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2024-06-10 01:08:48 作者: 奶蓋暴擊

  眼看著兩人都面露著急,煙柳反而先平靜下來。

  她一邊安撫谷夫人,一邊接過丫鬟遞過來的備用的古箏。

  「夫人就放心吧,有我在,演奏必然不會再出事。」

  谷夫人顯然並不相信,但周圍議論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她再磨蹭下去,不就表明了事情還沒解決,這場宴會一拖再拖,對自己家終究是沒有好處的。

  因此咬了咬牙,點頭強扯出一抹笑。

  「既然如此,那就拜託夫人了。」

  谷夫人深吸一口氣,匆匆下了台。

  台下賓客的議論聲更大了,他們已經議論起谷夫人和谷小姐來,說谷夫人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讓自己的女兒忙了半天,最後還傷了腳。

  又說谷小姐心思重,惹出這麼一出來,是為了給自己留個在家中不受寵、惹人憐惜的印象。

  總而言之,說什麼的都有。這些切切查查的碎話準確無誤地飄進煙柳的耳朵里,自然也不會避開谷小姐和谷夫人。

  

  谷夫人下去了,臉色慘白的谷小姐還在台上強撐著,煙柳急忙扶住她。

  「小姐,再支撐一下吧。剛才音樂斷得猝不及防,你的腳恐怕傷得不輕,過後雖說可能要歇上一年半載,但撐過今天,我想你日後的日子一定會好起來的。」

  谷小姐雙眼已經失了神,有丫鬟來幫忙,替她敷了腳踝,台下有賓客看著,也不好脫下鞋襪來檢查,因此也不知道傷成什麼樣子。

  煙柳低頭粗粗的一看,即使是隔著鞋襪,也已經腫得有拳頭粗了,看著已然十分嚴重,只怕是今日這一遭跳完,這腳恐怕也就廢了。

  但當著谷小姐的面,那丫鬟都不敢直說,她也沒必要多這個嘴。

  煙柳看著谷小姐強撐著站定,渾身發抖著,心中也是一嘆。

  谷夫人大概是被這些閒言碎語氣的不輕,但谷小姐的腳的確傷得有些重,一時半會也處理不好。

  台下賓客早已等得不耐煩了,他們在這裡等著就是為了看一場樂舞的,結果拖了又拖,耽誤了不少時間。

  既然如此,還不如早些表演完,早些處理,說不定還能救了這一隻腳。

  等丫鬟處理完,煙柳抬眸看了一眼谷小姐,見她雖然渾身輕顫,眸光失神,但卻微微點點頭,這才靜下心神,坐到古箏前,抬手撫動琴弦。

  那男子席位上的人影雖然還在腦海之中,若隱若現,但煙柳此時已經不敢再分神。

  原本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可谷小姐傷了腳,卻不是煙柳想看到的。

  雖然谷小姐脾氣暴躁,動輒打罵下人,但該懲罰這種人的,怎麼也不應該是自己。

  她閉上眼,平復了一下心情,指尖在琴弦上輕輕滑過,如泉水擊石,叮咚作響。她微微低頭,感受著音樂的流動,每一個音符都仿佛帶著生命力。琴聲越來越激昂,猶如波濤洶湧的海浪拍打著岸邊,震撼人心。

  這古箏比不上剛才從谷小姐房間裡抱出來的那個名貴,只能算得上是平庸,音色也不過是普通。但在煙柳彈來,卻如翠玉驚鴻,鳳雀鳴啼。

  琴聲婉轉悠揚,如同春風撫艷,帶著絲絲暖意。隨著音樂的起伏,眼前若隱若現,仿佛可以看到花瓣輕輕飄落,花海之中似乎有一個舞動著優美的身姿。

  賓客們屏息以待,全神貫注地聽著琴聲。但很明顯,面前那個旋轉舞動著身姿的身影,並不能讓他們帶入那琴音中絕美的舞姿。

  谷小姐不過是在勉力支撐,盡力地舒展開身體,逼著自己做到每一個動作。但那不過是奢望,腳上的疼痛越發劇烈,不僅僅是腳腕,疼痛甚至蔓延到了小腿與腳掌,一點一點地紮根下去,往深處肆虐。

  每一次落腳,都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每一次跳躍,都仿佛是在斷骨重生。

  麻藥並不管用,谷小姐只能安慰著自己,再跳一次,再跳一次就可以了。

  但這曲子實在是漫長,終於在一次旋轉之後,她疼痛的腳實在是無力支撐自己的身體,踉蹌地跌坐在地。

  第一次還可以接受,再一次的打斷只會讓人覺得更加無法理解。

  琴聲又一次戛然而止,賓客席上的議論聲如泄洪般爆發。

  「谷夫人,若令愛身體不舒服,今日的表演就這樣吧。」

  「是啊,畢竟是孩子的及笄禮,就這樣落下傷病來,也不合適。」

  谷夫人哪裡聽得進去別人的勸慰,此時此刻,她的臉與舞台上的谷小姐一樣蒼白。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們辛辛苦苦謀劃的,設想的一切,都在今天戛然而止。

  谷小姐掙扎著環顧一圈,除了煙柳以外,竟然沒有一個人敢上來攙扶自己。偌大的一個舞台,就這樣平白無故地隔開了自己與家人之間的距離。

  她悽慘一笑,心中突然覺得格外疲倦。

  打小自己就很是努力,努力想在父親與母親面前展現出自己不輸哥哥的一面。可自始至終都沒有用,父親並不在意自己,母親眼中只有哥哥做得好與不好。

  她雖然是名義上的女兒,可在這個家中,更像是游離在外的陌生人。

  偶爾她也會得到一些賞賜。但既然都稱之為賞賜,自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也代表不了什麼好的寓意。可即使是這樣,她也總是珍藏,珍藏著每一份禮物,每一次贈送。

  如果不是這次及笄禮,父親母親突然找上門來,推心置腹地與她深談,谷小姐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麼重要。

  若是這一次能夠成功,他們尚書府一家的繁榮富貴就都能保住了,不但如此,還能再進一步,再往上爬一個階級,說不定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現在一切都毀了。

  谷小姐的眼前一黑,就這麼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就算是這樣,都沒有人上來攙扶。仿佛倒在地上的不是尚書府的小姐,而是一個舞姬,一個普通人,一個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外人一樣。

  「還不嫌丟人嗎?快把她拖下去。」

  一個略顯蒼老,中間夾雜著些許氣急敗壞的男聲從男席上傳來。

  下人們這才急了,三三兩兩的湊上來,連拖帶拽的把谷小姐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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