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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噩耗

2024-06-08 19:49:59 作者: 蘇靜初

  天牢里,聶睿羽奄奄一息。

  沒有動用私刑,但是也沒什麼好待遇。每天只有一頓飯,餓得四肢無力,只能趴在潮濕而散發著霉味的乾草上,茫然度日。

  聶睿羽不知道自己在牢里待了多久,他在的牢房,正對著所有的房間,每天都能看見有人被官差拖出去,再也沒有回來過。

  這種永無天日,只能煎熬等待,讓他不過短短几天就消瘦了一圈,神色憔悴。若是不熟悉的人,也無法認得出來。

  但是聶睿羽還有一絲希望在撐著,想到余大師絕不會放棄自己,還有家中的余雅晴,必定也是百般想辦法救自己出去,便能慢慢安心下來。

  只是一天天等待後,期望的人沒有等到,他不免心焦。

  眼看著對面你的牢房只剩下一個人時,聶睿羽再也受不住了,一頭撞在牆壁上,「砰砰」作響。留守的官差瞥了一眼,便沒有再理會。餘下那牢房的人,卻忍不住嗤笑道:「這是做什麼?要是真尋死,用的力氣也太少了,死不了人,反倒饒人清淨。你不睡,我還要睡呢!」

  聶睿羽受夠了這人從一開始就對他冷嘲熱諷至今,冷冷掃了過去:「這裡是天牢,別用一副主人家的語氣跟我說話。你算什麼東西,不過也是階下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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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得對,我是階下囚而已,難道你就不是?」那人滿臉鬍渣,看不出相貌來,雙眼渾濁,手臂上有一條莫大的疤痕,一瞧就是有些功夫在身的,所以相比聶睿羽,他手腳都被枷鎖束縛住了。

  聶睿羽被他一句反問,愣是說不出話來,臉色慘白。

  只是那人也不好過,話音剛落,就被兩個官差帶走了。

  臨走前,那人還不忘跟聶睿羽道別,嘲笑他道:「你也別著急,這是死牢,下個輪到的人就是你了。」

  「不可能!余大師會想方設法救我出去的!」聶睿羽雙手抓住鐵欄,狠狠反駁回去。

  那人笑得不可自抑,被官差架著走:「真是天真,越是帶著希望,以後便越絕望……我先走一步,在黃泉路上等著你,也好一起作伴。雖然你是個迂腐文人,不過也天真得有趣,說不定能給我些樂子!」

  「不可能……不可能的……」第一次聽說這裡是死牢,聶睿羽幾乎要崩潰。他不過是歌頌皇上,討好帝王的心,怎麼就說犯了忌諱?

  不過一句忌諱,就要了他的命,怎麼可能?

  但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那人不可能用這種話騙他,那些聽著的官差也沒反駁,顯然是真的。

  聶睿羽看著自己消瘦得幾近乾枯的雙手,怔忪無神。

  「姓聶的,有人來看你了。」

  他茫然地抬起頭,忽然瞪大眼,抓住鐵欄詫異道:「雅晴,你怎麼來了?」

  官差看余雅晴一身黑色的麻衣,不由皺了皺眉頭,嘴裡嘀咕著「晦氣」的字眼,見她雙手空空,無害柔弱的樣子,也就沒多提防,站得遠遠的,讓兩人單獨說話。

  一般人聽說夫君要處刑,都是哭哭啼啼的好不讓人心煩,帶著一大堆吃的用的,生怕自家夫君走得不痛快。這夫人可真奇怪,雙手空空,難道就不想給她家夫君帶點好吃的,穿得好點,體體面面地離開嗎?

