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戰雲密布
2024-06-19 21:53:38
作者: 黃易
回到烏府,琴清來了,正和紀嫣然在內廳喁喁細語,兩女均是神色凝重,見項少龍回來,勉強露出笑容。
項少龍坐下訝道:「什麼事這般神色緊張?」
紀嫣然道:「儲君正式頒發諭旨,著清姊隨駕到雍都去處理冠禮的大小事宜,清姊正為此煩惱,去又不是,不去又不行。」
項少龍劇震道:「知我者莫若嬴政,這一招命中我的死穴要害。」
琴清愁容滿面地幽幽道:「不用理我不就成了嗎?諒他尚未有遷怒於我的膽量,以後看情況奴家才到塞外來會你們好哩!」
項少龍回復冷靜,決然搖頭道:「不!要走我們必須一起走,否則只是牽腸掛肚的感覺,已足可把我折磨個半死。」
聽到項少龍這麼深情的話,琴清感動得秀眸都紅了。
紀嫣然道:「嫣然可扮作清姊的貼身侍婢,若有變故,亦可應付。」
項少龍呆了半晌,才做出反應道:「這確是個可行的辦法,且教別人想像不到。必要時我還可使荊俊親到雍都接應你們。講到飛檐走壁之術,有誰比得上他?」
琴清赧然道:「我也想學懂攀牆越壁的方法,你們肯教人家嗎?」
項少龍和紀嫣然聽得面面相覷,琴清這麼嬌滴滴的斯文美人兒,若學精兵團般攀高爬低,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到了晚上,肖月潭才施施然回來,眾人忙聚到密室商議。
肖月潭道:「若非有圖公在旁默默監察呂賊,我們可能直抵黃泉之下,仍是一隻只的糊塗鬼。」
眾人同時色變,追問其故。
肖月潭道:「呂不韋愈來愈欠缺可用之人,所以不得不再次重用以圖公為首的舊人,使圖公得以清楚把握到呂賊的陰謀。」
紀嫣然道:「近來呂不韋非常低調,一派無力挽狂瀾於既倒的樣子,原來竟是裝出來的。」
荊俊狠狠咒罵道:「今趟我們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肖月潭笑道:「我們都忽略了呂不韋最後一招殺手鐧,就是東方六國的助力,現在六國的君臣,誰不視嬴政為洪水猛獸,只要能扳倒嬴政,他們什麼都樂意去做。最好是由嫪毐登位,就更合他們之意。」
項少龍色變道:「難道他竟敢開放邊防,任聯軍入關嗎?」
肖月潭笑道:「他有這個膽量也沒有用,秦軍人人忠心愛國,豈肯遵行。況且三晉和楚、燕五國給少龍殺得元氣大傷,打開邊關諒他們仍未有那揮軍深入的豪氣,不過六國卻分別選出四批死士,人人均為以一擋百的高手,準備在適當的時機進行精心策劃的刺殺行動。已定的四個目標是嬴政、少龍、昌平君和李斯。」
嬴政和項少龍成為六國必殺的對象,當然不在話下。李斯和昌平君都是陪著嬴政出身的文武兩大臣,若有不測,會令文武百官在無人統領下,讓呂不韋有可乘之機。
項少龍暗忖最要殺的人當是王翦,不過可能呂不韋到現在仍未知王翦已潛回咸陽。
秦國正在大時代轉變的關鍵時刻中,只要小盤登上寶座,呂、嫪兩黨必人人死無葬身之地。
陶方沉聲問道:「這批人現在是否已身在咸陽?」
肖月潭道:「他們為隱蔽行蹤,目下藏身在附近的山頭密林處,飲食均由圖公負責供應,各位該明白這點對我們多麼有利。」
紀嫣然道:「圖總管知否他們行動的細節?」
肖月潭道:「這方面由許商的都衛統領負責,只要生擒此人,肖某自有手段教他乖乖招供。」
滕翼道:「只要許商肯走出城門,我們便有把握將他生擒,再交由先生逼供。可是若他留在城內,我們除非和他正面衝突,否則難奈他何。」
許商本身是第一流的劍客,寄居仲父府,出入有大批親衛,城內又是他都衛的勢力範圍。要殺他可能仍有點機會,但若要將他生擒,自是難比登天。
肖月潭由懷裡掏出一軸圖卷,攤在幾面,道:「這是仲父府的全圖,包括所有防禦設施和密室,若只以智取,不以力敵,並非全無生擒許商以至乎刺殺呂不韋的可能。」
頓了頓又道:「圖公已準備一種烈性麻醉藥,只要下在仲父府的幾口水井裡,喝下者三天內休想醒過來。」
荊俊喜道:「果是妙著!」
項少龍問道:「圖老既有參與呂不韋的密議,是否探悉得他的全盤計劃?」
