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馬上就要到吃飯的時間點，谷夫人卻並不急著往前廳領人。

  丫鬟路過時，正好看見前廳擺滿的各式菜餚。算不上是多麼價值連城的山珍海味，可一道菜卻足夠普通人一年的花銷。

  她心中已然暗自下了決定，面上不顯，進了屋拜見谷夫人。

  「夫人，已經按照您的囑咐，讓她去跟小姐見面了。」

  谷夫人點了點頭，餘光瞥了眼這丫鬟。

  

  雖然不知道這丫鬟做什麼去了，但明知自己現在這麼著急，卻還是磨蹭了這麼久，實在是有些可惡。

  「一會兒處理完那女人的事，記得自己去領罰。」

  谷夫人抬手扶了扶自己頭上的珠釵，聲音冷淡。

  丫鬟咬緊牙關，重重的磕了個頭。

  「是。」

  原先還在心裡盤旋，久久未曾下決定的兩個念頭，此時卻堅定了下來。

  煙柳並不知道這邊發生的事情。

  她跟在丫鬟後面，終於踏進了谷小姐的房間。

  原以為自己已經見過這府中最富麗堂皇的景致，但和這房間一比，卻還是遠遠不及。

  頭頂的八角琉璃宮燈，每一處都雕刻著繁複的花紋，當真是巧奪天工。

  單單是這一屋子的擺設，就足夠抵得上她目前攢下的全部身家了。

  煙柳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晃神，仿佛是置身於夢中。

  那梳妝檯上的木料，觸感溫潤，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哼。」

  煙柳被這一聲輕哼打斷思緒回過神來，卻並沒有看見屋中有什麼人，想來是躲在暗處。

  想來是傳說中的谷小姐。

  可煙柳並不覺得自己剛才的舉止有多丟人，這尚書府的裝潢果然是富麗堂皇，富貴遠超京中大多數人家，甚至與洛陽王府有的一拼。

  她的確應該驚嘆。

  只見得眼前琉璃宮燈的光影微微晃動，仿佛是夜風微動。

  下一刻，一道清脆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看你還算順眼，給你一個機會。」

  想來這位就是谷小姐了。

  帘子被掀了起來，一個穿著精緻，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從帘子後閃了出來。看模樣約有十六，容貌生的好看，一開口卻咄咄逼人。

  「你聽見沒有？給你個機會你都不要？」

  煙柳一愣，沒想到谷小姐會突然這麼說。

  「什麼機會？」

  她下意識反問。

  「你耳聾嗎？」

  谷小姐皺起眉頭，神情有些不悅。

  「讓你去跟他們說，你不要給我伴奏。」

  她一指旁邊的丫鬟，神情不善。

  「如果按我說的做了，我就放過你這一次。」

  谷小姐冷哼一聲，她素來瞧不起丫鬟，更別提還是個爬床，當了姨娘的丫鬟。

  若是這個女人敢在及笄禮上給自己伴奏，那她一定會讓她知道後果的。

  煙柳對這位谷小姐說的放過自己有些感興趣。

  但伴奏的事兒是谷夫人親自與自己說好，她也答應的好好的，這個時候反悔實在是有些突然。

  況且谷夫人想為自己演一出大戲，就不可能讓自己在這種時候反悔。

  她只能故作為難的樣子。

  「可……這是與谷夫人說好的，我不好突然反悔呀。」

  「你就去我娘說，你就說你不願意，你說你配不上我的身份，你不配給我伴奏不就行了。」

  那谷小姐氣的直跳腳，她也不樂意讓煙柳這麼一個身份低賤的人為自己伴奏。

  母親也真是的，自己女兒的成人禮，不上心就算了，居然還找這種人來給自己伴奏。

  她越想越委屈，嘴裡嚷嚷的話越發難聽起來，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掉。

  「你是什麼身份地位，我又是什麼身份地位，你給我伴奏，不是毀了我嗎？我可是尚書府家的小姐，平日裡來往的都是些什麼人家，那可都是皇室貴族，怎麼淪落到你這樣一個賤婢來給我伴奏了。」

  她哭的越來越大聲。原先精緻的妝容也花了大半。

  煙柳被吵的頭疼，卻並不安慰這位谷小姐，只是安靜的看著她哭。

  谷小姐的幾個丫鬟湊過來，圍在她身邊，七手八腳的哄著她，卻並沒有什麼作用。

  直到谷小姐哭泣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煙柳才施施然的開口。

  「谷小姐既然不願意用我，不如親自去你母親說清楚，你母親照顧你，體諒你，又是你的親生母親，必然會答應你的。」

  「她不答應不答應！」

  谷小姐尖叫起來，剛剛低了幾分的聲音又尖銳起來，吵的人一個頭兩個大。

  她拿起旁邊的水晶琉璃杯就往地上扔，噼里啪啦的，沒一會兒，地上就多了一堆碎片。

  煙柳皺起眉頭來，原來這兩個人也沒有商量好，谷夫人就這把自己推到谷小姐這兒，也不怕自己挑撥離間。

  「想來夫人也是有些自己的難言之隱，不然不會這樣不善待小姐的。」

  煙柳剛一開口，還沒說什麼呢，就聽見谷小姐尖叫。

  「她總是偏心！她偏心我哥，什麼都覺得我哥好，我不行，她總嫌我是個敗家子兒，是個廢物。」

  谷小姐嗚嗚地哭著，十分受傷的樣子。

  似乎是嫌摔東西不解氣，她猛的瞪大了紅紅的眼睛，環顧了一圈，目光鎖定在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丫鬟身上。

  只聽「啪」的一聲，那丫鬟臉上多出了一個鮮紅的巴掌印兒。

  「都怪你，你這個賤人，你當時怎麼不跟我娘說好？你只知道吃裡爬外，跟我娘告狀，你個沒良心的，你真是欠打。」

  煙柳瞪大了眼睛。

  那丫鬟畏畏縮縮，被打了也一聲不吭，只是紅了眼睛，小聲的啜泣，連反抗的心思都不敢有。

  煙柳嘆了口氣，這就是做丫鬟的無奈。

  永遠不知道主家會有什麼理由來欺負自己。

  她清了清嗓子，重新開口，打斷了谷小姐的發瘋。

  「既然谷小姐不樂意我來為您伴奏，那我們就去找谷夫人說清楚。」

  谷小姐停了聲音，瞪大了眼睛，想要說什麼，卻一個字沒說出來。

  「不、不行！」

  好半天，才憋出三個字來，卻是拒絕。

  「你、你自己去，去說你配不上我，不夠格！」

  煙柳挑了挑眉，原來這谷小姐也是怕谷夫人的，否則不會被嚇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