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八
2024-06-10 01:09:39
作者: 奶蓋暴擊
煙柳默然,她能理解老夫人的想法,但也為微生淮感到一絲不平。他是否有權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否有權知道他的母親是怎樣的人?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過,窗外的花樹搖曳生姿,仿佛同樣是在聆聽著這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不管他知不知曉,這件事情終究是我對不起他。」
老夫人並不意外煙柳會這樣說,若是她主動為自己辯解解釋,那老夫人才會覺得難過,才會覺得自己看錯了人。
「只是這麼多年來,我從來沒有提起過,如今到了我這般歲數,心裡總是愛要些面子的,就算知道是我做錯了,也不敢開這個口。」
老夫人長嘆一口氣。
當年的事情無論怎麼說,終究是她對不起,只是年輕的時候總是嘴硬一些,強撐著一些,就算心裡不是這麼想的,但嘴上卻總是拿著禮義廉恥、世家規則來壓人。
竟是硬生生斬斷了微生淮與母親之間的生養之緣。
煙柳看老夫人如此內疚。緩了緩,終究是沒忍住開口勸慰。
「老夫人也莫要內疚了,此事……王爺未必不知曉。您就算沒有主動開過口,底下的人也都是人精,都知道您對那位夫人的態度,有您在前頭看著,必然不會做出太過分的事情的。」
煙柳頓了頓,她開口說這件事必然是有自己的理由,可老夫人此時卻已經鑽在牛角尖,怎麼樣都繞不出來了。聽煙柳的勸慰,卻只是一個勁兒的搖著頭,嘴上說著並非如此。
「我又怎麼不知道你這是在安慰我?唉,我也是知道的,就算下人不會薄待她,沒有全了他們的母子之情,沒有讓他們見過面,終究是我的不是。」
話說到如此,煙柳也不好再開口全解。老夫人這時候鑽的牛角尖,沒有理解自己話里的意思,可未必日後反應不過來。
這盼望著日後老夫人明白過來的時候,與微生淮之間的嫌隙已經解除。
老夫人說著說著又咳嗽起來,她每到秋冬時候,身子就會虛弱些,比起平時來更容易染上風寒。
這些煙柳一貫是知道的,因此主動起身,給老夫人留出空間來歇息。
「祖母,您先休息。這件事情我知道了,王爺那邊我不會多嘴的。」
老夫人卻心有不甘,連忙拉住她的手,想要叮囑些什麼。
「這事、這事……若是他問起,你不妨告訴他……若是他有怨,就衝著我來吧,我如今這把年紀,也不怕了。」
嘴上是這麼說著,可老夫人卻漸漸鬆了力氣,終究是無力的收回了手。
「算了……能瞞一會兒是一會兒吧,你還是先別告訴阿淮了吧。」
煙柳輕輕點了點頭,幫老夫人掖好被角,轉身出了屋子。
就算老夫人最後不放棄,煙柳也不會主動開這個口的。
微生淮怕是早就知道了自己親生母親被養在城外莊子上,他並沒有隱瞞這件事情,當初敘說老陳的事情時,對著自己直截了當的說了出來,他小時候時不時便會跑到城郊田莊上去。
若不是老夫人同意,那就是府上告訴了他這些事情,主動帶他去過。
無論這個人是誰,他都在不知不覺中幫了老夫人一把,替老夫人化解了心中的糾結。
煙柳正想著,出了院子,腳步輕輕一頓,透過精緻的格子窗,她看見了微生淮。
他站在對面屋檐下,身姿挺拔,安靜地看著眼前的柳樹。那柳樹枝條垂落,隨風輕輕搖曳。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灑在他的臉上,為他稜角分明的臉龐增添了幾分柔和。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
煙柳不由自主地走近了一些,想要更清楚地看清他的表情。然而,就在這時,微生淮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他轉過頭來,與煙柳的視線不期而遇。
「你來了。」
他並沒有多嘴問煙柳與老夫人聊了什麼,聊得怎麼樣,而是讓開半步,露出這棵樹來。
