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黑衣人

2024-06-09 10:51:43 作者: 半夏笙歌

  吞天噬地的洪水,和那三名高手都被阻在了這道石板後方。

  世界仿佛都安靜了下來。

  等到脫離危險,明初才發覺自已早已精疲力盡,鬆開承元後,便坐在牆角下不停地咳嗽。

  「就是承府的那條通道?」間歇時她問道。

  「是。」承元走上前,濕透的皮裳緊貼身上,完全托出了他緊緻的線條,垂在額前的發上水滴滾落,給他帶來一種別樣的男性味道。

  他坐在她身邊,抱歉道:「對不起,我沒辦法脫身,不能通知你,我以為一夜沒回府上,你會警覺到。」

  「是我太笨,但我……」她想說,是因為她太信任他,以為憑他的謹慎萬萬不會讓自己落在絕境裡,就算他遇到危險,也該有個人給她遞消息才是,她也是怕這時候退了會功虧一簣,想著承元那邊可能是因為別的事耽誤……說到底,是她捨不得退,又太過依賴於他。

  依賴?

  她苦笑。

  「反正已是這樣,走一步看一步吧。」承元撕開身上一片布條,將就著給她的傷口包紮,暗道里什麼東西都沒有,兩人又是全身濕透,一陣陣冷意襲來。

  請記住𝐛𝐚𝐧𝐱𝐢𝐚𝐛𝐚.𝐜𝐨𝐦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她打了一個哆嗦,嘴唇發紫。

  現在是冬天,又在陰暗的地下,有多冷可想而知,她沒有迴避承元的好意,走到這一步,最後關頭彼此都看清了對方的心意。她一意求死,原想服下毒藥一死了之,就算承元下不了手,她也不會再活下去,可他,竟然把一切大事拋之腦後,放棄了半年來辛苦拼下的根基,為了她甘願暴露自己。

  當他用匕首斬斷那隻放在她肩上的惡手,再攬著她跳入湖中的時候,她懵了。

  這一跳意味著承元至今的努力一應清零,徹底站在了攝政王的對立面,成為攝政王必殺的目標,不但如此,承元的屬下們也很可能因為他的暴露也被一一牽扯,一整條線上的,全部面臨危境,他辛苦建立的一切都有可能毀於一旦。

  酥麻麻的感覺從腿上傳來,明初低頭見承元正在查看她腿上的傷,忙把腳抽了回來,「沒事,不用你弄了。」

  「先給你包紮止血,然後我再回承府拿點藥過來。」

  暗道里沒有光線,能見的只有一些輪廓,但有些情緒不用眼睛看,便能感受地清清楚楚。「承府還回得去麼?我們兩個逃了,八成攝政王府的人工湖都快被他給掀了,你承府這會兒必是重重包圍,已經不安全了。不對,你還是要出去,儘快通知你的屬下們,能撤就撤,我那頭已經讓小富小武分頭行事,只是不知道,攝政王是不是早就盯上了我們。」

  「在動手之前他肯定派人暗查過,不容樂觀。」他涼涼地說著,嘆了一口氣。

  他就是那種人,哪怕心裡擔心要死,表面上也一定是平淡的。

  「這麼說來,」明初把頭埋在膝上,自責又絕望,「全完了,我真不明白到底是哪兒出了錯,是誰出賣了我,我連黑子他們都沒相告真實身份,知道我是沈瓔的,京城這邊只有你,晉國那裡,也只有衛琛父子,可他們應該不會把這事說出去,畢竟留著我,對他們來說是好事一樁,會不會還有別的人知情……」說到這兒,她忽一凝眉:「難道是那晚回沈家的時候……」

  「先別想那些了,」承元打斷她的猜測,生怕她再因此自責,「我們是單線聯繫,如果出事了,只要掐住一頭就能及時止損,不至於全軍覆沒,黑子他們一開始就是暴露的,還連累到王家,這樣一來,暴怒的攝政王很可能會從王家那邊下手,逼他們交人。」

  王家……來京城之前,和王少安的話言猶在耳,她口口聲聲說代替王少安回去,趕在王少安回京之前,把京城局勢變得有利,她以為可以借著王家的勢,至少能起到牽制攝政王的作用,她還是想得太簡單了,如果王家真的能和攝政王抗衡,就不會被攝政王逼到不得不動造反心思的地步了。

  她傻笑,扶著牆壁緩緩站起,「王家不能出事。」

  「王少安帶兵在外,攝政王即便想動他們,現在也不是時候,他不會不知道,王少安一旦反了,剛剛平定的大盛很可能再起戰火,安樂王不會再歸降於攝政王統治下的大盛,由我一手收回的梁地,也有可能會再次動搖。」

