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見過

  他咬著牙，向著食堂盡頭牆上的窗戶衝去。

  原本待在的玩家被這突發的一幕驚到，紛紛驚叫著向兩邊散去。陸離聽見自己響亮的心跳，他的喉嚨發疼，肺像火燒一般難受。他的體力要撐不住了——可身後的李強，已經越追越近！

  還有兩三米，他就要衝到窗戶跟前了。他抬頭看了一眼玻璃窗——突然猛地剎住了腳步。

  李強心中大喜，手裡高舉的鐵棍對準了陸離的腦袋。就在這時，他聽見陸離高聲驚呼：「後面有鬼！」

  驚呼的同時，他面色恐懼地向後回頭！

  箭在弦上，如果是平時的李強，一定會率先解決掉陸離。可是現在不同——他心裡對鬼的恐懼已經到達了極點，聽到這話，大駭之下硬生生收住了向前揮打的棍子，下意識地轉頭——

  可他的頭轉到一半，突然後知後覺：等等，這傢伙回頭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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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是閉著眼睛的？

  這一點違和剛出現在他腦海里，他就已經剎不住地回過了頭——

  他看見了一雙，怨毒的眼睛。

  那是一張死氣的臉——準確來說，是半張臉。半邊爛掉的頭顱上，勉強掛著的眼球死死盯著他。

  他的心臟炸開了。

  微弱混沌的聲音從喉嚨里擠出：「鬼啊……」極致的恐懼下，他只是徒勞地長著嘴，幾乎已經發不出聲音。

  第三輪還沒有開始啊？怎麼可能會有鬼？！為什麼會有鬼？！

  他瞪大了眼睛——

  一隻關節扭曲的手伸出，死死地握住了他還沒放下的手臂。接觸到的皮膚傳來刺骨的陰寒——緊接著，他聽見了自己手腕骨裂的脆響。

  「啊啊啊啊——」劇痛終於使他的喉嚨里爆發了尖叫。下一秒，他眼睜睜看著女鬼伸出了另一隻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

  可怕的力道把他抓著提離了地面。二樓圍觀的玩家驚恐地看著這一幕：李強的臉色漲得紫紅，被抓著的脖子發出咔咔的骨裂聲響。

  缺氧刺得他的雙眼流淚，他的眼前發黑，幾乎已經喪失視覺。可在一片視線模糊中，他竟然荒謬地在那半張潰爛的臉上找到了一絲熟悉感。

  鬼的臉，竟然讓他感到熟悉？

  啊，他想起來了——他見過這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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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強的高利貸產業受眾廣泛，而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走投無路之下，裸貸的女性。

  那對李強來說是很普通的工作的一天。他的手下報告說，有個男大學生用自己女朋友的裸照貸了款，到現在已經拖欠兩個月了。這種故事李強早就見怪不怪，他們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只需要把錢要回來就行了。

  於是，他帶著幾個人抄上傢伙，把欠債的傢伙約了出來。沒有想到，那個貸款的慫包居然連聯繫方式和地址都留的是自己女朋友的。被幾個手提棍子的壯漢圍住，那女孩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她向他們祈求著，打電話讓自己的男朋友過來送錢。李強戲謔地看著這情景：這女學生簡直天真到可笑。會把自己女朋友賣掉的慫包，怎麼可能會來救她？

  不過，她長得倒是不錯。想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他和兄弟們相視而笑……

  是的，那對李強來說，不過是很普通的工作的一天。完事後，他和兄弟們笑著提上褲子離開那條小巷，而那個躺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女孩，也很快就被淡忘了。

  可是現在，他卻想起來了。他見過這張臉——曾經在那天，對他哀求著哭泣的，漲紅了尖叫著的，木然而蒼白的。

  在今天的此刻，對他詭異地笑著的。

  這會是……報應嗎？

  脖子被扭斷的那一瞬，他腦中想起了那張臉對應的名字。

  夏時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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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強在女鬼的手中徒勞地掙扎了兩下。很快，伴隨著「卡擦」的脖子斷裂聲，他的身子徹底軟了下去。

  「咚」。提著他的手鬆開了。他的屍體重重落在地上。

  陸離站在原地，雙眼緊閉。

  聽著聲音，他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是夏時霓——它竟然真的從手機里跑了出來。

  剛剛走投無路之際，他抬頭看了一眼玻璃窗。剎那間，他似乎看見窗戶的倒影上閃過了那個熟悉的影子。

  賭徒陸離，沒有任何猶豫地做出了決斷。

  這一次，他賭對了。

  可是——

  他站在原地，維持著雙眼的緊閉。沒有睜眼的他並不知道，他此刻的處境讓遠處圍觀的玩家心跳都要嚇停：

  半邊潰爛的女鬼緊貼著站在他的面前。那殘缺潰爛的臉，距離他的臉只有不到十厘米！

  陸離能感到強烈的視線緊盯著自己，陰寒從正前方撲面而來。他再次感受到了在酒店被夏時霓從背後抱住時，心臟被緊緊握住的感覺。

  夏時霓幫他殺掉了追殺的人，但它可是個鬼！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完全沒有一點把握。

