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離間計
2024-06-09 10:51:50
作者: 半夏笙歌
天寒地凍時節,早晨的風凜冽,暖閣中燃著火爐,敬王身子虛怕冷,手裡還抱著一隻黃銅雙耳手爐,湊在棋盤上跟明初下棋。
到底是年輕人,思維敏捷,前半局明初每次都能猜到敬王下一步子,總是搶先堵他活氣,但是快到勝負明顯的時候,她又故意放水,好調動敬王的興致。
「王少安馬上就回來了,」敬王看著棋局,邊琢磨邊說:「不然本王給你和承元安排一下,咱們在一起碰碰呢,本王跟慎王大致提了一下這個事,如果我們幾方面聯起手,也是一股不弱的力量,這樣一來外有王少安,內有我們兩位王爺和王家人脈,至少可以多點勝算的。」
明初在邊路上落了一顆子,「王爺所言有理。」沒等敬王露出笑容,明初微笑著潑了他一盆冷水,「不過王爺千萬得小心,您是我們的秘密武器啊,您事關全局,我和承元可以暴露,您不行,以後再要聯繫什麼人,最好能讓承元去安排。」
「慎王那個人本王清楚,他並非傳說中膽小如鼠,」敬王琢磨著下一步該怎樣走棋,見棋局有利於他,蒼老的面容上寫滿了喜色,「咱們也是沒辦法,攝政王越做越大,雲太后,皇上都屈服他的淫威下,本王跟慎王能活下來已是僥倖,現在不同了,咱們雖說風險極大,但籌碼也不小。」
他說的是目前他們手上掌握的對攝政王不利的證據。明初何嘗不知敬王在自我寬慰呢,李程說的沒錯,就算攝政王的罪行能被揭發,皇帝和太后與攝政王關係不俗,會不會給攝政王定罪呢?以攝政王如今的勢力,哪怕把皇帝取而代之,都可說是不費吹灰之力。
「王爺所言有理。」明初恭敬地應承。
說話間,李程在敬王一位大丫環的帶領下來到暖閣。
「父王。」李程向敬王恭首施禮,眸光一側,刀子般在明初臉上剮過,「沈姑娘也在呢。」
「世子爺。」明初禮貌地招呼一聲。
李程走向兩人,昨晚挨了敬王教訓,今日的他看著乖順了許多,站在敬王身側,垂著手也不說話,活像個受氣的小姑娘。
明初暗暗忍笑,全當沒看見李程這一臉滑稽樣兒,只專心和敬王對弈。
半晌沒聽見敬王和明初說話,李程悶不住了,憋著一股勁開口:「父王,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想讓您給承元作證,你們都被沖昏頭腦了麼,他們亡命之徒,您一把年紀跟他們湊什麼熱鬧?」
敬王將指間的白玉子一落,「堂堂皇孫,你就不能出息點?」
「出息,不能當飯吃,我只想父王能長命百歲,這個天下救不了的,您別信承元,他和這位沈姑娘最厲害之處就是空手套白狼,」李程朝明初翻了個白眼,不屑地道:「您忘了陳郡王的事麼?忘了他們怎麼把安樂王逼反的麼?手指頭數得過來的人,能把天給翻了,現在又要抽咱們敬王府的冷子,這事,我不干。」
敬王何嘗不知李程的心意,要說李程是個貪生怕死的,那對李程不公平,他也有一腔熱血,他孝順懂事,心裡跟明鏡似的,自知敬王府難做,他從不像其他王孫貴胄那樣給家裡惹麻煩,但若真遇到了事,他也能豁出性命去拼。敬王默默聽了他的念叨,之前明朗的笑容變得苦澀。
「嘿!」正無言時,明初明顯揚起的一個聲音打破了冷然氣氛,「王爺您勝了。」
敬王卻提不起半分興致,索然道:「收了吧。李程你下去,本王有話要跟沈姑娘談。」
「父王,真要這樣麼?」李程眼中泛著淚光,「您非得和承元摻合麼?」
敬王沒去答他,心意已定。
老人的沉默讓明初深深動容,她也不說話,只是看著他鬢白的發,見到他神情中的幾分蒼涼。
他一顆顆地收著子兒,陷入深深的沉默,直到一隻白淨的手輕輕搭在他蒼老打皺的手上,才見他眉頭狠狠一搐,忽然潸然淚下。
「父王,」李程喉頭哽住,忍不住低咽:「若您非要為從前的過錯贖罪,就帶著兒子一起吧。」
……
城西別苑被毀,還好黑子和小富小武他們都已順利逃脫,他們都是善於隱蔽的人,明初暫時在敬王府里等時機,只知他們安好,還沒跟他們聯繫。
在李程答應支持敬王決定的當夜,明初在王家見到了承元。
離白荷亭那天,已過去六天。
也是快到了動手的時候。
「王元帥正在回京路上,如路上不出其他變故,明天未時前就能到達城下,」承元擱下王少安發來的密信,凝重地看向明初,「到了行動的時候,我要對攝政王來一出離間計,成功失敗在此一舉了。」
明初下意識將目光擱在了承元手底下的那封密信上,「離間攝政王和誰?」
