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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懷疑

2024-06-09 10:05:21 作者: 雙木汐

  這次陸離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他安靜地喝了一口咖啡:「你還在生我的氣。」

  蘇念晨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這一次,她抬頭和陸離的眼睛對視了:「對,我是在生氣。」

  

  「因為我責怪你太快解除半界?」

  「因為你欺騙我。」她直視著陸離,「包括現在。你心裡非常清楚我為什麼生氣,卻還要用這種可笑的表演來試探我。我並不傻,陸離。」

  陸離緊接著的反應讓她更加氣惱:「這很好笑嗎?」

  「沒有。」陸離壓下了揚起的嘴角,「謝謝你這樣直白地告訴我。也請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隱瞞任何事情。」

  蘇念晨哼了一聲,抱著手靠在椅背上,眼神是裸露的審視。就這樣有對視了一會兒,蘇念晨的眼中浮現出不一樣的情緒。她坐直了身體。

  「我想要相信你,我一直想要相信你。但是你——天哪陸離,當你從鬼身上找出那張符紙的時候,你知道你看起來有多冷靜嗎?我知道或許是性格讓你並不感到強烈的共情,可是真的有人能在發生那些事後第一時間去檢查一個鬼的身體嗎?就好像——你早就考慮到了陸閻操縱這件事的可能,打算好了要這麼做一樣。」

  陸離面色平靜:「難道看見黑霧的時候,你沒想過那可能是陸閻?」

  「我想過。」蘇念晨不假思索,「並且早在發現那個鬼有奇特的智慧的時候就這麼想了,我知道你也是一樣。」

  「沒錯。既然如此,你在懷疑什麼呢?」陸離把雙手手肘放在桌上,手指交疊在一起。

  蘇念晨頓了一會兒,說:「我一直在想一個可能。」

  陸離安靜地聽著她說下去:「會不會,當時在病房和小妍單獨談話時,你就已經知道了她可能會幫助鬼行動,但卻並沒有告訴任何人。你默許了她把我們約到遊樂園,你猜想到了鬼可能會拿她做威脅,但是你卻沒有警告我們做好準備。為什麼?」

  陸離平靜地說:「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覺得是為什麼?」

  「因為你希望這一切發生,你希望鬼能殺死她。」蘇念晨直視著他說,「只有這樣,嚴冬才會和你一樣有針對陸閻的敵意,你就擁有了一個有力的幫手。」

  把這段話說出來後,蘇念晨感覺自己鬆了一口氣。但輕鬆後緊接著的是恐慌。這意味著先前一直縈繞在二人之間的不信任終於被明擺上了台面,不再是她心裡簡單的猜測了。

  可如果這可怕的猜測是真的呢?如果陸離真的承認了,她該怎麼辦呢?恐懼感對著對面人的沉默一分一秒滋長:快說話啊,告訴我不是這樣的,告訴我是我想錯了。她在心裡默念。求你了。

  令人焦灼的沉默以後,陸離開口了:「從一中出來以後,你曾經對我說:陸閻不是神,他沒辦法創造任何人。我是我的經歷和選擇塑造出來的,我就是我。」

  他臉上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無波,但是忽然之間,蘇念晨發現她正注視著的漆黑瞳孔里的東西變化了。她好像從沒見過陸離露出那樣的眼神,洶湧的無法定性的情緒在其中流轉。她想起來了:上次見到這種情緒變化,還是在他最初回憶起自己母親的時候。

  他看著她說:「是你讓我相信自我是可以選擇的。而我的選擇是:我想要做個人。」

  一瞬間,那眼中潛藏的情緒觸動了她。他平靜的聲音之下是如此生動的情感,蘇念晨的鼻子居然莫名開始發酸,他人的情緒再次觸動了她的內心。她知道自己一直有著較強的共情能力,但是對於陸離,這還是第一次。她表情中的戒備大大減退,隱秘的驚喜在心中升起:面對她,陸離展現了他平靜軀殼之下的情緒,而她可能是第一個展示的對象。

  陸離接著說下去:「沒有人,可以做到眼睜睜看著一個才七歲的女孩死去。我理解你的疑慮,但是請你相信我,我從來沒有過那種想法。在去遊樂園之前,我並不知道嚴妍可能會被洗腦到去幫助鬼。我承認我有過這樣的設想,所以才提出要單獨在病房和她談一談,但是什麼也沒問出來。和你們一樣,我簡單地認為她是個受害者。」

