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再也沒有阿初了
2024-06-09 10:47:21
作者: 半夏笙歌
「村長,別這麼說,」一名老嫗忍不住掩嘴,顫抖地道:「孩子們都是好樣的,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說來說去,還不是怪明初那個殺千刀的,要不是借牛的事,我們怎麼會被朝廷軍惦記上!」有人恨地直跺腳,「老天有眼,讓她被馬給踩成肉泥了,該!」
老嫗在那人背上打了一巴掌,壓低聲音道:「人都死了,別再揪著明初了,害我們的人分明是朝廷。」
「可要不是……」
「別提了,她本是個好孩子,肯定也是不想的……」老村長的話剛說到這裡,人群里忽然哄地一聲,有人喊道:「韓大哥昏過去了!」
廢屋中的明初聽見這一聲喊,忙順著人群哄鬧的地方喊去,這時村民們都擁在一起,她沒能看見昏倒那人,但永豐鎮不大,姓韓的只有他們一戶。
父親韓生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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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想衝出去,卻又顧忌重重,只好苦忍著對他們的擔心,含淚看著他們那處。接下來人群漸次分開,才得見韓生在老村長的攙扶下搖搖欲墜地站起來。
韓生老淚縱橫,單薄的身體此時更顯得弱不禁風,說話時手都顫得厲害:「是我對不起你們,我養了一個混帳的女兒!她犯的罪,就讓我老韓用一輩子來還吧。」
「爹……」她怕自己忍不住叫出聲,便狠狠捂上了嘴唇,不能出去,不能……村民們見她沒死肯定會群情激憤,絕不可能放過她的,可她還不能死,更不能死在他們手上。
「鄉親們,孩子都不在了,求你們,放過她吧,」韓生跪在村民們面前,砰砰地直磕頭,泣不成聲。
到底是同鄉一場,永豐鎮民風純樸,都是些善良的人,老村長對同鄉更是仁愛,當下就要扶韓生起來。
韓生卻俯著身子不肯站起,只是不住地向他們磕頭。
明初的手緊緊攥起,一張清秀的臉因為過度忍耐與心痛而變得慘無人色,就在此刻她悄悄立誓,只要她不死,那些債她都要一一地討回來!
——「我們去看看山上的孩子們吧,」村長抹著淚,痛心地道:「他們還要有人收屍呢。」
聲音一落,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連孩子們也感覺到這悲傷的氛圍不敢再哭,人群很快散去,向山上趕去,直到他們離去,韓生仍在向著他們的背影磕頭。
明初見他們已經走了,忙不迭要衝出廢屋,卻被一隻有力的手按住肩膀。
「考慮清楚,見或不見,哪一種給他的傷害更多?」他抑聲問道。
身後的人是承元,這個男人的理智簡直到了無情的地步,他誠然有大理智,但那樣的殘忍的思維她寧願不懂。
「在他和村民們眼中,你死了比活著更適合,他已經接受了你的死訊,現在告訴他你還活著,要他怎麼面對村民們?而你勢必不能留下,又何必再讓他承受離別之苦?」
明初恨恨地打開他的手:「不要你管。」
承元卻叫停她,聲音暗沉:「你先看看他身上那是什麼。」
經他提示,明初才從窗口仔細將韓生打量了一遍,剛才人太多,她竟一時忽略了韓生是一人回來的事!母親呢!他身上背了一隻包袱,包袱里的東西卻不像是衣物,而是陶罐一般的硬物件……
「別讓他雪上加霜了,」承元萬分遺憾地道:「你母親已經不在了。」
「不會的,我走的時候她還在,怎麼可能……」她直覺腦子裡嗡地一聲炸開,這樣的猜測她無力承受!儘管韓生的跡象給了她這種信息,但她不信!
「你怎麼會知道她不在,你怎麼敢確定她不在?」明初突然回身,一把揪起他的前襟:抑著聲音說道:「渾蛋,你敢咒她死,我先弄死你!」
承元低順眉目,面對她的恐嚇他僅僅是面帶苦笑,不置一詞。
「都是你,為什麼要把戰爭帶進這裡,本來永豐鎮好好的,朝廷就算在張家堡開戰,也不會打我們貧民的主意,可是你從永豐鎮借道搬救兵,你用永豐鎮上的牛群破敵,把朝廷的怒火引到了這裡,你讓我身上背負了同鄉們的血,你害得我爹娘離家而去……」她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去形容他犯的罪,他的到來使她的生活翻天覆地,永豐鎮血流成河,那昭昭罪惡罄竹難書!
「我說過,就算有罪,也都是我的罪。」承元看著她因為用氣而青筋畢現的手,淡淡地道:「我也是戰爭中的一葉浮萍,形勢走到哪兒,我就該怎麼做,有罪我扛著,但我的決定並沒有錯。」
「你該死。」
他的臉上不見表情,很平淡地應了一聲:「嗯。」
「是誰?」村口的韓生聽見有人說話,有些惶然,跌跌撞撞地向這邊走來,邊走邊環顧四周:「還有人在麼?」
明初正要推開承元,承元卻出其不意點了胸前的穴道,再順勢捂上她的嘴將她往身邊一帶,兩人雙雙藏在黑暗的夾角里。她急於想見韓生,安慰他的喪妻之痛,並向他說明事情的原委,可現在她竟連一個聲音都發不出,心急如焚卻又什麼都不能做的痛苦,像是溺在了深海里,掙扎不得,又求救無門。
「你不需要再向任何人解釋,你的感性只會讓更多人受傷害,他不會因為你的出現減輕痛苦,反而會讓王少安疑心你的身份,別忘了我們的處境。」承元在她耳旁低聲警告:「清醒一點,你已經死在了馬蹄下,從此只有衛敏郡主,沒有阿初。」
她知道自已再也回不去從前的生活,她是永豐鎮的罪人!可她現在只想跟爹見上一面,問問他娘去了哪裡,告訴他整個事情的經過,難道連這點小小心愿都不可以麼?
「有沒有人?」韓生走到廢屋的破窗下,這是一扇一尺見方的小窗子,由於採光不足,從外向里看烏洞洞一片,韓生匆匆看了一眼並沒有再細究,便拖著沉重的腳步回頭走了。
可走了沒幾步,韓生突然停下了腳步,從地上撿起一條打成雙蝶結的淡藍色布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