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破局

  她急切地叫出聲：「陸離！沒有時間了！如果真的是——我們得趕緊躲起來！」

  她的聲音難以控制地帶上了哭腔。她心裡明白：如果第三輪真的向他們設想的那樣危險，在陸離受傷且體力耗盡的情況下……

  除非奇蹟發生，他根本不可能活過這一輪。

  不可以！她著急地去拉陸離的左臂，轉身就要帶著他離開。無論如何，至少必須得先藏起來……

  出乎意料的，她的手，被一隻冰涼的手反握住了。

  她訝異地回頭——看進了一雙似毫無波瀾深淵的雙眼。

  深淵正凝望著她。那緊握她手心的手體溫很低，可是並不似鬼怪的陰寒：略涼的溫度沒有肆虐的攻擊性，只是平靜地挨著她的皮膚——就像那雙眼睛一樣，給人莫名的安定感。

  她急了：「快走啊！你還愣著做什麼，不能放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已經聽見陰森的笑聲，再從房子的四面八方湧出來了！

  可是，陸離依然站著沒動：「不用跑。我已經有辦法了。」

  「你瘋了嗎？！」她脫口而出，「你看見了提示，你也知道呆在這裡是必死無疑！你——」

  「蘇念晨。」陸離打斷她，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你相信我嗎？」

  蘇念晨一愣。

  她，相信他嗎？

  真是可笑的問題。她想。

  一瞬間，她的記憶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個雨夜。冰涼刺骨的雨落在她的身上，少女逐漸虛弱下去的聲音響在她耳邊，鮮血從她的指尖流下來——那天，她曾那樣決絕地想：除了自己，她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

  可是陸離。這個毫不猶豫地一腳踢開焦屍的、閉著眼睛回過頭的、無視禁忌對她喊出快跑的、第一反應是把她推開的……這個剛認識不久，明明對她一點也不了解，她也完全看不懂的人。

  她相信他嗎？

  手機傳來震動，計時已經走到了盡頭。她的餘光看見，鮮血淋漓的嬰兒和沒有內臟的小孩，已經從樓梯口探出了頭。詭異的啼哭和歌唱，一起迴蕩在空間裡。

  再不跑，就真的來不及了。她不能死在這裡，她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找到那些真相！可是——

  陸離站在原地拉著她的手，只是平靜地望著她。

  呵，這樣嗎……她自嘲地勾起嘴角，堅定地開口：「我相信你。」

  是的，我相信你。哪怕我一點也不了解你，哪怕我從來都看不懂你，但是——我相信你。

  所以在這最重要的關頭：我的願望和我的生命，都毫無保留地交給你！

  她不再想要逃跑，而是像陸離一樣，果決地站在了原地！

  身邊，鬼怪的扭曲聲音和腳步逐漸靠近。她明白，無數空洞的眼眶和充血的眼睛，已經死死盯上了他們。恐懼之下，她不禁閉上了眼睛——因此她沒有看見，身前的陸離微微勾起了嘴角。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可是……預想之中的疼痛並沒有發生。

  她驚奇地睜開了眼。她看見了，終身難忘的景象。

  沒有內臟的小孩正向著他們衝過來，向前伸出的蒼白的手眼看著就要抓住她——可是，在即將碰到他們的前一刻，仿佛被什麼無形的障礙隔開。它竟然像是感受不到他們一樣，從他們的身邊經過了！

  發生了什麼？

  越來越多的鬼怪，向著他們涌了過來——可是，卻都徑直忽視了二人，從他們的身旁跑了過去。她的肩膀被經過的小孩碰撞，爬行的鬼嬰時不時蹭過她的腳踝——可沒有一個對她發起了進攻。他們兩人就這樣毫無遮攔地站在二樓的中央，卻好像形成了一個鬼怪的路障，所有的鬼，都無視地繞過了他們！

  她無比震驚地望著面前的人。而陸離看著眼前的情景，早有預料地開口：

  「我一直在想，任何遊戲，都一定有它設計的思路，有它對應的標準解法。而這個遊戲的名字叫做，容城試膽大會。」

  「既然是試膽大會，那麼這個破局的方法，一定是一種難以想像的、具備極其巨大勇氣的人才能做出的舉動。」

  「而這個答案，就隱藏在那三句提示裡面。」

  蘇念晨心裡猛地一震。陸離接著說下去：

  「你曾經告訴我，鬼想要和活人建立聯繫，必須要有一個觸發的媒介。即便被人改造成了一個遊戲，這個前提應該也依舊成立。那麼，在這場遊戲中，所有玩家都觸發了的媒介是什麼呢？」

  「我們都覺得奇怪，那些提示的表述為什麼會那麼不自然，完全不像是正常的說法。其實，它早就把破局的方法明白地告訴我們了。三句話放在一起看，才是真正的提示。」

  蘇念晨看見，陸離的臉上，浮現出她似曾相識的笑意——和夏時霓消失時一樣，那是屬於勝利者的微笑。

  「它們的前三個字都是一樣的，那就是：」

  「不要藏。」

  -------------

  一切都明了了。

  這個遊戲，從一開始就誤導了所有人。面對捉迷藏這個遊戲形式，所有人都下意識地認為，躲藏就是必須遵從的規則。

  可沒有人想到，除了不被抓住，還有另外一種結束遊戲的方式。那就是從一開始，就不遵守遊戲規則！

  就像陸離自己說的那樣，如果不是有著非同尋常的膽量，即便意識到了這一點，也不會有人真的去拿自己的生命冒險嘗試。

  但恰好，陸離膽子極大，賭性極重。

  蘇念晨先是呆呆地看著他，聽著他說完了那些話。忽然，她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天哪，天哪！這是多麼荒謬，多麼瘋狂的解法！