這屋子是王府管事的,臨王府後門不過百十步,因此為了不串種,屋子裡種的花木與王府種的大都相同,只有這一棵柳樹不同,煙柳並沒有在王府中見過,想來不是什麼名貴的品種。
這樹約有三人懷抱那麼粗,樹並不很高,但枝杈很多,四散開來,遮天蔽日的。此時已經到了秋天,落了一地葉子,即使日日清掃,也留不下半分落腳點。
微生淮的目光落在那棵柳樹上,似乎知道煙柳在想什麼,微微一笑。
他目光如炬,好像透過它看到了遙遠的過去。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每一個字都承載著沉甸甸的回憶。
「這柳樹……我都沒有記錯,年紀比我都要大不少。我年少時,有時會貪玩,與年齡相仿的小廝溜出府玩,曾經來看見過不少次這棵樹。」
他的目光變得柔和而深邃,仿佛穿越了時空的障礙,與那個幼小的孩童默默對話。陽光透過柳樹的枝葉,灑在他的臉上,為他增添了幾分溫暖和柔情。
「我那個時候爬上爬下,連管事都勸不住我,只能把陪我的小廝揍一頓。可就算是這樣,我還是天天偷偷跑出來,他們沒有辦法,就把後門關上,想著大門有人看管,我就出不去,可我最後還是找了個地方。」
他頓了頓,有些無奈。
「後門不遠處從前有一個狗洞,我小時頑皮,出不來時就鑽狗洞。旁人不知道,只覺得我神出鬼沒,逮我都不知道去哪裡逮。」
煙柳忍不住掩唇輕笑,眼前的微生淮雖然沉穩內斂,但提及年少時光,眼中也難掩幾分頑皮之色。她難以想像,這位在朝中威嚴莊重、令人敬畏的王爺,小時候竟然也是個會爬樹鑽洞的混世魔王。
「王爺小時候,當真如此頑皮?」煙柳忍不住開口,眼中滿是好奇。
微生淮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懷念。他伸手指向那棵柳樹,仿佛透過樹梢,看到了那個年幼的自己。
「這棵樹,便是我兒時的玩伴。每當春風拂面,柳枝垂落,我便會纏著管事在這樹上綁上鞦韆,隨風蕩漾,盡享童真之樂。」
見他笑了,煙柳也忍不住輕笑出聲,眼中閃爍著溫暖的光芒。她想起自己小時候在鄉下的日子,也曾與小夥伴們一起追逐嬉戲,那時的快樂和無憂如今想來仍覺得珍貴。
微生淮瞥了她一眼,見她笑容燦爛,眼中仿佛有星辰閃爍,心中不禁一動。他突然起了促狹的心思,想要捉弄一下這個總是溫柔恬靜的女子。
他慢悠悠地開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這棵樹從我小時候就一直陪伴著我,也算是我的半個長輩了。既然你見了它,是不是也應該行個禮呢?」
煙柳的笑容在微生淮的話音落下時瞬間凝固,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這位王爺,一向以沉穩自持,如今卻突然捉弄起自己來,這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她微微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又覺得無從說起,只得委屈地癟了癟嘴。
昨夜的經歷讓她顯得有些狼狽,髮絲凌亂地散落在肩頭,微風拂過,更顯得她楚楚可憐。
微生淮的視線卻不自覺地被吸引過去,他看著她那委屈的神情,心中不禁湧起一股莫名的慌亂。他趕緊別過眼去,不敢再看她,生怕自己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舉動。
一時間,兩人都陷入了沉默。微風拂過,柳樹的枝條輕輕搖曳,仿佛在為他們調解氣氛。陽光透過樹梢,斑駁地灑在地面上,營造出一種寧靜而溫馨的氛圍。
微生淮心中有些懊惱,他知道自己方才的行為有些過分,讓煙柳陷入了尷尬。他正要開口打破這沉默,卻見靈芝匆匆走來。
靈芝看了看兩人,見他們之間的氛圍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只當是他們之間的小情趣。
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來問,那點兒小情趣,讓他倆自己一會兒再重新來一次吧。
