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三

  時間回到幾分鐘之前。

  在那守衛發覺不對，卻被晏玉攔住的時候，在那陰影之中，微生淮微微一笑。

  「李奧，你怎麼就確定我來這裡，就一點防備之心都沒有嗎？」

  

  伴隨著他的一聲輕笑，李奧只覺得眼前一花。他手中挾持的人突然身子一晃，雖然沒能成功彎下腰，但也已經成功把頭扭向了一旁。

  露出的這一點小小的空隙，已經足夠了。

  匕首朝著面門正正紮下，即使反應再怎麼快，此時此刻也已經回天乏力。李奧竭盡全力甩開挾持的人，但已經晚了。

  匕首刺入他的眼睛，一聲粗糙的尖叫還未成型，就被另一隻手猛然遏制住，硬是給塞回了他的喉嚨里。

  而另一邊也在電光火石之間已經結束了戰鬥。

  裴修白動作簡單明快，挾持他的那個人武功並不很好，只是搶占了先機，他才不方便動手。這會兒看微生淮已經解決了李奧，趁著他背後那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猛地一踩他的腳，手腕一翻，接住了那個人的刀，一呼吸間便完成了反制。

  至於那條蛇，雖然是被豢養的毒蛇，但很不幸，它的操控者還沒來得及給出指令，就已經失去了說話的功能。

  因此它在被微生淮注意到時，一刀兩斷，也跟著一塊兒沒了命。

  微生回收了匕首，已經聽見了有腳步聲漸漸靠近。

  「帶上這兩人，咱們先走一步。」

  他對著裴修白開口，像是從始至終都沒有發現有煙柳這個人一樣。

  煙柳安靜地看著他處理了蛇，然後接手了李奧，把人背在背上。只覺得心中一陣鈍痛，她原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可以接受微生淮的任何態度。可是當微生淮真的無視她，仿佛她從未存在過一般，她的心還是忍不住痛得仿佛被撕裂開來。

  她看著微生淮的背影，那曾經在她心中無比高大的身影，現在卻仿佛變得陌生而遙遠。

  煙柳又何嘗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隱瞞了真相，才導致了現在的局面。可是，她真的沒有想到，微生淮會如此決絕，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施捨給她。

  煙柳的眼眶漸漸濕潤了，她緊緊咬著下唇，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溢出。她看著微生淮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一片漆黑。

  然而，就在微生淮即將消失在夜色中的時候，他突然腳步一頓，回頭看向了煙柳。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驚訝，仿佛才發現她還在原地。

  「你怎麼不跟上？」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疑惑，仿佛在問一個簡單卻重要的問題。

  煙柳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她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哽咽。

  微生淮皺了皺眉，似乎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是怕黑嗎？

  還是怕血、怕死人？

  視線掃過地上的一片狼藉，他皺了皺眉，朝著煙柳伸出手，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別看那些髒東西，抓住我的手，我們一起走。」

  煙柳看著他伸出的手，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大腦卻一片空白。也許她想了很多東西，也許她什麼也沒想，這一瞬間一閃而過，她深吸一口氣，強忍住心中的慌張，伸手抓住了微生淮的手。

  兩人磨蹭的間隙，裴修白自然也注意到了。

  看著微生淮向煙柳伸出手，他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背上的那具屍體重量仿佛變得沉重，讓他不由自主地彎了彎腰。他並不想回頭，卻又忍不住用餘光去瞥那兩人。

  月光下，微生淮的身影顯得修長而堅定，他的手緊緊握住煙柳的手，像是在給予她力量。而煙柳，她的目光緊緊鎖定在微生淮的臉上，眼中的情感複雜而深沉。

  從始至終，沒有分給自己半點。

  裴修白心中一陣酸澀，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他明明只是來執行任務的，為什麼會對煙柳產生這樣的情緒？他搖了搖頭，試圖將這些雜念甩出腦海。