  她大笑著，直到眼角有淚溢出來：「陸離！你真是個瘋子！什麼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她暢快地笑著，似乎忘記了，她自己也是個站在一起賭命的瘋子。陸離微笑著看著她。這一刻，兩個膽大包天的傢伙，站在一群猙獰的鬼怪之中，放肆地大笑出聲！

  笑了一會兒，她慢慢平復心情，問陸離：「破局的方法被你找到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陸離想了想。他舉起那隻完好的手聚攏放在嘴邊，大聲喊叫出聲：

  「我——是——陸——離——！」

  叫喊的人聲猝然響在整個屋子裡，激盪起久久的回音。蘇念晨冷不丁被嚇了一跳，但隨即會意。她知道他想幹什麼了。

  此刻，所有或躲藏或奔逃的玩家，都聽見了這聲叫喊。他們不約而同地產生類似的驚訝：陸離？他就是那個陸離！在這種情境下大叫，他是在找死嗎？

  可他的下一句喊叫，更是讓所有人眼睛一亮：

  「我已經找到了通關的方法！」

  真的嗎？！

  「請大家停止躲藏，破局的方法就是，不要藏！！」

  看見救命稻草的驚喜瞬間就被驚疑取代。他在說什麼？不藏是解法？這怎麼可能？！這明擺著是讓他們送死啊！

  「我再說一遍，不要藏！！」

  眾人心中震盪，搖擺不定。他說不要藏，可是——面對著身後追趕著的猙獰鬼怪，又有誰敢真的嘗試呢？

  四樓的樓道上，一個玩家此刻正在沒命地奔跑著。他的身後，一個鬼小孩正窮追不捨，而他的體力已經要見底。就在他絕望的時候，陸離的話響在了他耳邊。

  他的說法聽起來非常荒謬，可站在生死邊緣的他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反正橫豎都是死，他不管不顧地抓住了這最後的救命稻草，當即心一橫停下腳步，竟回身面對著那向他直衝而來的鬼怪！

  不就是一死嗎！他悲壯地想。老子不藏了！

  就在這個想法從他腦子裡冒出的一剎那，他目瞪口呆地看見面前的鬼怪似乎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它靠近了他——可它的手沒有刺穿他的心臟，竟像是沒看見他一樣，繞過自己走了過去！

  竟然是真的！他真的活下來了！他活著，他活下來了！！

  狂喜之下，他激動地流下了熱淚，大喊出聲：「是真的！只要不藏鬼就看不見你，真的！！」

  一時間，只聽各種各樣激動的呼喊聲，從福利院的各個地方傳來：「是真的啊！！陸離沒有騙人！」「嗚嗚嗚……得救了！我得救了！」「不要怕他們，不要想著去躲！」「大家都照做吧，他真的發現了解法！」「有救了，我活下來了啊！」

  呼喊聲、哭泣聲、歡呼聲……倖存者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原本死寂的地獄，此刻被蓬勃的生的希望撼動！

  「各位玩家！！勇敢地直面那些鬼怪吧！他們並不可怕，殺死你的不過是你心裡的恐懼罷了！！」陸離的聲音在混雜的人聲中，響亮地迴蕩。

  「去他的吧！去他的狗屁試膽大會！憑什麼放任這鬼遊戲打斷我們的生活，又毫無理由地奪走我們的生命？！」

  是啊，憑什麼呢？

  慷慨的話語迴響在鬼怪橫行的黑夜裡。無數的怪物還在發出詭異的嘶吼，可是陸離洪亮的聲音卻沒有一絲削弱，鎮定地傳達給了每一個倖存者。

  「我們可以反抗，我們應該反抗！」

  「苟且躲藏，絕不會是唯一的方法。鬼怪可以被傷害！規則可以被顛覆！「

  「說得對！」不知哪一層樓，傳來一名玩家激動的應和。有人則鼓起掌來。

  「聽好了，我就是陸離！！我現在就大方地站在這裡！！」

  「你們大可聽從遊戲的指示，殺了我去獲取那愚蠢的特等獎，去實現那所謂承諾給你們的願望。」

  陸離的聲音冷了一點。他這話一出口，應和的聲音也消失了。

  「但是！」他接著說下去，「你們也可以選擇無視這遊戲的擺布！我們有能力反抗，我們憑什麼被控制？！」

  眾人呆呆地聆聽著，心胸一片激盪。所有人都看到了，這場神秘離奇的遊戲是多麼兇險，在那些可怕的鬼怪面前，人類的力量就像螻蟻一樣渺小。可是，這個出聲的少年卻在說，他們可以反抗？

  黑暗裡，許多原本已經麻木暗沉的眼睛，再次燃起了希望的光……是啊，或許在這場遊戲裡，也有不當獵物的選項！

  此刻，這些已經走到絕路的玩家，被賦予了新的生命——陸離，就是給予他們新生的救世主。

  他們聽見救世主最後平靜的聲音：

  「和我站在一起吧，和我一起活下去吧。我向你們保證，我一定會幹爛這個傻逼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