「王爺,王妃,咱們要不要現在回府?」
靈芝輕聲問道。
煙柳回過神來,看向微生淮。她是屬意不急回去的,留在外面,說不定還能觀察敵人動向。
微生淮沉思了片刻,溫聲道:「既然宮中情況未定,那便留在此處吧。或許,我們能從中觀察到些敵人的動向。」
無論宮中是什麼情況,明日上朝之時也都會出現結果,既然敵人沒有抓到自己的把柄,那不如就再潛伏几日,說不定有意外之喜。
兩個人想法竟然不謀而合。
靈芝點點頭,又問:「既然如此,那我去通知他們點火燒水,昨日您二人在外頭忙碌,快好好洗個熱水澡,休息休息。」
微生淮頷首,見狀,靈芝也不多留,轉身就走。
她這一來一走,倒是讓兩人沒那麼尷尬。
微生淮收回視線,目光再次落在那棵柳樹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年幼時的影子。
他輕輕嘆了口氣,過了片刻才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感慨:「我小時候一定不會想到,現在的我竟然會變得如此無趣,連曾經鍾愛的打鞦韆都不再喜歡了。」
煙柳靜靜地站在他身旁,聽著他的話,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感動。她抬頭看向微生淮,眼中閃爍著溫暖的光芒。她知道,這位王爺雖然表面沉穩內斂,但內心深處,也有著屬於自己的柔軟和遺憾。
一陣微風吹過,柳樹的枝條輕輕搖曳,仿佛在參與二人之間的對話。煙柳的視線隨著柳枝的擺動,突然間明白了自己來的時候,老夫人為何會在花園裡架一個鞦韆。
說是為了白芷,其實是為了彌補微生淮小時候的遺憾吧。
煙柳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站在微生淮的身邊,她的目光柔和而溫暖,仿佛能撫平他心中的遺憾和傷痛。兩人就這樣安靜地站了很久,直到微生淮回神看向她。
「我從來沒有怪過祖母。」
他輕輕開口,聲音中透著一絲溫柔。
煙柳聞言,並未開口接話,只是低了低眼眸,仿佛意料之中一樣。
就在兩人又一次陷入沉默的時候,靈芝又來了,她有些歉意地招呼兩人去洗澡。她皺著眉,有些擔憂地說:「這裡比不上王府,熱水供應不上,只能先緊著一個人去。」
微生淮示意煙柳先去,煙柳本想推辭,微生淮卻已經轉回頭,她只好跟著靈芝離開,前去洗漱。
臨走之前,她忍不住下意識的回頭望去。微生生淮背對著老夫人的屋子,安靜的看著柳樹。
老夫人什麼都不知道,因此不敢開口,微生淮什麼都知道,卻不願開口。兩人之間終究是隔著那位夫人這一個隔閡。
即使如今兩人都想解開這一誤會,但祖孫兩人身在局中,反倒不如煙柳這個局外人看的清楚。
兩人都怕沒有時間解釋,都怕說的不好,一句話又生出來新的誤會,卻沒有想過,這樣拖下去,哪有解釋的機會。
靈芝進屋準備去了,她站在廊下,透過薄薄的霧氣,看著那顆柳樹,卻只能看見柳梢。
若是那位夫人需要幫忙,那就輕輕搖晃這柳枝吧。
煙柳想。
柳枝隨風輕輕搖曳,仿佛在向她招手。她不禁微微一笑,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她轉過身,跟隨靈芝走進屋內。屋內已經準備好了熱水和乾淨的衣物,一切都井然有序。煙柳褪去身上的衣裙,踏入浴桶中。熱水包裹著她的身體,讓她不禁輕聲嘆息。
窗外,微風輕拂,柳樹的枝條在日光中輕輕搖曳。她洗了個舒服,正沉溺在其中,卻聽見一陣不同尋常的窸窣聲響,突然警覺起來。
煙柳心神一動,這聲音不是屋子裡的,而是窗外傳來。
煙柳起身穿好衣服,收拾利索,走到窗邊探聽。她緊貼著窗欞,豎起耳朵,試圖分辨這聲音的來源。
窗外並不是管事的院子,而是一處高高的牆壁,倒是不怕有人偷窺洗澡,因此開了窗,這才叫煙柳聽見不對勁。
那牆壁的另一側之人似乎也沒有想到,一牆之隔的另一邊,竟然有人能聽見他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