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三
2024-06-10 01:10:43
作者: 奶蓋暴擊
賞菊宴一分為二,左側為女,右側為男。中間有錦緞紗帳的屏風隔開,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許多名門士族貴女,紛紛找到自己相熟的朋友作伴閒聊。
紗屏另一側,世家貴子們亦是衣冠楚楚,氣宇軒昂。他們或低聲交談,或獨自沉思,每一個人的舉止都透露出家族深厚的底蘊和良好的教養。
一位年輕的公子,身著青衫,手持玉扇,眼神中透露出幾分不羈。他時而與身旁的好友低聲笑語,時而獨自舉杯品味著美酒,那神態自若的樣子,引得不少女子偷偷側目。
而另一位身著玄色錦袍的公子,則顯得沉穩內斂。他端坐在席間,目光如炬,不時地掃視著四周。他的身邊圍繞著幾位門生,恭敬地聆聽著他的教誨,仿佛他就是他們心中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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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一個是二品西北龍虎衛,鎮北大將軍的獨子,現在已經領了戰功,官居六品,身家清白,連個小妾通房都沒有。另一個是前年的探花郎,父母早亡,家裡只有他一個。容貌不俗,文采斐然。
無論是那個,都是京中貴女人人渴求的好親事。
季寧緩緩而入,開始並沒有引起眾人的注意。她衣著過時,旁人只以為是某個落魄世家的女兒。
可旋即,有人似乎發現了不對,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這個剛才看起來還平平無奇的女子,放到花團錦簇的女眷裡面根本看不清模樣的存在,卻似乎有一種獨特的氣質,讓她在這賞菊宴里格格不入。
準確來說,是清新脫俗。
季寧緩緩步入這熱鬧的賞菊宴,如同一縷清風輕輕掠過湖面,未引起眾人過多的注意。她身著一襲淡雅的裙裳,款式雖有些過時,卻難掩其清麗脫俗的氣質。衣料雖非錦繡,卻以素淨的色調和精緻的繡工展現出別樣的韻味。她的髮髻簡單梳理,僅插著一支玉簪子,卻更顯得溫婉可人。
她步入宴會的瞬間,仿佛帶著一股清新之氣,與周圍的繁華喧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目光流轉間,帶著幾分疏離矜貴,仿佛這個世界與她有些許的距離。
季寧輕步走向女賓的區域,她的到來並未引起太大的波瀾,但在場的名門貴子貴女們,卻不禁對這個與眾不同的女子投去了幾分好奇的目光。
然而很快,他們就紛紛收回視線,將目光放在了季寧身後的女子身上
季寧並不意外,轉身望去,只見一名華服女子緩緩步入,金絲繡線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華麗無比。那女子身姿婀娜,面容清麗,宛如天上下凡的神女,令人驚艷。她的每一個動作都透露出與生俱來的尊貴與優雅,讓人不由自主地為之傾倒。
眾人紛紛起身行禮,口中恭稱:「見過四公主。」
四公主微微頷首,目光在人群中掃過,最終落在了季寧的身上。她的視線並未停留,一掃而過,仿佛只是無意識的撇了對方一眼。
只有季寧自己知道,這一眼意味著什麼。
「這場宴會本是由我母妃舉辦,可如今母妃得到消息,父皇今日心情甚好,二人情意綿綿,結伴而來。因此,眾位賓客恐怕要稍等片刻。在這期間,就由我略盡綿薄之力,暫代母妃招待各位。」
四公主淡然開口,並不在意自己這一番話會讓別人怎麼想。是覺得她父皇母妃恩愛,還是覺得母妃恃寵而驕,都與她無關。
畢竟,四公主說的都是事實。今日這場宴會,不僅有貴妃與四公主出席,最重要的,是皇帝會出現。
台下賓客大驚失色,紛紛互相對視,心中猜疑不定。對於皇帝的到來,縱然有百般猜測,當著四公主的面,卻是一句話也不敢說。
今天來的大都是家中小輩,雖然對朝堂之事早有耳聞,但畢竟年紀尚小,經事稍少,心思千迴百轉,面容上也多少帶上些許異色。
四公主掃視一圈,心中冷冷一笑。
瞥了一眼母妃所說的那兩個天之驕子,只見他們臉上表情也有些不好。
無趣,一群膽小鬼。
四公主正想著,卻見季寧端坐下方,一派鎮定,落落大方的樣子更顯得清新脫俗。