  大部分的蘇念晨已經相信了他的話,可那少部分依然促使她提出了問題:「可當我們問你病房談話的時候,我總感覺你的回答不太自然。就好像在刻意避而不談一樣。」

  陸離嘆了一口氣:「實際上,嚴妍和我的幾句交流完全推翻了我的假設,她看起來對鬼可能的計劃一點也不知情,說自己根本記不得嘗試自殺的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但是我並沒有打消疑慮,我依然保留著我的猜測。可能因為這個潛意識,我不想仔細談論她給我的說法。」

  蘇念晨忍不住唏噓:在有關鬼的問題上,陸離的直覺總是驚人的準確。她已經決定要接受陸離的說法了。「好吧,我明白了。」她真誠地說,「我很高興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真的。」

  她強迫自己忽略心裡隱隱作痛的那點違和感。人們總是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情。腦海里令人惱火地冒出了這句話,而她立刻決定忽視它。

  陸離知道她是真心的高興。他的唇角微微地勾起來,轉移了話題:「所以我的嫌疑解除了?」

  「是的。」蘇念晨輕快地宣布。而這是事實,不僅僅是我想要相信。她在心裡辯解道。

  蘇念晨拿起咖啡杯喝了第一口,吞下了冷掉後的苦澀液體。等她放下杯子時,陸離再次說話了:「我從不知道你是個那麼厲害的弓箭手。」

  儘管咖啡早已經吞咽了下去,但蘇念晨還是被嗆得咳嗽了幾下。紅暈攀上了她的臉頰:「沒有啦。我從小在山裡長大,爺爺小時候教過我用弓箭打獵而已。那天,我也是突發奇想……」

  「過山車的高點是距離摩天輪頂端最近的地方。」陸離點頭,「這不僅是在那個情景下唯一可能的計劃,而且是個非常大膽的決定。若非極強的勇氣和能力,沒人能完成這樣的事。而你絕對是世界上第一個在過山車上射箭的人。」

  蘇念晨的臉更紅了:「什麼嘛,你不是比我更早想到了這個方法嗎?」

  沒想到,陸離歪頭眨了眨眼:「我從沒想到過這種方案。」

  蘇念晨瞪大了眼睛:「但是——在我離開的時候,你的意思不是讓我去救嚴忘微嗎?」

  「我的確想你傳達了那個意思,但我當時覺得,從四十米的高空解救下人質是不可能的。」陸離微笑著說。

  蘇念晨一時失言:「那你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你離開後一定會想要做點什麼。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最為明智的選擇都是立刻離開遊樂場,但是你不會。哪怕只是一個才認識幾天的人的委託,你都一定會不遺餘力去嘗試救人。可是,如果你再出現在廣場上嘗試攻擊,我怕你會陷入危險。」說到這裡,他知道蘇念晨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所以我讓你去救嚴忘微,是讓你去琢磨這個不可能的任務,最好能在安全的地方待到事情結束。可實際上,是我太低估你了:你出色地完成了我原以為不可能的任務。」

  蘇念晨大腦暫時空白。她低聲嘟囔道:「你不用這樣來保護我……」

  「你說得對,現在我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陸離很認真地看著她說,「你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你自己就是一個非常傑出的冒險家。」

  滾燙的紅暈蔓延到了耳根,蘇念晨感覺自己沒辦法直視那雙眼睛了。她不自然地垂下了視線,再也壓抑不住想要上揚的嘴角,只好咳嗽幾聲轉移話題:「不說這個了……對了,那個,那張陸閻的符紙。你帶過來了吧?」

  陸離在心裡發笑,但還是很配合地從包里取出了那張符紙遞給她。蘇念晨避免著目光接觸地接過,剛開始的表情殘留著方才的難為情,可看了兩秒,她的神情立刻變得專注而嚴肅起來。

  「這是一個增強的符紙,簡單來說,就是激發鬼自身的力量。」她看了一會兒後說,「這個符紙比我想像中簡單太多了。陸閻既沒有控制鬼的行動,也沒有借給它黑霧的力量,只是單純地加強了鬼而已。」

  陸離少有地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難道說,那種黑霧一樣的物質並非陸閻身邊那個巨怪特有,而是鬼都會有的某種力量具現化?怪不得在蘇念晨射中後,那個男孩鬼受到了重創——因為那黑霧本來就是它的一部分!

