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不後悔
2024-06-09 10:51:58
作者: 半夏笙歌
「什麼時候了,你還關心這個!」明初心似錐裂,她越大聲喝斥他,心就越痛!「我帶你去找師父,毒性擴散地很快,別說話。」
「我沒騙你,」承元眼前一片模糊,毒液在身體內走動時那麼痛苦,他不知這毒到底有多急,會不會立刻要了他的命,這種情況下他已來不及去想更多的事,唯獨憐惜眼前,不知是他意識渙散,還是她在哭,他看不清她那雙本是清透靈淨的眼睛,這讓他很急躁,像生命要走到盡頭一般令他無措。
「除了太子府,永豐鎮是我最大的痛苦,我從沒犯過那麼大的罪,雖然,我總在勸自已,權術就是以地為局,以人為子,但我真的很後悔,也許除了連累村民,我還有別的辦法,可以給衛琛解圍……」胸口好疼,似有一把刀在骨頭裡狠狠地攪動,將他的骨肉攪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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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說了……」明初噙著眼淚,怎樣也忍不住,轉頭向孫野吼道:「你死了麼!還不快牽馬過來!」
「哦,來了!」
孫野孫子一般灰溜溜牽馬過來,幫忙把承元扶上馬,明初叫來黑子:「護送他去找天啞解毒,務必保證他路上的安全。」
黑子一身的零散傷痕,活像一個血人,但接命令時仍然字字鏗鏘,卻在話出口後身子陡地一沉,像用盡了所有力氣。
「算了,你留在這兒,讓王元帥的軍醫給你看看。」明初不忍,這一次他們也損失慘重,十名銀衛在對抗攝政王的白衣高手後僅剩下了兩人。
可她還要殺那個狗雜種……
「王元帥,」明初向王少安喊道:「派人送他去找天啞,你們府上的修羅也可以,要快!」她轉過身子向王少安那邊走去時,忽感覺到手臂一重。
承元緊緊拉住她的衣袖,此刻他已神識不清,模糊地低喃著:「不要走……」
與此同時,一批馭馬飛馳的御林軍逼向了王家,為首的副統領高聲喊道:「太后有令,活捉攝政王!」
壞了!已經來不及了!
「我想結束亂世,讓大家都有好日子過……」承元的話很輕,淹沒在一陣亂糟糟的鐵蹄聲中,但就是那樣神奇,明初全都聽到了。
——我想彌補,可別人,還會給我機會麼?戰爭不一定是罪,只要它能給百姓換來更久的安寧,就不是罪……我沒有騙你,這安寧,我有生之年,會讓你看到……
眼前淚霧重重,明初狠狠擦去臉上的淚漬,翻身上馬:「駕!」
……
御林軍趕到王家,從王少安手裡押回了攝政王,攝政王逃過一劫,在副統領的押解下帶回了皇宮,關進宮中大牢。
明初離開王家後,很快會合了天啞,那時承元胸口上的兩個紅點已經蔓延至整片,並且由暗紅色變成了黑色,十分危急,天啞給他吃了保心丸助他保護心脈,再給他進行一系列解毒排毒,經過一夜的折騰之後才保下了性命,但仍然昏昏欲睡,不省人事。
敬王府,臨安閣。
天啞站在臥房門前,恬淡目光看向遠方天空。
又是一天,竟還不如昨天那般明淨了。
在萬里無雲的昨日,攝政王的罪行昭告於百官,攝政王也以企圖造反逼宮的罪名被押入皇宮大牢。
而今天,攝政王的事杳無音信,聽說早朝時有臣子進言處理攝政王的事,被雲太后當殿痛罵,說是小皇帝受到驚嚇,今日還未回過魂來,別人這時提攝政王就是「不顧少帝感受」,「存心想逼死皇帝」,嚇得那幾位臣子不敢再開口。
連天啞這個不喜歡操心政事的人都明白,天還沒有真正亮開。
「師父,您一夜沒怎麼休息,先去睡吧。」明初走出臥房,眼眶微微腫脹。
天啞為承元的毒忙了一晚上,明初也一夜未眠,而她昨天經過一場仗,身心俱疲,此刻頹容盡現。
「該休息的是你才對,這兒還有我。」天啞幾乎是下意識地撫撫她的頭頂,「關鍵時刻,就看出真心來了,既然放不下,那就不要放下了吧。」
她對他總是這樣,理智一次次拒絕喜歡那個男人,可每當他遇到危險時,她總會將他的安危排在第一位,只有到了生死關頭,他們才知彼此在各自心中的重量,是那麼不容忽視。
「昨天的事,」明初避開天啞審慎的眼睛,「您別跟承元說了,省得他誤會我。」
「誤會?」天啞沒有喜歡過女人,也沒女人喜歡他,但感情這東西,真不是非得體驗過才懂得,至少明初對承元的擔心,他感受到了。「你昨天為了承元大失方寸,連攝政王都給丟下,此時你一定在後悔,為什麼沒果斷一刀殺了攝政王。」
「沒有,當時情況不允許罷了。」明初沒騙他,她確實沒有後悔。
儘管在那時候她還有其他選擇,比如搶在御林軍之前撲殺攝政王,但她還是毅然帶著承元離開王家去找天啞,沒有那麼多的後悔,「當時」這個假設只存在於當時,逾時,不候。
