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周旋
2024-06-09 10:52:00
作者: 半夏笙歌
「先皇指定?」一句話觸到了明初逆鱗,「先皇滅了你太子府,你竟還把他的話奉為圭臬?」
承元低暗下去,「我不想為先皇辯解什麼,對兒子疏於管理,對事件疏於查證,不管太子府,還是沈家,他都責無旁貸,他的後代敗壞他的江山,已算是對他的懲罰了,終究故人已去。」
因為承元是那個人的孫子,所以承元可以用「故人已去」來揭過老皇帝的所為,但明初不會,她痛恨攝政王,也恨當年老皇帝的無能,恨整個李家!
「四叔,」承元費力地坐起身。
敬王見他行動艱難,過去扶了一把。
哪怕心口仍疼痛叫囂,他依然字字如鐵:「沈瓔,只能是我的。」他說的不夠莊重,場景也很隨意,但沒有人會懷疑他半個字,他直直地看著明初,一瞬不錯:「沒有先皇與沈將軍當初的約定,我只以個人名義宣布,你沈瓔,是我李元景的,此生是我的,生生世世亦然。」
明初鼻頭一酸,只有深深吸氣才能壓住衝出胸膛的那股熱流,這是感動麼?不是,除了那一過性的不可思議之外,她只有滿滿的壓抑和濃濃的負罪感。
壓抑對他的喜歡,對死在李家手下的族人負罪。
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承元,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直到她再也忍受不了這股無形中的壓力,掉頭離開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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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她和承元這輩子都不可能!
敬王本想借著搓合明初和李程的事來激發承元,逼承元表明心意,在敬王看來,承元和明初曾相依為命,而且從種種跡象上也能看出承元對明初的愛,如他所願承元表白了,可收到的效果卻不如人意。
明初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後,連一道虛影都沒有留下。
他靠坐床頭,心如灰死,早知會是這個結果了,他還是飛蛾撲火般地上前,既然再遍體鱗傷,也是早有所料的罷了。
「承元,剛才本王……」見承元失意,敬王本想解釋自已一片苦心,承元卻笑了笑:「這件事,讓我自己來解決就好,我總信事在人為,不會太壞。」
得承元這句話,敬王才松下一口氣。
「感情的事放放,」承元一轉口吻,冷肅說道:「現在我們來談談,遺旨的事。」
……
次日,王老太爺登門敬王府。
王老太爺經過數不清的大風大浪,早習慣了不形於色,但今天的他表情很是沉穆,進臨安閣見到承元,王老太爺四下里看看沒有旁人,對承元開口:「朝廷的風向不對,據宮中所傳,雲太后去秘牢里見攝政王了,不清楚他們說了什麼,出來的時候雲太后雙眼微紅,很顯然是哭過。」
「雲太后和攝政王私情未了,甚至有可能,皇帝是攝政王和雲太后私通所生,」承元嘴唇發乾,慘白無色,「這是攝政王最大的籌碼。老太爺,連忠逼宮的事,太后可有下令去查?」連忠逼宮從一開始就是有人對連忠作局,逼得他只有一反,如果雲太后把那件事來龍去脈給翻了開,只怕後續仍會有一些對己方不利的東西出來。
「這點我倒不清楚,」老太爺傷神地搖搖腦袋,「我猜想,即便雲太后知道有人搗鬼,也不見得會去深入調查,我今天過來,有句話想告訴你。」
「老太爺請說。」承元恭敬地向他點頭。
「攝政王很可能會復出。」王太爺想到今天收到的消息,腳都不由地發軟,他們多大的力氣,死了多少人才能攝政王扳倒,眼下也已掌握了不少對攝政王不利的證據,但王老太爺聽說,那天雲太后逼文武百官寫下攝政王的罪行,之後文書收入了天祿閣,但一轉眼,天祿閣起了一場大火,說是相關文書被毀於一旦,連當年用來陷害沈將軍的那封偽造信也毀在了火中。「天祿閣大火,說是證物沒了,你說,哪那麼巧保管重要文書的天祿閣出事,有關攝政王的證物被毀得乾淨?其後沒有了物證,事情又太遙遠,誰能證明攝政王陷害了太子和沈將軍?雲太后想把攝政王從造反的罪名里拉出來,不是不可能的。」
聽王老太爺說及此處,承元後背都隱隱發麻。
「我想了想,你最好儘快離開京城,免得夜長夢多。」王老太爺勸道:「我會給你打點後路,儘量助你順利出城。」
承元一默。
攝政王現在還在宮裡,說不清什麼時候會死灰復燃,他還不能走。「不是我自詡救世主,只是覺得我現在走了,情勢很可能會回到從前,甚至比從前更加惡劣,老太爺,謝您的好意。我不走。」