  跟在微生淮與煙柳身後，他的心情沉重而複雜。

  微生淮的腳步輕快，仿佛對這個地方了如指掌，他帶著他們拐過了一個又一個的角落，遠離了宮門的喧囂。

  月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照亮了他們前行的道路。三繞兩繞的，幾乎要讓人忘記來時的路，這才停在一個兩層小屋前。微生淮左右確認了一下，確定沒有人注意到，才推門而入，一股香料的氣息迎面撲來。

  他回頭對裴修白和煙柳示意，兩人跟在他的身後，走進了這個臨時的棲身之所。小屋內十分昏暗，只有一盞搖曳的油燈提供著微弱的光亮，卻因為貨物的緣故，充斥著淡淡的香氣。

  借著昏暗的燈光，煙柳辨認了一下門匾，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京中貴婦們常用的香料大多都出自暗香來，甚至可以說，不用暗香來的香料，就算不上京中大戶人家。

  這裡，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暗香來」。

  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傳說中的暗香來，居然是微生淮的產業。

  不過……他為什麼會對制香調香感興趣？

  似乎注意到了煙柳的好奇，微生淮主動開口。

  「這是三皇子的產業，是貴妃當年還未出閣的時候，家裡為她準備的陪嫁之一。只不過後來貴妃入了宮，這裡就閒置下來，後來被貴妃給了三皇子，三皇子是聰明的，把這裡改成了只有京城裡貴婦才有資格使用的香料坊。」

  煙柳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微生淮的用意。

  這裡既然是香料坊，那麼自然會有許多貴婦人前來選購香料，而這些婦人，往往都是消息最靈通的人群。她們在選購香料的同時，也會交流各種小道消息，而這些消息，對於三皇子他們來說，無疑是非常有價值的。

  微生淮帶著他們穿過一排排貨架，來到了一個小巧精緻的角落裡。這裡有一張圓桌和幾把椅子，顯然是供客人休息和品香之用。微生淮示意煙柳和裴修白坐下，然後自己也坐在了主位上。

  「這裡雖然隱蔽，但也要小心行事。」微生淮低聲叮囑道，「我們今夜在這裡暫時躲避一下，等風聲過了再作打算。」

  自從被微生淮發現了這裡是三皇子的產業，他總是隔三差五來打點秋風，三皇子雖然總是說過分，但也從來沒有真正的阻攔過。畢竟對於三皇子來說，能跟洛陽王府交好，那是十分有利的。

  畢竟現在丞相已經明目張胆，公開支持太子，能跟丞相一方勢力有的一拼的洛陽王府暫時還未明確看好的接班人，還是堅定不移的保皇黨。

  但能跟微生淮他們交好，也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煙柳點了點頭，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一些。她環顧四周，只燃了一點燈火，屋子裡大部分還是昏暗的。微生淮帶著他們來的這個角落雖然隱蔽，但也能窺見對面開了一個小縫的窗戶外的情況，確實是個躲避的好地方。

  裴修白則是一臉嫌棄地看著地上的黑衣人，背了一路，這傢伙又沉又重，實在是叫人煩得慌。他皺了皺眉，顯然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具屍體。微生淮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扔在這裡就行，會有人來處理的。」

  裴修白點了點頭，雖然還是有些不滿，但還是把人隨意地扔在了地上。他看了看微生淮和煙柳，突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微生淮似乎看出了他的尷尬，他站了起來，走到貨架前，拿起一個精緻的香盒，遞給了煙柳。

  煙柳接過那個香盒，指尖輕觸那精緻的雕花，一種異樣的感覺湧上心頭。她抬頭看向微生淮，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和疑惑。

  「這……」她輕聲開口，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微生淮微微一笑，眼神中滿是坦然。

  「反正是三皇子的，拿了便是。」

  他淡淡地說著，仿佛這香盒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物件。

  裴修白在一旁看著，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跟隨微生淮這麼久了，深知他哪句話是真話，哪句話是假話。

