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六

  「要是真的一條活路都不給你留，你現在應該早就沒命了。」

  微生淮看著他癲狂的模樣，嘆了口氣。

  他是惜才的，不然也不會把廖明這個明顯懷有異心的人留在身邊這麼久。只是若早知兩人之間誤解這樣深，他也不會把人留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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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明一愣，竟是突然不知道怎麼反駁。

  「可你殺了我弟弟。」

  他立刻反應過來，臉色重新難看起來。

  「就在昨天，他跟你出去之後，我就再也沒有收到他的消息了。你對他動了手，是嗎？」

  似乎是知道現在再怎麼生氣也已經沒有作用了，廖明反而平靜下來。他現在不想復仇了，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弟弟……」

  微生淮嘆了口氣，重新看向廖明的臉，這人若是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這人已經年過四十。剛一認識廖明的時候，他亦師亦友，教會了微生淮許多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事情。

  廖明不貪戀權勢富貴，因此有很多事，微生淮會選擇讓他去做。某種意義上來說，廖明就是他身邊為數不多明面上貼心的幾個人之一了。

  「是李奧，對嗎？」

  可這張臉即使再怎麼忽視，有許多地方還是讓人一眼就察覺到不對勁。他的眼角不知被什麼東西划過，有一邊向下扭曲著，看著很是奇怪。

  另外一隻眼倒是看不出什麼異樣，只是睜眼閉眼的時候，總是顯得有些合不上眼睛。

  廖明眼睛的異常，讓人總是下意識的忽略他的其他五官，再加上他已經蓄了薄薄的鬍子，粗略一看，真讓人看不出來他與李奧有什麼關係。

  「你才知道啊。在我弟弟死在你手裡之後，你才知道，原來你信任的下屬與你的敵人之間，居然有血緣關係。」

  廖明長嘆一口氣，他也不再掙扎，心中只有一個執念，那就是求一速死。

  「送我上路吧，我弟弟和我的父母等了那麼久，是時候該團聚了。」

  不肯再看微生淮，廖明閉上眼睛，他已經打定決心，什麼話都不再說。平心而論，這些年不是沒有感激過微生淮的知遇之恩，可這點微不足道的感激，在他想起家破人亡的時候，便回煙消雲散。

  他終究是恨，終究是不甘心的。

  對於這一點，微生淮同樣也心知肚明，因此也沒抱希望能從廖明嘴裡問出什麼來。

  微生淮沒有開口，過了很久才擺擺手，讓人把他帶下去。

  至於剩下的那幾個人，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問也問不出什麼東西來，便打包跟廖明一起關著，等著天亮了送去官服報關，就說他們偷盜王府的東西。

  處理好這些瑣事後，微生淮才意識到少了個人。

  「煙柳呢？」

  又環視了一圈，確定煙柳不在後，微生淮不由得皺眉，他轉身看向押送廖明回來的那兩個侍衛。

  「人是跟你們一塊兒去的，怎麼只有你們兩個回來了？」

  微生淮臉色微變。

  雖然說老李那一幫子人都是烏合之眾，但其中畢竟出現了廖明，也不知道廖明和李奧是不是一樣，都與晏玉有關聯，若是當真有聯繫，晏玉黃雀在後，會不會對煙柳不利？

  他心中有些不安，但下一秒，身後就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回來了。」

  煙柳出現在門外。

  她似乎有些累了，臉色不太好，只是還勉強支撐著，看見微生淮朝自己看來，還露出個笑臉來。

  「你怎麼了？」

  可即使是這樣，微生淮卻還是敏銳的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明明走之前還生動活潑，信誓旦旦的說肯定會把所有敵人通通拿下。

  怎麼現在明明得勝歸來了，反而垂頭喪氣，興致不高的樣子呢？

  煙柳搖了搖頭，不想說話。

  她現在大腦很亂，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微生淮，別開腦袋，尋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

  微生淮走上前去，他並不知道煙柳發生了什麼，但能從她疲憊的神態和逃避的眼神中，感受到她的內心動盪。他知道，有時候，讓一個人獨處並不是最好的辦法，特別是在她需要支持和理解的時候。