「你何苦呢,現在不走,沒準以後走不了,」老太爺急得走來走去,因為呼吸大了,銀白的山羊鬍在嘴邊吹的動了動,「我的猜測應該是對的,皇上和攝政王的關係確像不普通,現在的情況對你不是最壞的,最壞的是不管攝政王是生是死,你、明初,或者是參與此事的人,都會遭到報復。」
「老太爺先安下心,」承元身子虛弱,蔫蔫地斜靠在軟枕上,「我想進宮一趟,試試雲太后口風,沒準還有餘地。」
「餘地?」老太爺不苟同,搖了搖頭。
承元定定地看在老太爺琥珀色的眼中,「聽說小皇帝是個儒雅寬仁的孩子,他就是餘地。」
「你的意思是……」
沒等承元說出下句,天啞進來臥室,「宮裡來人了。」
來的人是天壽宮總管,說太后娘娘宣承元進宮一敘。
承元走後,明初坐在敬王府偏殿的垂脊上向皇宮方向眺望,眼神空洞地不見內容。
「雲太后這一見,不知在耍什麼花樣,」王少安抱著劍,在屋脊上長身而立,微微俯下視線,看著低於他水平面的明初,「你該不是在擔心他吧?」
「你說雲太后不想殺攝政王,難道真是想舊情復燃?」
「莫非你以為還有別的?」
明初苦笑,「你忘了攝政王說過,遺旨的事了麼,有舊情是其一,我猜,攝政王沒準也故計重施,拿遺旨的下落來威脅雲太后,你對遺旨的事那麼在意,可見先皇帝確實留了那麼個東西。」
「我聽爺爺提過。」王少安覷眼眸,「你說的對,雲太后申令活捉攝政王可能是出於對攝政王的舊情,但不排除攝政王用遺旨的消息來得寸進尺。」
明初得到王少安的肯定,心裡稍微有了一點底,她的視線仍在遠方皇宮,只是不同於剛才的空洞,現在她的眼裡好像有什麼東西想要噴薄而出。
距承元入宮已過半天時間,半下午時分敬王府才開了午膳,飯間,一名來自宮中的小太監來敬王府報喜。
這讓敬王感到莫名其妙。
小太監不到二十,一臉的喜俏勁兒,乖順地很,上來就給敬王跪下行禮:「敬王殿下安康,奴才奉娘娘命令,來通知王爺一聲,此次揭發攝政王,敬王您功不可沒,特賞賜敬王府白銀一萬兩,賞銀正著禮部批擬,不日將送來府上。」
「小公公,太后正在召見承元,你方便說說他現在的情況麼?」關於太后召見承元的事敬王本也沒想太多,但王老太爺把話說得太嚇人,讓敬王忐忑了半天。
小太監聽後卻笑了,「沒什麼不方便的,奴才這不正要向敬王說承先生的情況麼,此刻太后正和承先生說話,這銀子啊,也是說話間提議賞的,不僅白銀賞賜,太后還要將給世子爺加官進爵呢。」
「不得了啊!」敬王喜出望外,「還有好消息麼?」
小太監越發來了精神:「太后還說要封承先生為太傅,帶皇上讀書。」
進一次宮,居然就要榮升太傅了?敬王聽得覺得有點玄,和明初面面相覷。
難道王老太爺收到的消息有誤,雲太后沒有釋放攝政王的意思?還是說太后的賞賜只是表面工作,並不是真想用承元呢?
「是娘娘讓奴才來通知王府一聲的,」小太監說著又想起什麼:「對了,奴才還聽說,要對王家三公子重重賞賜,但具體的就不清楚了。」
關於王少安的賞賜,直到見晚御林軍將承元送回敬王府時,才有了最終答案。
「別想那麼多,」承元一口氣喝下一杯溫茶,他大傷初愈身子本就羸弱,他應該在雲太后面前撐得很辛苦,回到敬王府後便面露疲色精神頹然,放下瓷杯,他嘆氣道:「如果沒有請求,她又怎會一而再對我們重加封賞?」
明初站在敬王和李程身後一些,自我降低存在感。
承元深深吸氣,接著說道:「他要我寫信,穩住晉南衛家,梁王與安樂王,這次攝政王事件一出,驚動的何止京城,梁王當初就是臣服在攝政王的淫威下,攝政王一倒,梁王肯定蠢蠢欲動。但當時是我說服梁王歸降,安樂王和晉南那邊,也都與我打過交道,雲太后以為,那時我能讓這三大支勢力歸一,如今現了不好的苗頭,我同樣能把他們掐滅。」
「本王說呢。」敬王「哼」一聲,表情像是被雲太后給噁心到一般,「聽傳話的小太監說到太后也要給王少安賞賜?」
「哦,」承元回道,「賞了他英武侯,賜東寧為封地,為大盛守衛關隘。」
東寧位於晉南西北部、黔城十一郡西南部,介於兩者之間,東寧是大盛扼西部的要關,與他相鄰的是以騎軍聞名於世的岑國,一個內心充斥著野心的國度。
明初聽到這裡時,才露出一個淺淡笑意,仍然沒去多問。
王少安接受封賞後離開京城遠赴東寧,走的那一天承元和明初都去送了他一程,一直送到了南城門之外。
城外天際廣袤,太陽剛從地平面升起,紅燦燦的光霞映在他們的臉上,他們兩人、兩馬,背後是巍峨城牆,同樣被晨光襯得厚重而輝煌。
「王少安帶了部分女眷過去,」明初勒馬轉身,「王家留在京城的人越來越少,可以想像,他們之後仍會以各種藉口離開。」她說的閒情淡淡,有些事看破不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