肖月潭冷笑道:「就算圖公沒有與聞其事,但呂賊的動靜怎瞞得過圖公。呂賊的計劃是要雙管齊下,當嫪黨在雍都舉事時,他就在咸陽起兵,盡殺反對他的人。」
接著續道:「關鍵處在嫪毐能否殺死嬴政,只要嬴政身死,他便可以討嫪毐為名,將大秦軍權握在手裡。」
陶方皺眉道:「假設嫪毐失敗,呂賊豈不是好夢成空?還落得背上造反的臭名。」
肖月潭道:「所以呂賊特命管中邪潛往雍都,配合六國的高手主持刺殺的行動,憑此人高超的箭術,這並非全無可能成事,說到底雍都非是嬴政的地頭。」
眾人心下懍然,若不先一步除掉此人,確是最可怕的威脅。
項少龍嘆道:「此事不幸給我們猜中,有沒有辦法可以知道管中邪的行蹤?」
肖月潭搖頭道:「他可說是老賊最後一著厲害棋子,故恐怕除呂不韋之外,再沒有人清楚他的行蹤。呂賊的成敗,全系在能否刺殺嬴政的關鍵上,否則他是沒有成功的機會。」
紀嫣然道:「那烏果豈不是險上加險?」
烏果臉色轉白,不過只要想想管中邪的蓋世箭術,誰都不會怪他膽怯。
肖月潭捋須笑道:「諸位這叫關心則亂,其實管中邪非是沒有可尋之跡。首先,他第一個要刺殺的必是嬴政,又或四項刺殺同時進行,否則打草驚蛇下,刺殺行動就不靈光。」
烏果登時鬆一口氣。
紀嫣然道:「那麼刺殺行動該集中在雍都才對,只有那樣,方可把責任全推到嫪毐身上。」
接著微笑道:「善戰者,鬥智不鬥力,呂、嫪兩黨最大的問題是互不信任,互相暗算。照嫣然猜估,呂不韋該把刺殺行動瞞住嫪毐,而儲君身邊的近衛里,亦有呂賊的內奸。只要我們將消息泄露給嫪毐知道,說不定可收奇效。」
項少龍絕不擔心小盤的龍命,否則歷史上將沒有秦始皇其人,亦不擔心昌平君和李斯,其理相同,他擔心的只有烏果。
滕翼這時道:「最可靠的還是先一步殺死管中邪,而我們須顧及自身的安危,因為若我和小俊有什麼不測,呂賊可公然把都騎軍接收過去。」
管中邪智勇雙全,有他暗中主持六國的刺客聯軍,誰敢掉以輕心。
肖月潭忽然道:「烏果扮成少龍,少龍亦可扮成烏果,如此更萬無一失。」
眾人齊聲叫絕。
陶方懷疑道:「時間趕得及嗎?」
肖月潭欣然笑道:「早在製作假面具時,肖某心中已有此念,故而兩張臉皮一起製作,否則怎會須那麼多天的工夫呢?」
眾人紛紛讚嘆,對肖月潭的智計佩服得五體投地。
接著商量行事的細節,決定把追查管中邪行蹤列為首要之務,並定下種種應變計劃。
當夜項少龍好好睡一覺,翌晨故意在早朝現身,讓呂不韋等看到他的病容,並聽到他沙啞的聲音。那天的討論集中到即將來臨的冠禮上去。
呂不韋主動提出留守咸陽,小盤裝作拗他不過,勉強接受。
早朝後,小盤與項少龍、昌平君、昌文君和李斯四人在書房商議。昌平君和李斯先後做出報告,都是關於往雍都和冠禮的程序。
小盤聽畢後道:「眾卿均知冠禮是呂、嫪兩黨最後一個推翻寡人的機會,在這方面眾卿有什麼對策?」
昌文君道:「微臣已有周詳計劃,首先今天開赴雍都的船隊,不但式樣如一,且全部掛上王旗,教敵人難以辨識哪一艘是儲君的座駕舟。再配以輕便的小型戰船開路,沿岸更於戰略點駐紮精兵,可保旅途的安全。」
小盤點頭贊好,然後道:「不過最危險的卻是在抵達雍都之後,嫪賊部署多年,等待的便是這一刻,我們絕不可粗心大意。」
昌平君道:「谷傒會先領一萬精兵進駐雍都,把關防完全接收過來,微臣不相信嫪毐敢於此時抗命。」
項少龍皺眉道:「安大將軍何時回來的?」
小盤乾咳一聲道:「由於上將軍臥病在家,寡人不敢驚擾,所以沒將此事告訴上將軍。」
李斯等三人均垂下頭去,噤若寒蟬。
項少龍光火道:「儲君已胸有成竹,哪還須臣下籌劃,不若臣下留在咸陽養病好哩!」
李斯等三人的頭垂得更低。
小盤不慌不忙地道:「上將軍萬勿誤會,現在寡人正是要向上將軍請教。」
項少龍斷然道:「若不早一步給臣下知悉所有部署和手上可用之兵,此仗必敗無疑。」
小盤等四人同時愕然。
項少龍心想這就叫「語不驚人死不休」,有了從圖先得來的珍貴情報,他更有把握應付這場前門有呂、嫪兩黨,後方有小盤這寡情薄義的小子的兩面戰爭。
小盤肅容道:「上將軍何出此言?」