  陸離想到了什麼:「江白霧的力量是白色的煙霧。」

  「啊?」蘇念晨愣了一下,隨即想起了自己那時弓箭上纏繞的白霧,「我確實不知道那個白霧是從哪裡來的。不過你這麼一說確實,如果不是我主動產生的,那就只能是江白霧在幫我了……」

  她開玩笑地說道:「不過為什麼其他鬼的煙是黑色的,它的卻是白色的?為了和名字匹配?」

  這個說法當然是不可能的。陸離想了想說:「你的鈴鐺和符紙的顏色,好像也和陸閻的不同?」

  陸閻的鈴鐺是青黑的,蘇念晨的鈴鐺是金黃的。陸閻的符紙是青底黑字,蘇念晨的符紙是黃底紅字。蘇念晨若有所思:「與其說是不同,甚至可以說是相對的——就像陰陽兩極、生死兩界一樣。」

  「你的御靈術是從爺爺那裡繼承的。有沒有可能你爺爺和陸閻屬於兩個派系,他們學的術法是對立的?」陸離推測道。

  「文字和原理基本相同,但是派生出了對立的兩派麼……陸離,你還記得我們曾經討論過,要去你長大的村子看看麼?」

  陸離想起來了。鳴鈴村,喚魂鈴——這麼說來,那村子的名字也很蹊蹺。

  「嚴冬已經聯繫我了,我應該很快就會跟著他開始訓練。」陸離側頭看了一眼肩膀,在外套衣物的下方,他的右肩上正纏著厚厚的繃帶。「這次在遊樂園耽擱以後,距離下次遊戲開始時間很緊了,而恢復和訓練都需要時間。況且,」他看了看蘇念晨被黑色長手套包裹的右手,「我們需要適應一下新的狀況。等這次遊戲結束,我們就去村子看看。」

  蘇念晨鄭重地點頭。目前關於那個村子的信息只有簡單的三個字,可卻給她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潛意識在說,那裡會發生非常危險但非常重要的事情。

  她知道他們某天一定會前往那裡。這樣的預感對冒險家來說,是無法抵抗的誘惑。

  「我明天一早就會和嚴冬見面,你要一起嗎?」陸離問她。

  蘇念晨想到了什麼地笑起來:「不用了。我有自己的計劃。」

  ……

  和蘇念晨告別之後,二人各自回到了公寓裡不同的樓層。

  洗完澡後,陸離從桌子上拿起了碘伏。右臂上深深的刀口已經結疤了大半,但在前幾天制止嚴冬揮拳時,稍微又有點牽拉它破開。碘酒塗在塗抹時的陣陣刺痛沒讓他露出太多的表情,換好藥後,他動作嫻熟地把新的繃帶纏上去。如果這幾天多加注意,等到下一次遊戲時,那傷應該就好得差不多了。

  他坐在床前的凳子上,深深呼出一口氣。胸口的起伏帶動著同樣在先前受傷的肋骨,傳來隱約的鈍痛。陸離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拿出手機想確認一下明天見面的地址。

  手機里的夏時霓無表情地和他對視了,臉上的淡漠和他有種對著鏡子般的相似。在獨處的時候,陸離的表情更是少得可憐,宛如帶著一個一成不變的面具。似乎只有在和別人交往時,他才能從常人臉上學到一些該有的情緒變化。

  他點開了信息圖標,滑動的手指頓住了。在他的屏幕上,聯繫人嚴冬更換了自己的用戶頭像。他移動手指點開大圖,發現原本簡約的黑灰色默認頭像變成了一張嚴妍的照片:那應該是在某個春天拍的,鏡頭裡,頭戴著花環的幼小女孩站在一片翠綠的稻田邊,在陽光下笑得燦爛。

  陸離長久地注視著屏幕上的照片。沉默了很久之後,他聲音沙啞地低聲自語道:

  「我騙了所有人。蘇念晨的猜想一點也沒錯,我確實隱瞞了你和鬼的計劃。不僅如此,我明知道你可能會被鬼帶走,還是讓你一個人留在了鬼屋外面。可是我真的很需要嚴冬的幫助——可我做的只是不干涉而已,就算我沒發現,事情也一定會這樣發生的對吧?鬼終究是不會放過你的對吧?所以,這不是我的錯,這並不怪我——對吧?」

  照片上的女孩還是燦爛地笑著。陸離一個人坐在那裡,沉默在寂靜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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