  而且人還麼死呢,她就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還是麻布的,黑沉沉的,一張臉又蒼白無血色,光看著怪滲人的。

  聶睿羽雙眼一亮,小聲問她:「雅晴,你是來救我的嗎?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救我出去的。」

  余雅晴搖搖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淡淡道:「原本滿懷志氣,如今從高處掉下來的感覺不好受吧?」

  聞言,聶睿羽皺眉道:「雅晴,你到底想說什麼?我怎麼不明白?對了,余大師什麼時候才救我出去?這裡亂糟糟的,我好久沒睡個好覺,吃又吃不好。還有,嬸子怎麼樣了?有沒因為太擔心,寢食不安?」

  他問了一大串,余雅晴只靜靜地盯著自己,臉色古怪。

  聶睿羽陡然間,有了不好的感覺:「難道你……不是來救我的?」

  「是,我不是來救你的。進了死牢,誰也出不去,除了死人。」余雅晴緩緩開口,忽然咧嘴一笑:「我是來親眼看看,你的下場。」

  「你這個毒婦!」聶睿羽不可置信,這個自從成親後一直冷淡疏遠的妻子,居然盼著他死!

  他瞪大眼,不可置信道:「余大師呢?難道他也見死不救?明明是他教我如何討得皇上的歡心,這回我也是聽了他的話,才遭了如此大禍……」

  聶睿羽咬牙切齒,忽然想到,原來都是這對父女早就暗地裡策劃好的。開始給了點甜頭,讓他得意,便繼續照做,從中做了手腳,讓自己犯了帝王的忌諱。

  余大師在朝多少年,對皇上的忌諱雖說不一定全部都清楚,卻是知道不少,讓人神不知鬼不覺犯了忌諱,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

  「你、你們是故意的!別忘了,我們是坐在一條船上的,若是我在皇帝面前牽扯出余大師,你們兩人也逃不出干係!」聶睿羽說完,又緩和了臉色,勸道:「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要是我以前做錯了事,惹得雅晴不高興,我在這裡跟你賠不是,何必如此任性,人命是鬧著玩的?」

  余雅晴冷笑,對這人軟硬兼施,毫不動容,眯起眼道:「若不是那一晚對你們毫無戒備,我又怎會嫁給你?你毀了我一輩子,難道就指望著我原諒?我費勁心機,設下陷阱,再出了誘餌讓你一步步踏進來,就沒想著收手。至於我父親,你大可放一百個心。就算你當面能告訴皇上,皇上都不會相信。」

  她走近一步,直視著聶睿羽,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一個是德高望重的文人之首,一個不過是階下囚,你覺得皇上會更相信誰的話?」

  聶睿羽倒退兩步,一時腳下不穩,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道:「為什麼,當初的事是意外,並非我所願,難道你一直耿耿於懷,嫁給我後也處心積慮想要了我的命?」

  「對於你來說,不過是一夜的意外,對我來說,便是毀了一生。你一句並非如你所願,就能擺脫得了干係?我夜夜不能眠,閉上眼,就會回想起那個屈辱的夜晚!難道你能說,這件事就跟華夫人沒有任何關係?」余雅晴的表情變得猙獰,眼眶陡然變得通紅。

  「我已經娶了你,放棄了徐靈芸,對我來說也是極難受的,如今卻說你更委屈?」聶睿羽站起身,嘴角譏笑道:「你不能嫁給蕭家大少爺,便遷怒於我嗎?就算不是我,你也不可能嫁到蕭家。蕭大少已經跟徐靈芸定親了,他娶誰也不會娶你!」

  「那又如何,就算我不能嫁給蕭晗,但是能擺脫你這個毀了我一生的噩夢,已經足夠了。」余雅晴仿佛很累,揉了揉鬢角,嘴邊重新露出一絲釋然的笑容來:「你走後,我也不打算改嫁。準備到一個清靜偏院的尼姑庵,過完這輩子。你也不用擔心,黃泉之下,我絕不會與你相聚的。」

  說完,余雅晴轉過身,踉蹌著離開。

  聶睿羽絕望地望著她離開,最後的一絲希望和期待被抽走,他再也承受不住,整個人倚在鐵欄上,恍恍惚惚中被兩個官差拖出了天牢。

  烈日在空,炙熱的溫度幾乎要燙傷他的腳底。但是聶睿羽渾然不覺,只覺得全身冰涼,仿佛跌在一個冰窟窿里,忍不住哆嗦起來。

  官差感覺到聶睿羽的顫抖,對另一人嗤笑道:「看,又是一個膽小鬼!」

  另外一個官差挑眉道:「人都要死了,誰能不害怕?做了鬼也別怪我們兄弟兩個,要怪只怪你不知道收斂,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不等聶睿羽開口,就被堵上嘴,拖進了後院行刑的地方。

