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五
2024-06-10 01:09:52
作者: 奶蓋暴擊
煙柳並非是刻意冒犯亦或是侮辱,她是真心實意的發問。
明明剛剛在旱井底下的時候人還挺正常的,怎麼一上來就指著人罵呢?
雖然她印象里沒有得罪過廖明,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他罵的就是自己。
這種感覺有點兒微妙的不爽,明明什麼都沒做呢,就劈頭蓋臉挨了一頓罵,好像自己是什麼冤種一樣。
「我罵的就是你,如果不是你,我們早就成功了。你這個禍水,哼!」
煙柳也讀過一些書,知道「紅顏禍水」的典故,看著他怒氣沖沖的模樣,不知道廖明算不算是夸自己?
心中的那一絲不悅轉化為一絲竊喜,但她還記得此行是為了什麼。抓著手讓侍衛把這四人抓起來。
為什麼是四個,不是五個呢。
是因為他們那個老大看到家中有人埋伏,自己居然自投羅網,一氣之下氣急攻心,吐了一口鮮血,就這麼倒地不起了,一命嗚呼了。
煙柳看他就這麼沒了命,也有些可憐。這傢伙雖然進了王府偷竊,但本也不至於把命搭上。要怪就怪他運氣不好,遇上他們,這才拿命相抵。
「咱們先回去,看看王爺那邊的情況,再做剩下的決定。你們負責看守,先行一步把人押送回去,我再檢查一遍,看看這裡還有沒有什麼我們沒發現的線索。」
對著侍衛兩人布置下任務,見兩人抱手應是,煙柳擺了擺手,讓兩人先行一步。
等到侍衛押送人離開,煙柳才轉過身來細細打量這個院子。院子並不大,空無一物,什麼也沒有。煙柳只是粗略的掃了一圈,並沒有多分心在地面之上。
她轉身看了眼那口旱井,陷入了思索。
剛才在下面並非一無所得,除了發現廖明找來這幫人暗中前往王府探查之外,她還注意到了一點兒東西,現在把人都支開,正好方便了下去探查一下剛才的發現。
煙柳翻身又一次下了井。
借著月光,勉強能看清楚腳底的路。
煙柳從懷裡摸出火摺子,淡淡的火光照亮了面前的小路。
沿著這條小路,煙柳很快走到了剛才隱身偷聽的地方。這條路挖修成了一個半圓弧形,路的盡頭是一個圓形洞穴。
剛才藏身的時候煙柳並沒有仔細看,正好借著這個機會能仔細觀察。
她漫步進入,目光緩緩落在洞穴正中央的桌子上。
這洞穴也十分空曠乾淨,除了正中間的一個桌子,四扇椅子以外,沒有什麼別的擺設。
看來這是老陳這幫人處理事務,接取任務的地方。煙柳看了一眼地面,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灰,與地面上的那棟建築一樣,平日裡沒什麼人來。
此時此刻,桌子上凌亂地散落了幾張信紙。這信紙觸感極佳,看來價值不菲,應該是廖明帶來的。
她走近了,細細觀摩一番。這幾張信紙大部分都是空白的,偶爾有一兩張上有些粗略的塗鴉。
煙柳隨便翻過一圈,卻沒看出有什麼不同來,那像是小孩信手所繪,隨心而發,沒有什麼特定的模樣。
皺了皺眉,煙柳卻不覺得能讓廖明隨身帶來的東西居然一點兒意義都沒有。
她耐下心來,把信紙都收了起來。
暫時看不出來蹊蹺,可未必日後瞧不出來有什麼別的含義,這種東西還是帶上為好。
除此之外,她又仔細的檢查了一圈兒,確認這地下也沒有別的東西了,才回身上了地面。
侍衛已經帶著人先行離開了,煙柳正要推門而出,腳步卻是一頓。
「好久不見,小金絲雀。」
一個略帶笑意的聲音傳來,其中夾雜著些許惡意,帶著幾分玩弄與審視。
「該稱呼你小金絲雀呢,還是煙柳呢,還是……柳二娘?」
晏玉的身影自陰影之中緩緩出現。
煙柳在聽見這個聲音的一瞬間,渾身繃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敢回頭,也不敢動作,只覺得渾身冰涼如墜冰窟,手腳忍不住輕輕的顫抖起來。
「我給你去了那麼多封信,你居然都是敷衍我,我的小金絲雀呀,你都不知道,我看到你的那些回信的時候有多難過。」
晏玉話里委屈,可語氣輕佻,看不出半分難過來。
「我還在猜呢,我的小金絲雀這是怎麼了?是累了,傷了,還是沒命了?可我怎麼也沒想到,我這個好生養大的小金絲雀找到了新的主人。」
煙柳一聲不吭。
她不知道說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明明知道遲早有一天會再一次面對,但今時今日,真正遇到了他的時候,才知道刻在骨子裡的那種恐懼是無法磨滅的。