  於是，他輕輕坐在煙柳的身旁，沒有言語，只是靜靜地陪伴。他的目光柔和而堅定，仿佛在告訴煙柳，無論發生了什麼，他都會在她身邊，與她共同面對。

  夜色漸深，月光灑在兩人的身上，映出兩道長長的影子。微生淮的手輕輕搭在煙柳的肩膀上，給予她無聲的安慰。而煙柳，雖然依舊沉默，但緊繃的神經似乎在這份靜默的陪伴中，慢慢放鬆下來。

  肩膀微微一沉，不知道什麼時候，煙柳已經陷入了深深的睡眠。月光灑在她的臉上，為她疲憊的神色增添了幾分寧靜的美。

  微生淮靜靜地看著她，眼中滿是溫柔。他輕手輕腳地起身，儘量不吵醒她，將她小心翼翼地抱到了柔軟的床上。

  確定沒有吵醒煙柳之後，他才走出了房間，來到了院子中。夜色朦朧，微風輕拂，帶來了淡淡的花香。

  微生淮站在月光下，等待著那兩個侍衛的到來。

  不一會兒，兩個侍衛匆匆趕來，臉上帶著幾分不安。他們跪在微生淮面前，低著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這兩個人，便是當時陪著煙柳一塊兒去找老李他們的藏身之處的那兩個侍衛。

  「你們到那兒的時候，可發生了什麼事情？」

  微生淮問。

  那兩個侍衛很明顯也反應過來，知道煙柳的狀態似乎不好，自家主子是來找原因來了。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立刻搖了搖頭。

  「王爺，這一路上風平浪靜，什麼也沒有發生。」

  兩人又重新敘述了一遍，這一路上發生了什麼，一五一十的告訴微生淮，每一個字都仔細斟酌，生怕微生淮誤會，或者是聽了不滿意。

  確定兩個人一無所知之後，微生淮也明白過來，恐怕是兩人離開之後，煙柳那兒又發生了什麼。

  他微微嘆了口氣，也不強求煙柳必須立刻說出什麼來。只要人全須全尾的回來，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他轉身回到房間，輕輕推開門，只見煙柳安靜地躺在床上，月光從窗戶灑在她的臉上，為她增添了幾分脆弱的美感。微生淮放輕腳步，走到床邊坐下，目光柔和地注視著她。

  他伸出手，輕輕握住煙柳的手，感覺到她掌心的微涼。這一刻，他不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王爺，只是一個溫柔的守護者，守護著她，希望她能在這份安靜中，找到內心的平靜。

  已經快要天亮了，天亮之後，老夫人他們就要搬回王府，到時候吵吵鬧鬧，煙柳一定睡不踏實。

  他在這兒守著，那些人搬動的聲音至少會控制著，不至於吵醒煙柳。

  只是煙柳睡得並不安穩，幾乎是老夫人得到消息，剛帶著人出了門往這王府趕的時間，她便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微生淮關切的目光。

  「醒了？微生淮一直陪在煙柳身邊，也是第一個發現他睡醒的人。

  煙柳點了點頭，雖然還有些迷糊，但明顯已經恢復了許多。

  微生淮今日要去上朝，皇帝的情況便會在這次朝堂之上一清二楚。

  李奧已經死了，無論晏玉謀劃的什麼，這會兒都已經出結果了。但缺了這樣一個重要人物，他的計劃恐怕已經失敗大半了，並不多值得他們現在再去分心思考。

  只不過好奇，為何在那樣嚴肅緊張的時候，李奧會派人來王府搜查。

  即使廖明不明說，但也不難猜測，他這些日子僱傭老李等人的一系列舉動，都是因為王府里有他們要的東西。這個消息恐怕是他弟弟李奧透露給他的，也因此他來尋覓。

  但那把梳子又是翌陽郡主的東西，人家正兒八經的兒子晏玉還沒著急來要回呢，怎麼他們先急上了？

  一堆問題都還沒有解釋的通，微生淮卻要準備上朝了。

  他守了一夜沒睡，倒也不是十分困，見煙柳沒事，便去準備上朝事宜了。

  只留下煙柳，想起昨晚的事情，心中仍有些混亂。

  煙柳靜靜地坐在床邊，腦海中迴蕩著昨晚的一切。她試圖理清思緒，但心中的混亂卻如一團亂麻，難以解開。

  好在沒讓她混亂太久，一陣車馬之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老夫人回府的車架已經抵達後門。