項少龍心知肚明小盤重視自己說話的原因,皆因從小到大,小盤一直視自己為天人,方能縱橫不倒。而自己屢次助他度過難關,更在他心中建立無可比擬的智勇形象。換過其他人,即使是王翦、李斯等,也休想可把未來的秦始皇嚇倒。
項少龍不答反問,淡淡道:「安大將軍今天從楚境調動多少人回來?」
小盤猶豫片刻,無奈道:「調了五萬人回來。」
項少龍看看其他人的表情,便知小盤沒有在這項事上說謊,悠然道:「其他的四萬兵員駐在哪裡?由何人統率?」
他怎還不明白這批大軍要對付的除呂不韋外,尚有滕、荊和烏族的戰士,藉機故意逼小盤說出來。
小盤有點不敢看項少龍似的,詐作翻看几上文件,若無其事地道:「這是應付緊急情況的後備部隊,由尉繚指揮,可從河道迅速增援雍都或咸陽。」
接著有點不耐煩地道:「上將軍仍未答寡人剛才的提問?」
天下間怕只有項少龍一人膽敢這樣和小盤對話,李斯等都不敢插言。
項少龍淡淡道:「任呂、嫪兩黨如何猖狂,亦不敢以卵擊石的公然造反,所以他們定是先採暗殺的手段,只要行刺儲君成功,舉國大亂,奸黨才能渾水摸魚,得到最大利益。」
昌文君忍不住道:「這點我們早想到,且有對付的方法。」
項少龍沉聲道:「假設刺殺行動由管中邪暗中主持,參與行動者乃六國派來千中挑一兼經過嚴格訓練的第一流刺客,而且在冠禮時儲君又不得不亮相,更且禁衛、內侍中密藏內應,君上是否仍那麼有把握呢?」
包括小盤在內,各人無不色變。
當年小盤赴德水春祭途中被外來刺客襲擊幸好誤中副車一事,仍是記憶猶新。現在多了個箭法驚人的管中邪,誰敢拍胸保證不會出事。
昌平君愕然道:「但根據消息,管中邪該仍在韓境與韓人僵持不下。」
項少龍道:「那只是障眼法,際此緊要關頭,呂不韋怎會不把愛婿召回來?這就是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了。」
他的話有強大的說服力,不怕眾人不信。
小盤龍目寒光爍閃,盯著項少龍道:「上將軍的消息從何而來?」
項少龍早知小盤必有此問,微笑道:「呂不韋在六國有朋友,微臣何嘗不是。」
小盤呆瞧他半晌,點頭道:「上將軍可有什麼應付之策?」
項少龍打蛇隨棍上,道:「儲君首先要將虎符賜給微臣,讓微臣有調兵遣將的能力,微臣方有辦法處理此事。」
這正是項少龍最厲害的一著,且不由小盤不答應。
在秦國,虎符是金屬制的虎形調兵憑證,由中央發給掌兵大將,其背面刻有銘文,分為兩半,右半存於朝廷,左半發給統兵將帥,調兵時需要兩半合對銘文才能生效。凡是帥將級的人物,例如項少龍、王翦、安谷傒、昌平君等,都獲賜半邊虎符,另一半則由小盤掌握。遇有領兵出征,率兵將領獲賜另一半的虎符,如此才算合法獲授兵權。
不同級數的將領,持著的是反映身份的虎符,規限帶兵人數的多寡。大將軍級數以上的將帥,不但沒有兵員數目的限制,還可在各地調動和招募新兵。
一旦征戰回朝,另一半虎符重歸朝廷,兵員回到中央,兵權重新回歸君主手上。
項少龍乃現時僅有的兩位上將軍之一,所以假若項少龍手握完整的虎符,等若將軍權握在手裡,那時小盤若要對付他,絕不能派出像尉繚那種低階的新將領,唯一之法是小盤親自來處理他,由此可見虎符之事關係重大。
項少龍不愁小盤不答應,還不可以查根究柢,顯示出對他的不信任,是基於三個原因。
首先,小盤會想到項少龍陪侍在側,抵雍都後,仍可從容算計他,不怕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情況出現。
其次是項少龍蓄意製造出一種形勢,令小盤不得不以此來誆騙他和安撫他。
最後的原因更微妙,因為小盤對他才幹的信心根深柢固,確信項少龍這樣做會對他有利無害。
果然小盤只呆了剎那光景,即微點其龍首答應道:「就如上將軍所請。」
項少龍壓下心中的狂喜,淡淡道:「儲君冠禮之日,就是微臣獻上管中邪首級之時,否則儲君可以軍法治我以罪。」
小盤眼中掠過複雜之極的神色。
項少龍心中暗嘆,趁機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