  一人一鬼就這樣面對著面靜靜站著。過了一會兒，陸離終於覺得自己必須說點什麼。

  「謝謝。」他說，聲音淡然，語氣像是在說日常生活里一句最普通不過的客套話。

  圍觀的人已經驚掉了下巴：這人是有多恐怖的心理素質，才能在這種情境下，對著一個只有半邊的鬼說謝謝？

  而且，他說謝謝——等等，莫非這鬼竟是他叫出來幫助自己的？

  是啊！現在是躲藏時間，按理來說不會有鬼出現。而且，這鬼的樣子也不似是遊戲裡的，那又會是從哪裡來的？

  難道……是這人召喚出來的？

  圍觀的玩家覺得自己的三觀被顛覆了。這個人，莫非可以召喚鬼出來幫他？！而且這鬼一出現，就讓對方毫無反抗能力地虐殺了光頭！如果這個玩家真的能驅使鬼的話……

  恐怖如斯！玩家們看向陸離的眼神瞬間充滿了懷疑和忌憚。

  陸離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讓別人產生了這樣的誤會。其實，他語氣平淡說出謝謝的原因很簡單——

  他的舌頭在控制不住地發抖。能完整地說出兩個字，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夏時霓靜靜地看著他，不知道在想什麼。

  陸離不知道自己閉著眼睛站了多久。終於，他聽見了蘇念晨的聲音：「陸離……她走了。你可以睜眼了。」

  陸離睜開眼睛。他看見了一雙淺栗色的杏眼正望著自己。

  不是冰冷死氣、透著怨毒惡意的眼睛。也不是充血惱怒、冷漠戲謔的眼神。

  是蘇念晨的眼睛——那雙如水的眸子裡盛滿了不加掩飾的情緒：那是真心的擔憂和關切。

  他心裡一松。

  一瞬間，他很想擁抱面前的女孩。

  看見陸離沒事，蘇念晨也大大鬆了一口氣。可是緊接著，就聽見陸離忍不住「嘶」了一聲，捂住了自己的右臂。

  蘇念晨一驚：對的，他的胳膊受傷了！

  「你手怎麼樣？」她急切地問。剛剛她被推開後，反應過來就立刻跟著陸離下了樓。她親眼看到，那根鐵棍子可是結結實實打在了陸離的胳膊上。

  陸離皺著眉嘗試動了一下——冷汗從額頭滾落，他平靜地下了判斷：「應該只是皮外傷，沒有骨折。」

  他的語氣仿佛在談論今天的天氣一樣平常。蘇念晨面色複雜地看著眼前沒什麼表情的少年，心亂如麻。

  陸離是個很奇怪的人，她看不懂他在想什麼，也不明白那雙漆黑眼底的情緒。很多時候，她甚至覺得他平靜淡漠得不像個人類。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在剛剛李強衝過來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逃跑，而是推開她——在自己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他首先做的居然是，保護她。

  為什麼？

  她張了張嘴，想說的話卻卡在了喉嚨里。陸離似乎沒有注意她的欲言又止，徑直繞過了自己受傷的話題：「夏時霓呢？」

  蘇念晨回答，似乎還有點發愣：「她盯著你看了好久，然後突然就消失了。」想到剛剛二人面對面的詭異場景，她仍心有餘悸。

  陸離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他看著她又問：

  「老闆，你還記得你告訴我，在遊戲前搜到的關於這家孤兒院的事情嗎？」

  蘇念晨回過神來：「嗯，記得。傳言應該是真的，剛剛兩輪里的鬼怪，就是當年被黑心福利院害死的嬰兒和小孩。」

  陸離贊同地點頭：「可是問題來了，如果是這樣，那這裡應該只存在這兩種冤魂：被打掉的嬰兒，和被賣掉器官的小孩。那麼第三輪的鬼，會是什麼？」

  蘇念晨皺眉：「難道有成年人也喪命了？」

  陸離卻搖搖頭：「我不這麼認為。無依無靠的孤兒和壓根沒機會出生的嬰兒，如果涉及除此之外的死亡，一定不會就這樣風平浪靜地被蓋過去，應該早就會有受害者的親朋緊抓不放才對，不可能只是這麼簡單查封福利院了事。而且，前兩輪的提示都對應了鬼的弱點：身材矮小，以及沒有視力。可是第三輪……」

  「不要藏著不動。前兩輪的鬼可也都是會移動的，這沒什麼特別的。結合故事背景，比起還存在其他的鬼，我更傾向於另一種假設：那就是在第三輪中，鬼嬰和小孩會一起出現！」

  蘇念晨心裡一跳：按照遊戲難度遞增的角度，這很有可能！那麼這個提示其實很可能是一句廢話：第三輪的鬼二者配合，它們不存在弱點！逃跑，是唯一的解法！

  想到這的同時，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四下里變得安靜了起來，剛剛還在二樓圍觀的玩家們，不知何時已經不見蹤影。

  她立刻反應過來，連忙去拿口袋裡的手機。

  時間！剛剛那一系列變故之下，她竟然沒有注意看時間！

  她匆匆按開手機屏幕——這一眼，她的心臟幾乎停跳：距離第三輪鬼抓人，已經只剩下一分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