「您別跟他說,我是為了救他才錯過殺攝政王的機會,御林軍幾時會去捉拿攝政王又不是我能控制,也別說我昨晚一晚沒睡,陪著您一道給他醫毒,如果一個人因為我都快死了,我還能睡得像死豬一般,那我真是連豬都不如了。」
天啞嘴角抬了抬,似在隱笑。
「好啊,好啊,」李程單調地附了兩個掌聲,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這位明掌柜不得了啊,先是巴結上我九叔,又是巴結王家和我敬王府,現在把當初攝政王的第一紅人也給收了,厲害。」
「世子今日沒去宮中轉轉麼,聽說朝堂上的反轉十分精彩。」明初無心跟李程搭話,倒也算不得對他有恨意,李程為了父親著想做出傷害她和承元的事,對此她很理解,如果她今天還有父親,她願意為他得罪天下人,可她這個女兒,卻連為父母親人討個公道都那麼難。
「雲太后讓副統領留攝政王活口時我就知道,沒那麼簡單的,」李程抱著懷撫頜,「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複雜,經過這件事,攝政王想掌權是不太可能了,可雲太后也不會殺他,只要他不死,總有一天會把手伸進朝廷。」
「謝世子提點。」
「不用謝了,」李程頗晦氣地偏開視線,不願再看她:「你以後別再連累敬王府就行,還有,現在局勢風雲莫測,你別再想著讓沈家昭雪的事,當心撞在槍口上,第一個死的就是你。」
由於雲太后和攝政王私情,使得「攝政王」三個字成了朝廷不能提的敏感點,這時候明初提議讓攝政王接受審判,把當年沈家被陷害的事昭告天下,確實不太可行了。
李程沒等明初回復,徑直走進了承元臥房。
曾經承元在攝政王府做事,後來出使晉南時李程和他一道,一路上他雖對承元不太喜歡,倒也算不得討厭,反倒有種淡淡的親切,那時李程就覺得,好像他們很久前就認識一般,直到有一晚他摸進那條暗道,聽到了承元和明初的談話,才得知承元真正的身份。
目前為止京城中知道承元真實身份的人還不多,明初,李程,敬王,天子腳下,他的身份很可能會為他帶來危機,暫時越少人知情越好。
李程見承元面色干白,虛弱不堪,不禁深深擰眉:「為了一個女人,要死要活。」他一邊氣這個堂兄不復往日決絕開始兒女情長,一邊又心疼這個無依無靠的堂兄,打開被子,見承元胸前仍然一片黑烏烏的積血,他不忍地背開頭去。
「明初!」昏迷中的承元一把抓住上方的手,生怕那隻手會突然離去,將那隻手緊緊握起:「我知道你放不下,你終於來了,不要離開好麼……」
李程頓時眼睜如斗大:「京城的美女排到西牌樓門口去了,你可別壞我名聲!」正抽身不能時,敬王笑呵呵的聲音傳進屋中。
「沈姑娘啊,你看我們家李程模樣白俊,又會疼人又孝順,不如等這陣子事過後,本王迎沈姑娘進我王府的門可好?」
李程險些沒一口氣背過去!
「王爺抬愛了,我配不上世子爺的。」
「哪裡哪裡,本王倒覺得他性子毛躁了,怕對不起你呢。」
腳步越來越靠近,李程飛快地抽著手,想從承元的手中抽身,可還沒等到他甩擺,敬王和明初已繞過屏風,雙雙發現李程和承元十指相扣,難解難分。
在敬王和明初詫異的目光下,李程尷尬地指著承元:「父王,您還是把他和沈姑娘配對吧,人家相愛著呢。」
「世子爺,」明初打斷李程:「你誤會了。」
李程不以為然,「承元為了你不惜冒著暴露和丟命的風險帶你離開白荷亭,聽說這次中毒針也是為了你,你一句誤會了,就把他對你的真心抹殺了麼?你這麼做,有背信棄義的嫌疑。」
這樣的罵名她不敢當,可對承元的「知恩圖報」,她更不能當。
「我問心無愧。」明初簡單地道。
眼見李程要和明初吵起來,敬王臉孔沉了沉:「李程,怎麼跟沈姑娘說話的?」
說剛說到這兒,昏迷中的承元痛苦地低喃一聲,緩緩睜開眼來。
李程正愁父王誤會他挑事,連忙拉住承元的手:「就在剛才,承元抓著我的手把我當沈姑娘,說她終於來了,求她不要離開,父王,您剛才說要我跟她配對,抱歉父王,她名花有主了,再說她這樣的女人,跟我也不會合拍。」
承元全沒想過昏迷時竟說過這種話,有些懵然。
「本王早聽過他們的事了,」敬王過來拉著承元的手,語重心長說道:「承元,你是個好孩子,可沈姑娘確實跟本王說過,你對她是誤會一場,她跟你沒男女之情,這不,本王偷偷打算了一下,如果能讓沈姑娘嫁給我們李程,也是好事一樁呢。」
聽後,承元本是慘白的臉更是一片慘霧,疑惑地看向垂眸不語的明初。
是不是只有在快死的時候才能看到她的情義,為什麼每次風雨共舟過後,總是這樣的若即若離?
明初只是垂著眼,誰也看不見她長睫下的那雙眼中,究竟寫的什麼內容。
氣氛冷卻,兩個人的傷感感染整室,連向來話多的李程都閉了嘴。
只有四個人的臥房,一時間顯得有些緊促,誰也想不到最先忍無可忍開口的,竟是平時最能忍的那個。
「四叔,」承元撐著床沿坐起,虛弱卻又堅決地開口:「請四叔放棄打算,沈瓔是先皇指定給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