  這份香料，他記得是前段時間微生淮花費了數日的時間調製，每一個步驟都親自把關，每一個細節都力求完美，精心製作而成的。

  他曾調侃過微生淮，問他是要送給哪位佳人，微生淮只是笑著搖頭，沒有回答。

  那個時候他還懷疑，這是不是要送給哪家小娘子做生辰禮物。

  雖然嘴上沒說，但很明顯，這香中添加的香料都是小姑娘常用的，這不可能是給老夫人的。可他家裡那兩個小姑娘，微生淮是半點兒心思都沒有費過，甚至連兩人的生辰都不知道，也不可能是給季寧和白芷兩個小丫頭用的。

  如今看見眼前這一幕，反應過來，恐怕他早就已經找好了主人。

  煙柳默默地將香盒收入袖中，她的心思如同被風吹動的湖面，漣漪層層疊疊。她看著微生淮的側臉，在微弱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心中的慌亂卻越來越重。

  微生淮似乎並未注意到煙柳的複雜情緒，他轉向裴修白，聲音低沉而堅定：「此事太后娘娘也許不知情，我們天經受的這一切，恐怕她也沒有想到。」

  裴修白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意味不明。

  不管太后知不知道這件事情，此時已經板上釘釘了，就算是太后知道，也只能當做不知道來處理。

  現在人在他們手裡，根據今晚看到的情況，很明顯，李奧最起碼跟晏玉之間有一些他們不知道的關係。

  這樣一來，更暴露出了他的狼子野心。他是不可能安心待在太后身邊，乖乖的當一個寵臣的。

  他們與晏玉不對付，就是相當於與李奧站在了對立面，雖然本來就是這樣，但第一次把這件事情擺在明面上，他們都需要拉攏足夠的籌碼來增加自己的勝算。

  太后這些年手底下積累了不少東西，也有不少能用的人。現在李奧與晏玉主動放棄了太后，他們自然要接手。

  畢竟他們兩個現在還活著，要是把今天晚上宮門口發生的事情說出去，李奧和晏玉就別想活了。

  皇帝此時此刻病重，他們卻還敢隨便進出皇宮宮闈，他們膽子可太大了。

  就在這時，一直躺在地上的李奧突然發出了微弱的呻吟聲。

  他緩緩睜開眼睛，迷茫地看著周圍的一切。當他看到微生淮時，眼中閃過一絲恨意：「你……你們居然都還活著？」

  李奧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的眼中閃爍著狡黠與惡毒交織的光芒。他掙扎著坐起身來，儘管身體的疼痛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但他的心中充滿了狂妄與得意。

  「你們兩個天真的傢伙，以為就這麼一走了之，就能擺脫宮裡的事情了嗎？」他嘲諷地笑著，語氣中滿是不屑。

  微生淮和裴修白對視一眼，他們的眼神中透露出冷靜與深沉。他們知道，李奧既然敢這麼說，那就意味著他已經有所準備。

  李奧繼續冷笑著，他的聲音中充滿了自信：「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吧，我已經暗中勾結了宮裡的守衛和太監，現在皇宮裡的大部分都在我的控制之下。」

  太后把他扶上那個位置，他就已經做好了準備，要把這皇宮攪的天翻地覆。

  只能說太后還是愚蠢。

  李奧聲音尖銳。

  「你當我為什麼敢這麼做？我背後可是太后，皇上現在病倒在宮裡，這件事情你真的以為太后娘娘什麼都不知道嗎？你可大錯特錯了，太后娘娘，可是另有圖謀啊。」

  他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三言兩語就把他做下的壞全都說了出來。

  原來他雖然對微生淮與太后他們滿是恨意，但他很聰明，知道現在他對他們造不成任何一點傷害。於是他就想另外一個方法。

  與其讓他一個人卑微無助的恨著，不如把矛盾轉移到皇帝與兩人之間。養心殿也在他的控制之下，皇帝一病不起是他操控的，但誰都知道他背後是太后，所以如果皇帝沒有死，醒過來以後第一件事就是處理太后。

  這兩年皇后動作越發明顯起來，尤其是最近，與微生淮之間的聯繫越來越密切。如果太后根基不穩了，微生淮一定也會受到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