  她急忙起身，走到窗前望去。只見一輛豪華的馬車緩緩駛進府門，馬車上的簾幕緊閉，看不清裡面的情形。煙柳心中一緊，這是又怎麼了？

  她匆忙穿好衣服，走出房間，向後門趕去。

  等煙柳趕到後門時，只見老夫人臉色蒼白，虛弱地靠在軟墊上，幾名侍女正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下馬車。

  煙柳心中一驚，暫時顧不上對著老夫人獻殷勤，連忙找到人群中還在忙碌指揮的靈芝與木耳，問她們這是發生了什麼。

  兩人都臉色不太好。

  還是木耳開口解釋的。

  這一趟匆忙離開，走的時候老夫人人還好好的，回來就又染上了風寒，幾步路都難走，她人又著急回來，只能叫了馬車來接回去。

  話是這麼說，可看木耳的臉色，明顯是有話沒說明白。只不過周圍人太多，人多眼雜的，煙柳也不好仔細追問。

  老夫人被攙扶回去休息的時候，煙柳環視一圈，目光落在人群中的一人身上。

  隨著天色的漸漸明亮，老夫人帶回來的丫鬟婆子們也開始忙碌起來，兩天時間不在，再加上夜裡白天時不時有人來光顧，王府里的環境實在是說不上多好。

  況且今天回來的早，大家都還沒吃飯。

  回來的丫鬟們整理房間、鋪設床鋪、準備早餐……一時間，後院裡重新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等天亮的差不多了，老夫人帶回來的這群丫鬟婆子也收拾好了，紛紛四散而去。

  人群散去，只剩下一直與煙柳對視著的白芷。

  「你有話要說，是嗎？」

  煙柳輕聲嘆氣，然後緩緩走向白芷。

  白芷看著煙柳走近，眼神里閃爍著複雜的情緒。她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又猶豫不決。這幾天的經歷對她來說同樣是一場煎熬，她一直在等待著與煙柳單獨對話的機會。

  煙柳輕聲問道：「白芷，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白芷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開口：「煙柳，這幾天發生了太多事情，我有些話憋在心裡很久了。我不知道該不該說，但我覺得我應該告訴你。」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

  「這些天你都沒有好好休息，現在是不是累了？」

  看來這幾天大家過的都不是很好，白芷臉色有些蒼白，看著像是也沒休息好的樣子，只不過她眼睛亮亮的，像是有很多話要說。

  煙柳卻不敢聽她說話。

  此時她開口，也是為了給白芷一個台階。

  有些話，她不想從白芷嘴裡聽到。

  但白芷只是微微一笑，這笑容在她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淒涼，已經說明了很多事實。

  「原來你都知道了，回來的路上我還在擔心，若是我告訴你了，你會不會不相信。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

  煙柳垂眸，白芷已然是承認了。

  「我想給你講一個故事，你願意聽嗎？」

  煙柳的心像被巨石壓著，透不過氣來。她用力地眨了眨眼，試圖將眼中的濕潤憋回去。她不想讓白芷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白芷，別說了。」煙柳的聲音有些顫抖，「我不想聽。」

  她自顧自地問白芷，是不是累了？是不是困了？是不是想休息了？

  但並沒有用。

  白芷輕輕地搖了搖頭，她的嘴角勾起一個苦澀的笑容。

  「不，煙柳，你應該聽。」

  說著，白芷抬起手，她一直默默的笑著，只是眼角有一行清淚。

  「我只能說給你聽，如果換成祖母或者是阿淮哥哥，我恐怕就說不出來了。畢竟，終究是我對不起他們。」

  「你知道了還好，你替我轉述給他們，告訴他們是我對不起他們。」

  她嘆了口氣，想了想，把身邊同樣臉色慘白的香藥推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