「你猜。」承元悠然坐在書桌前,雕花的極品楠木,質感都令人倍覺華麗,他神態自若,丁點不像大事臨頭的模樣。
「那就讓我猜猜看,」明初倒也配合,手撫下巴做副沉思狀,在書房裡踱起蓮步,「既然離間,對方必然對於攝政王與目前這局勢至關重要,而我縱觀眼下,位置極其重要,又和攝政王可能有某些不合拍的,最有機會被我們撬動的人……」她停下腳步手按桌沿,笑了笑向承元的臉上定睛看去:「好像沒有比連忠那個呆貨更適合的了吧。」
「不錯。」承元回看她,在燈的作用下,只見她目中光芒點點,仿佛天上最亮的星子,落進他凝淨的眼眸,狡黠頑劣,又清秀純粹,這兩個截然不同的特質只有在她的身上,才能得到如此完美的契合,美妙絕倫,讓人心動。
「我需要有個人來幫忙。」承元說著,手在桌上叩打了三次。
這時書房的門應聲而開,明初尋聲看去。
那個人黑色披風,衫帽低低地遮在眼前,只能見他鼻子以下部位,但明初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他,修長身材微顯清瘦,微翹的唇角,精緻的面部輪廓。
他進門後將房門關閉,脫下衫帽。
富有少年感的五官撞進明初視線,明明是個年輕俊美的男子,偏偏把自已弄得老氣橫秋。
她眼中一亮:「師父?」
天啞唇線微啟,一臉寵愛地看著向他撲來的徒弟,「原諒我這些天不便見你。」
原來他早就混進了京城!明初和他久別重逢,只剩重聚的驚喜和感動,哪還有別的在意。
「什麼時候來的?」
「十天前就已趕來,」天啞向來不苟言笑,以至於他笑起來有些生澀感,「我把書晴那邊的事安排好之後,就帶著一隊銀衛趕來京城了,正好聽承元說要對攝政王動手,能幫上忙的,我都盡力而為。」
「師姐在那邊怎麼樣?」明初拉著天啞的手,迫不及待地問,書桌後的承元兩次掩唇咳嗽她都充耳不聞。
天啞往承元那兒打了打眼,卻心照不宣,只和明初說話,「好的很,晉國那邊戰事已結事,晉宮也在衛晉祥的打理下煥然一新,衛琛已經退位了,現在你師姐可不得了,在宮裡呼風喚雨,威風地很。倒是你,」他瞧著明初瘦下的臉龐,她的臉本就小,不盈一掌,現在更加消瘦單薄了,不禁愛憐地撫上她的頭髮,「你這些日子受苦了,今後有師父在,不許別人欺負你。」
「咳咳。」書桌後的男人嗓子再次不舒服了起來。
「承元,」天啞看向他,凝重地道:「你一定要幫她完成心愿,我隨你使喚。」
當夜,子丑交替時分。
京城長街寂然,抓捕承元和明初的動作由先前的大張旗鼓、無差別搜查,變成了暗中行事,因此入夜後的京街才顯得格外安靜,但被刻意粉飾的寂靜之下,是看不見的明濤暗涌,誓要將天子腳下的這方天地攪得永無寧日。
連忠剛剛擁著小妾睡下,臥室的門便被緊急敲響:「將軍,有密信!」
是老管家的聲音,連忠看看懷裡嬌俏可人的小妾倍感可惜,在城防營勞累一天了,想回來美美睡個覺還被打攪,不免來了幾分火氣,但聽說是密信也不敢怠慢,忙披了衣裳去開門。
老管家跪在連忠面前,舉著手裡的信,戰戰說道:「送信那個人,拿著天壽宮的令牌。」
「天壽宮?」連忠聽得一怔,天壽宮是雲太后宮寢,她半夜派人過來到底有什麼要事!連忠不敢怠慢,趕緊接下了那封信,打開後,見上面確實是雲太后親筆字跡。
字字映入眼帘,連忠的眼越瞪越緊,信中雲太后說她收到消息,明日攝政王將會在奉天門攔截上朝的文武百官,挾持百官強行篡位,對皇上和她下手,雲太后用的是請求,請求連忠帶城防軍到時逼近皇城,對攝政王施壓,必要時闖進皇宮,為了江山社稷,也為了連家後代子孫,請連忠務必以皇上安全為重,事成後承諾授連忠護國將軍頭銜,有統領天下兵馬的權力,位極人臣。
連忠看完這封信後激得一頭冷汗!攝政王居然要逼宮篡位,那天他跟攝政王含蓄地說到這事時攝政王還一臉憤怒,恨不得殺了他,原來都是攝政王在承元面前演戲的罷了。
可是,他要是帶兵逼向皇宮給攝政王施壓的話,萬一失敗了會不會被攝政王清算?
連忠把信捏得皺起,巨大的不安讓他渾身汗透,再三看著這字,的確是雲太后筆跡,而且管家也說了,送信的人帶著天壽宮令牌,應該錯不了的,護國將軍,這個頭銜實在太誘人了,可萬一失敗了呢……
「將軍!將軍……」原配院中丫環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傳來,驚得連忠忙不迭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