「你……」
「哎呀,哎呀,我的小金絲雀別難過別傷心呀,我沒有要罵你的意思,你是我的寶貝,我心疼你都來不及,哪捨得怪你呀?」
晏玉也不指望煙柳能跟自己一來一回聊起來,自顧自的說著,倒也不覺得無聊。
「我只是來給你傳個消息,你還記得永安村那個缺了一條腿的老柳吧?我要是沒記錯,他好像有個兒子,今年滿打滿算,也應該有……十三歲了吧?」
充滿著惡意的笑聲響起。
「十三歲,真好啊!到了能入宮的年齡了,正好這兩天我聽了一嘴消息,說是今年皇宮放出去一大批老太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應該是時候招一批新的小太監了……」
煙柳渾身僵住。
她還記得與弟弟分開的時候,他不過才八歲,如今一眨眼,五年過去了,她竟是再也沒有見過。
此時此刻,如果弟弟從自己面前經過,恐怕也已經認不出來了。
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煙柳無力的垂下肩膀,知道自己沒有反抗的辦法。
「……我知道了。」
「咦?你知道什麼了?我可什麼都沒說呀。」晏玉挑了挑眉,「哎呀,時辰不早了,出來溜達這麼一會兒,我也該回去了。」
他伸了個懶腰,聲音里滿是慵懶。
「還是原來的老辦法,要是想我了,記得給我傳信哦,我的小金絲雀……」
話音未落,腳步聲便漸漸遠去。
過了不知道多久,煙柳才終於緩緩出了一口氣,這才發覺後背已經汗濕。垂下眼眸,煙柳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過了很久才挪動腳步,她的雙腿已經站麻了,現在每走一步都像針扎似的,麻勁兒一陣一陣的,刺的腿發疼。
煙柳回過頭,剛剛傳來聲音的地方已經沒有人了。她深深的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在看什麼,然後快速的扭開頭,不願意再看。
微生淮解決掉了最後一波殺手,他身邊的那幾個侍衛已經渾身浴血,手腳發軟,連站著都有些費事,只能用手中的刀劍拄著身子。
「太累了,王爺,你這回去了,一定要給我們升職加薪,再讓我們好好休一個長假。」
這幾個侍衛從前就跟在微生淮身邊,與微生淮之間關係也不錯,知道他的脾氣性子,偶爾會開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如今又是過了生死,憋了那麼久,嘴上也終於能開一個縫兒,說上幾句話舒服舒服。
微生淮不置可否,旁邊的另一個侍衛卻笑了起來:「你這話說的,咱們王爺最是看規矩的人,你現在跟他求一定是求不來的。況且……」
那侍衛眼中帶著幾分促狹,笑聲爽朗。
「我聽說現在王府可是側妃娘娘管事,你現在求王爺沒有用,你還不如去求求側妃娘娘,跟她賣個好,替她盯著王爺。王爺,你說對嗎?」
微生淮挑了挑眉,沒說話,只是餘光瞥了一眼說話的侍衛。
這侍衛本以為自己說了一個應景的話,他一直跟在微生淮身邊,也看出來自己王爺的那點兒看似不為人知的小心思。
這會兒剛經歷了一場死戰,嘴上正是沒有把門兒的時候,話一出口還沒覺得不對勁兒,可看見微生淮那不帶笑容的臉,才反應過來。
他想說點兒什麼找補,卻訥訥說不出口,撓著頭不知道該做什麼。
卻見微生淮收回視線,緩緩點點頭。
「對。」
這話一出口便引的眾侍衛目瞪口呆,互相對視一眼,不知道是誰先笑了起來,只聽「噗嗤」一聲,帶著大家一起捧腹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王爺不會是妻管嚴吧?」
「別說了哈哈哈哈,給咱們王爺留點兒臉……」
……
不知道笑了多久,等那幾個侍衛反應過來時,微生淮人已經不見了,留給他們的只有滿地的屍體。
這一地的屍體自然不能留到明天,如今天已經快要亮了,這些東西得快點兒處理好。不然等明天,老夫人帶著兩位嬌小姐回來,不小心看到了,聞到了,可不得給她們嚇的膽戰心驚。
這種髒活累活兒自然是落到了這群鏖戰整夜,得了空卻調笑自家王爺的侍衛身上。
「王爺,我們錯了,王爺!」
微生淮聽著背後傳來的一陣又一陣慘叫,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弧度。心情好歸好,但該罰還是要罰,什麼叫妻管嚴?