  她低著頭,好像心口都在牽著疼,失落地問道:「承元,攝政王必須死,他的罪行必須昭告天下,現在我們兩個都上了黑名單,王家此後辦事肯定也會束手束腳,慎王向來怕事,這個時候不可能幫我們,我們還有其他籌碼麼?」

  承元一默,「現在我還不太確定,但我們並沒有到絕路,不到最後一刻,不要輕言放棄。我先帶你過去,你的傷必須處理。」他深吸口氣後將她架起,彎身想背起她,她的手卻在他肩膀抵住:「我自己能走。」

  「什麼時候了還逞強?」他的語氣不無責備,不容分說地背上她。

  真上了他的背,她也就不再反抗,他的身體和她一樣冰,神奇的是當兩具冰冷的身體靠在一起,莫名就升起了一股暖意,身上不那麼冷,暗道也不那麼暗。

  曾幾何時她恨他入骨,視他為天下的罪人,可搖身一變,他竟然像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一轉眼他們又生死相依。

  伏在他背上經過長長的暗道,她的思緒回到過去,從永豐鎮到晉南的一路,他們在瀾城的誓死抗敵,那些零碎的畫面似乎近在眼前,卻又遙不可及。

  「這裡暫時還安全,等會我上去給你拿藥,我們再從暗道的其他途徑出去。」承元邊走邊說:「現在是黑白交替的時候,不方便露面,等夜深之後再說。」怕她不安心,他又笑著補充,「京城的這半年我不是白待的,哪裡都摸得透了。」

  聽承元這樣說,明初頓覺有了希望,「我這點傷不要緊,既然你還有後手,帶我一起出去,我不放心黑子他們。」

  「我會讓人留意的,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軍人,不像你,不懂得自保。」他打趣道,偏頭去看明初擱在她肩上的小腦袋。

  她不悅地掉開頭:「我傻行了吧,你不也關鍵時刻漏了底,咱倆誰也別說誰。」

  承元笑笑未回,即便他漏了底,也是為了給她兜住底,那種情況如果她死了,他自然而然也能保下自已,假以時日就能把攝政王的罪行公告天下,動搖攝政王根基。他放棄一切,還不是要她能活下來?哪怕他前功盡棄,和她一樣進入攝政王必殺之列,他也沒有一句怨言。

  而她犯傻,一再拒絕接受「他出事了」的猜測,只是因為相信他,他不久前還請求她給予信任,如今她給的,已是泛濫。

  承元把明初放在暗道中段的一個分岔口,不管她怎樣反抗,他仍然給她腿上的傷做了簡單處理,他算是發現了,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動物,她也是犟,他連她的胴體都看過,看看腿罷了,她倒是揚言把他弄死弄活。

  等為她包紮好,他身上也急出了一身汗。

  「你在這兒不要隨便走動,這裡的機關你不是沒見識過,我去去就回來。」承元囑咐完大步離去,向承府那邊跑去。

  「唉,你……」

  明初的喊聲他充耳不聞,現在的承府只怕已經被攝政王的人包圍,但承元敢走這一趟,應該是有把握的。

  他走後,暗道里空空蕩蕩,方才回暖的身子又恢復到冰冷的狀態,她坐立不安,時不時往承元離開的方向看去。

  不知過了多久。

  「嗒,嗒。」暗道里有聲音在響,像是腳步聲。

  承元回來了?明初再一聽,居然不是承元剛才經過的方向,而且這腳步的頻率有些刻意,像要故意要讓她聽見一般,帶著挑釁與陰沉的詭秘。

  明初趕緊起身,拔出她放在腰間的那把金柄匕首藏在身後,警戒地往後退去。

  聲音越來越近,隨後,一名黑衣人從另一條岔道里走出,他身材高挑,應該是偏瘦,手裡拿著一把像刀劍類的兵器,兵器的鋒摩擦在地面上,激出一道道火花。

  「你是什麼人?」明初警惕向後退去,藏在身後的匕首蓄勢待發。

  那個人通體黑色,除了他高挑的身形之外看不出任何面貌特徵,兵器摩擦地面,發出滋滋刺耳的聲音,輕而易舉間透著一股逼人的殺氣。

  面罩下他的聲音不似原色,詭秘而狂妄。

  他提劍指向明初,「抱歉,你不能再活下去。」

  「你是誰,為什麼要殺我?」明初靠在暗道牆壁上不再後退,腿上、胳膊上的傷叫囂疼痛,腿上隱隱發抖,以她現在的狀況,越逃越對自己不利,倒不如先穩住黑衣人,再找機會制敵。

  「你不需要問那麼多,受死就好。」的他嗓音忽然往下一沉,低低說了一聲唯有他自己才能聽見的話。

  ——抱歉。

  黑衣人暗淡的目光陡然狠厲,握緊劍柄向她殺去!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