真是虛偽。
一邊轉開視線,四公主一邊下了定論。
她又掃視一圈,目光在人群中流轉,尋找著那個熟悉的身影,然而卻並未發現微生淮的蹤跡。她心中不由得一陣失落,但隨即又強行振作起來,維持著公主的威儀,畢竟今天她是這場宴會的主人公之一,不能讓他人注意到自己情緒的不對勁。
賞菊宴,就這樣在眾人各異的心思中緩緩拉開了帷幕。
「你怎麼又來了?」
微生淮瞥了一眼身邊監視自己的小太監,見對方狀若未聞地扭開頭,不悅地看向裴修白。
裴修白此刻喬裝打扮,一副中年生意人的模樣,看著並不起眼。可微生淮一眼就認出來,他身上的衣服,正是前段時間自家管家常穿的那一身。
這混小子,現在越來越膽大了,居然敢當著皇帝的人的面前現身。哪怕是喬裝打扮過,熟悉他的人也能一眼看出來他的身份。
迫害將軍府的人還沒被找到,裴修白這小子就敢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當真是不要命了。
「我這不是、這不是來向大人稟告,咱們對照暗香來開的那家香料坊的情況嘛。」
暗香來?三皇子的產業,微生淮與三皇子合作時去過幾次。皇帝病重的時候,他們一行三人還進去躲藏過。
看來,是裴修白髮現了煙柳的蹤跡。
「怎麼樣,情況……都還好吧?」
「要說好……也就那樣,要說不好……也就那樣。」
裴修白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這兩天打聽到的情況。
「好與不好,我只給你今明兩天時間,要是你下次來回稟情況,還是這樣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小心你的命!」
微生淮猜到了什麼,瞪了他一眼。果不其然,下一秒,裴修白扮演的生意人滿臉堆笑。
「既、既然如此,那王爺得幫我一把,我這兒最近真可謂是一團亂麻,要是能得王爺幫助,定能抽絲剝繭,平定層層麻煩,替王爺達成所願。」
輕輕瞪了一眼微生淮,裴修白還是鬆了口點了頭。
「最後一次機會,你去吧。」
裴修白立刻滿臉堆笑,好像真的生意人那樣,連連拱手。
兩人之間的暗語,那小太監沒明白,不過也不妨礙他裝沒聽見。
只有裴修白與微生淮兩個人自己知道,剛剛兩個人說了什麼。裴修白是請微生淮允許他再一次出門查看情況,他特意改換了裝扮而來,也是為了讓微生淮放心,他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而微生淮,自然沒有不答應的。尤其是現在還有監督的人在旁邊,他更說不出別的話來。裴修白就是篤定了這一點,所以才理直氣壯的來走這一趟。
裴修白行了禮,乖乖退去。
留下微生淮不著痕跡的嘆了口氣,才打起精神來,對著小太監拱了拱手。
「公公,今日這宴邀,當真不是我托大不肯去。可一來,祖母身體不適,我應當貼身照顧。二來,家中已派遣適齡女子前往參與,並非是無人去。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王府舊制,我這個王爺,無旨不得隨意出入京城,我怎麼好明著抗旨啊。」
「王爺,這你就不用擔心了。」
那小太監可以說是早已被微生淮收復,現在無論做什麼都是向著微生淮的,就算迫於宮規,做不了什麼出格的事。但對於微生淮有利的事情,他都會一一告知,對於微生淮不利的事情,他就算不好明著面兒提醒,也會私底下暗示。
「這宴會,你是非去不可的,無論是貴妃娘娘,還是皇上,對你都極為滿意。這番讓我來請您前去,也是有口諭的,您怎麼就不信呢?」
小太監滿臉糾結。
「那可是尚公主呀,人人都可望而不可求的美事,王爺怎麼一點都不心動呢?」
「我心裡已經有人了,無論賜婚對象是誰,我都不願意。」
微生淮認真道,並不在意傾聽之人是皇帝內侍,也不在意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會演變成抗旨。
「唉、您,您這是何苦。」
小太監皺緊了眉,是真的不理解了。他沒見過煙柳,卻聽說過這洛陽王側妃的傾城容貌。
但無論外人說她到底有多傾國傾城,在小太監眼裡,都比不過身份尊貴,地位高超的公主殿下。
娶了公主,那就是平步青雲,本朝沒有駙馬不得參政的限制,皇帝疼愛貴妃,四公主也是他最喜歡的女兒。愛屋及烏,說不定這洛陽王的禁制就會被解開。
這洛陽王,怎麼就繞不開那個彎子呢?
