只有偶爾傳來的鳥鳴聲和遠處野獸的嘶吼聲。裴修白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保持冷靜。他知道,自己必須謹慎行事,不能打草驚蛇,更不能急功近利。

  「你……」

  聲音如絲如縷,帶著幾分疑惑,在裴修白耳邊響起。他的神經瞬間緊繃,身體在瞬間內做出了反應。袖中的短劍如同出鞘的利劍,帶著凜冽的寒光,猛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刺去。

  裴修白的動作迅捷而果斷,劍尖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凌厲的軌跡,直逼那未知的威脅。然而,就在劍尖即將觸及目標的瞬間,他的目光逐漸聚焦,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那是一個女子,她的面容清秀,身著青衣,衣擺隨風輕舞,整個人仿佛一把泛著青光的匕首。

  是阿碧。

  裴修白的心猛地一沉,匆忙收手,卻是險之又險,他的短劍幾乎是擦著阿碧的臉頰飛過,那冰冷的金屬觸感讓阿碧的臉色瞬間一變。

  但她並沒有尖叫或是逃跑,而是迅速反應過來,身體如同一隻敏捷的貓兒,朝著裴修白撲去。

  她的雙手成爪,帶著凌厲的風聲,直取裴修白的咽喉。

  阿碧沒帶武器,可她體術亦是不俗,裴修白猝不及防,勉強收回短劍。

  兩人的動作都極快,一時間,只聽見衣料撕裂的聲音和沉重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

  裴修白顧及她是女子,不知該如何應對,二人一時之間僵持住。

  「你是誰?來這裡做什麼?」

  阿碧冷冷開口。

  裴修白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喬裝打扮著,連忙開口。

  「是我是我。」

  說著,在二人過招的間隙,匆匆撕去臉上的假鬍子。

  阿碧皺眉,卻沒有放鬆警惕,繼續攻擊。

  「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是來、我是來……」

  裴修白邊躲閃邊試圖解釋,他並不想與阿碧動手,只能儘量避免與她正面衝突,但阿碧似乎並不買帳。

  眼見著對方無法好好溝通,裴修白終於失去了耐心,他眼神一變,抓住阿碧的漏洞,反手擒住對方,這才鬆了口氣。

  「你能不能好好聽我說話。」

  阿碧被裴修白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住,她瞪大眼睛,看著裴修白,眼中閃過一絲不甘和驚訝。努力掙扎幾下,卻發現完全掙脫不掉,裴修白的力氣很大,在沒有武器的協助下,她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你到底想做什麼?」

  眼中閃過一絲不耐,阿碧終於擠出些許耐心,強壓著怒火與戰意,等待他的解釋。

  裴修白看著阿碧的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開口。

  「阿碧,是我。我來這裡,是為了找……我的嫂子。我聽說她可能在這裡出現過,所以我……」

  「嫂子?」

  阿碧先是一愣,繼而臉上閃過些許古怪,連帶著看向裴修白的視線都變詭異了許多。裴修白被她看得有些發毛,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他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然而,當他看到阿碧眼中閃爍的光芒時,他突然明白了她的誤會。他心中頓時有些惱羞成怒,卻又有些無奈。

  他正要解釋,卻又意識到他的確對煙柳有些小心思。

  怎麼解釋都不太對勁。

  迎著阿碧異樣的視線,他有些惱羞成怒。他知道,他不能再繼續拖延下去了,他必須儘快解釋清楚。

  「你說的……不會是煙柳吧?」

  阿碧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又猶豫了片刻,才詢問。

  裴修白聽到這個名字,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點了點頭,確認道:「是的,我說的是她……煙柳。」

  「原來如此,我還說呢。」

  阿碧嘆了口氣。

  「放開我吧,我不會幫你找到她的。」

  裴修白先是一愣,這才反應過來,這些天的經歷在大腦之中一閃而過。

  「原來……你們是綁架煙柳的那伙人?!」

  心中怒火熊熊,阿碧她們,是把自己當傻子玩弄嗎?

  裴修白的聲音中帶著幾分不可置信和憤怒,他的目光緊緊盯著阿碧,仿佛要看穿她的內心。阿碧沒有逃避他的目光,而是坦然地迎了上去,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放開我。」

  阿碧的語氣很平靜,但其中蘊含的堅定不容忽視。裴修白皺了皺眉,卻沒有立刻鬆開手。他深深地看了阿碧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掙扎和猶豫。最終,他鬆開了手,阿碧得以自由。

  她活動了一下手腕,目光複雜地看著裴修白。

  「是的,我們綁架了煙柳。」

  她坦然承認,聲音中沒有一絲慌亂。裴修白瞪大眼睛,憤怒和失望交織在一起,他的拳頭緊握,似乎想要狠狠地砸向阿碧。

  「但姐姐已經為了幫她離開背叛了主人,付出了生命,我覺得,你沒有必要繼續指責我們。」

  阿碧嘆了口氣,又看了一眼裴修白,心中閃過一絲惋惜。她沒帶武器,打不過對方,可她今日也已經暴露,往後也是沒辦法在出現在大眾面前了。

  只是可惜了,她還挺喜歡他的,為人爽朗講義氣,要是能跟他交個朋友,恐怕也不錯。

  看著裴修白擔憂不安的模樣,阿碧嘆了口氣,還是給對方打了個安心劑。

  「煙柳小姐……身世那麼好,你放心吧,主人只是嘴上說說,不會真的對他的骨肉動手的。況且還有夫人在……」

  阿碧頓了頓,抬眸看向裴修白。

  「你要是實在是擔心,就儘早把你手裡的小像送到我們夫人手上,讓夫人知道,她那個可憐的女兒還活著,往後的事,你就再也不用操心了……」

  一瞬間,裴修白猶如醍醐灌頂,臉色瞬間變了。

  翌陽郡主在舊莊暫住的時候懷著孕,那個時候聽說還很健康。可生下孩子後,就再也下不了床了。這些年來,從來沒有聽說過翌陽郡主對晏玉有多少疼愛,原來是因為,晏玉還有個姐妹流落在外嗎?

  煙柳……居然是翌陽郡主和丞相的女兒?!

  他猛地抬起頭,可阿碧卻已經飄然遠去。

  「阿碧!」

  阿碧的身影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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