他們兩個婚事八字還沒一撇呢。
等真的明媒正娶進了家門兒,再說那些有的沒的。
微生淮正想的出神,卻看見門口進來個熟悉的人,只是這個人渾身被綁的結實,狼狽不堪。
「廖明……?」
跟著煙柳前去的兩個侍衛帶著一幫子人烏壓壓的回了王府,剛進門就遇見了微生淮,連忙下跪行禮,把這一路上發生的事情都講給了微生淮聽。
微生淮粗略聽完,視線卻從未從廖明身上移開。
等那侍衛講述完畢,他緩緩開口。
「廖明,你有什麼話要解釋嗎?」
廖明臉色慘白,渾身狼狽,目光虛無空洞,聽了微生淮的詢問,卻突然冷笑一聲。
他目光如箭。
「解釋?我為什麼要解釋?你又有什麼資格向我要解釋,你算是個什麼東西!」
也許是因為自知大勢已去,他的謀劃都付諸流水,廖明連裝都不裝了,竟就這樣對著微生淮破口大罵出口。
「這都是你們欠我們的,我只是討要回來,我又有什麼錯?」
廖明悽厲的慘呼聲不止,雙眸泣血。
「你……」
微生淮微微皺眉。
他自認為對廖明並不錯,自從認識了他,知道他擅長醫術之後,便隨時帶他到身邊,給了他不少機會,甚至準備將他送入太醫院。只可惜他志不在此,非要跟在自己身邊,做一個普普通通的郎中與幕僚。
從前即使知道他如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可再怎麼疑惑不解,再怎麼再怎麼疏遠試探,也沒有想到有一天廖明會對自己下手,畢竟他也算是對廖明有知遇之恩。
「你是不是想知道,為什麼我這樣恨你?」
廖明冷笑一聲。
他隱瞞了許久的秘密,每日每夜,寢食難安,夢回時總是想起的,是抄家那日的慘狀。
他與他的弟弟瑟縮在角落,不知道來了多少官兵,將整個家都占滿。廖明還記得很清楚,母親精心收集的名貴首飾,父親珍愛的名家畫作,還有自己與弟弟的各種珠寶玩物擺件,被一箱一箱的搬了出來,裝上車帶走。
直到最後是母親與父親兩個,被硬生生從屋子裡拖了出來。像喪家之犬一樣被押解上了囚車。
「我有個弟弟,也許你應該對他的名字很熟悉。」
「我弟弟是,李奧。」
廖明冷笑一聲。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恨你了嗎?你家中的一切,你現在的地位,都是從我們家身上得來的。你就像趴在我家中吸血的毒蟲,如果沒有當年你們做下的壞事,現在你的這一切,甚至你的這個王府,都可能是我的東西,你知不知道?!」
微生淮沉默下來。
「你家……犯的是貪污重罪。」
「是,我爹是貪污了不少,可當時按照律令,我父親交出了所有貪污所得,明明可以饒他一命,明明可以留他的官職,你們為什麼要趕盡殺絕?為什麼要處決我的父母,連一條活路都不給我們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