小太監逐漸著急起來,眼看著天色不早了,只怕是賞菊宴已經開始了。此時最最重要的,是把人先給拖過去。到了賞菊宴,這洛陽王願意說什麼做什麼,他保證一句話不多嘴的。
「您難道要抗旨不尊嗎?那可是公主,可是皇帝,可是皇室的臉面。選擇了拒婚,這無疑是把皇室的臉面放在了地上踩。您畢竟是朝中股肱之臣,對皇帝忠心耿耿,要是真的不願意,還不如借著這個機會,去和皇上說明。」
微生淮有些驚訝地看著小太監,繼而陷入了沉默,只有小太監心急如焚,恨不得直接把人拖過去。
好在,在他徹底絕望之前,微生淮還是點了頭。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既然如此,那我就去拜見聖上,親自說明。」
小太監終於鬆了口氣,可心情卻沒好多少。
「王爺,您當真……」
不想娶公主啊?
他沒敢問出聲,但微生淮怎麼會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呢。淡然點了點頭,微生淮垂下眼眸。
「我已經有了心悅之人,就該為她潔身自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我要她只有我一人,也該與她一樣,只堅定選擇她。」
「可你是男子,男子與女人又不一樣。」
小太監下意識開口,卻看見微生淮搖了搖頭。
「男人與女人沒什麼不一樣的。」
微生淮沒有多言,似乎並不想在這件事情上浪費時間。
小太監來的時候,早就命人備好馬匹。
微生淮大步跨上馬,腳上的鐵鏈在上馬之前已經被小太監解開。
「走吧。」
小太監也跟著上了馬車。他還得監視微生淮,不能離開半步,因此也要跟著去賞菊宴。
一行人便這樣出了城。
城外的樹早已枯黃了葉子,最外頭的幾顆樹的葉子居然已經掉了精光。可憐那小太監第一次做這麼久馬車,顛簸了一路,屁股都要顛成四五瓣了,疼的呲牙咧嘴,卻又怕耽誤時間,硬是忍著不敢吭聲。
出了城,速度便要加快,那小太監終於是忍不住了,掀起馬車窗簾就大吐特吐。眾人迫於無奈,也只好慢下速度,至少得讓人安安穩穩地吐完,別弄髒後頭跟著的人。
微生淮也慢下速度,有些無聊,目光四處掃過,卻突然挺住,僅僅鎖定著斜前方的一顆樹。
這棵樹普普通通,樹葉枯黃,落了大半,只剩下幾片葉子還堅守在樹梢上不肯落下。
可這棵樹上,與眾不同的是,樹幹上卻刻著一道深深的雲煙祥紋。
祥雲紋飾微生淮見多了,用在許許多多的衣服上,甚至只覺得普普通通,並不起眼。可這種雲煙祥紋卻不同,這是王府特供的繡房織坊特意研製的,世間上獨此一份,僅僅只有洛陽王府才有這種花紋樣式。
而……最近兩年的所有這樣花紋樣式的布料,全部都送到了煙柳手上,為她裁製了新衣。
可以說,除了織布繡娘以外,最熟悉這種花紋的,就是煙柳了。
微生淮目光閃了閃,然後重重地咳嗽起來。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從剛剛看到這花紋開始,他幾乎屏住呼吸,差點把自己憋到閉了氣。
一陣狂喜一閃而過,他嘴角上揚,無論再怎麼往下壓,卻也掩蓋不住。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猛地放下,卻又如同心臟一樣,快速跳動起來,撲通撲通,逐漸加重了心跳。
刻痕還新,應該最早不過五天。
煙柳……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