  天牢里被秘密處決的人,都是在這裡解決的。

  聶睿羽最後望著天,想到自己寒窗苦讀這麼多年,一心想要娶徐靈芸,然後把華月喜接出來,一起生活。

  他戀慕著華月喜這麼多年,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

  華月喜是個美人,這毋庸置疑。她也是個溫柔剛強的人,看似柔弱,卻有著自己的手腕,一直堅持著,從不輕易在別人跟前示弱。

  聶睿羽喜歡這個人,喜歡到骨子裡,所以想方設法買通了大夫,在華月喜的香包里放了致人不孕的藥草。

  只要華月喜一直沒有懷上,蕭老爺再喜歡,終究會慢慢冷落她。

  到時候,聶睿羽功成名就歸來,就能輕易帶走華月喜。

  卻沒想到,沒有身孕,華月喜依舊得了蕭老爺的專寵,這讓他尤為憤怒。

  可是又能如何,他夠年輕,夠魄力,有功名,還有一顆對華月喜的痴心。蕭老爺什麼都比不上自己,唯獨財大氣粗。

  聶睿羽唯一沾沾自喜的是,他跟徐大爺的容貌有些相似。

  尤其長大後,他第一次進蕭府,就見華月喜看到自己時眼神有些恍惚和懷念,便知道自己賭對了。

  有了這一張臉,還怕華月喜不喜歡他嗎?

  聶睿羽萬萬想不到,最後發生了那一夜的意外,不得不娶了余雅晴作為補償。他還琢磨著依靠余家為墊腳石,慢慢爬到高位後,就能輕易解決掉蕭老爺,雖然費了許多年,終究能得到華月喜。

  不管華月喜是不是已經年老色衰,他都相信自己會始終喜歡這個人。

  可惜,聶睿羽等不到那一天了。

  最後的那一刻,他腦海中閃過的,是華月喜向自己展露著笑顏,不由閉上眼嘴角擒笑,直到頸上的那一陣劇痛……

  徐靈芸繡著嫁妝,忽然被針刺到指頭,登時出了血。

  「姑娘,」秋棠見狀,不由嚇了一跳,急忙吩咐秋菊去把傷藥取來,被徐靈芸攔住了。

  「不妨事,」她轉向一旁報信的小石頭,又重新問了一遍:「你說什麼,聶公子在天牢里病死了?」

  「是的,華夫人在宮門前哭了很久,說是天牢的官差不讓她領回聶公子的屍身。只是牢里的官差道聶公子染的是天花,會傳人的,死後屍身就被匆匆燒了。」小石頭打聽消息不比端硯差,不過半日就把鬧得沸沸揚揚的這事稟報了。

  畢竟華家跟徐靈芸有些關係,估計徐靈芸也不想錯過這個消息。

  徐靈芸放下繡衣,神色有些怔忪。她沒想到,聶睿羽就這麼沒了。

  聶睿羽一走,余雅晴和金琳會如何?

  她賞了小石頭一個鼓鼓的荷包,又問道:「聶公子一死,府里的妻妾怎麼辦?」

  小石頭捏著荷包,笑得更歡快了:「回徐姑娘,聶夫人收拾了包袱,午後就搬到京郊的尼姑庵去了。至於另外那位金姨娘,據聞跟著華夫人哭了一會就趕回華府,把值錢的東西都包上,偷偷跑了。華夫人回來,看見貴重的東西被搬了一空,在門口哭喊了一場,又派人快馬加鞭追到金家去要人。」

  可是金琳早有準備,哪裡會回金家,束手就擒。

  小石頭一張巧嘴,加上討喜的相貌,打聽消息更是容易:「鄰里有說,華府後門時常有一個俊俏的郎君與金琳見面,估計金姨娘也是投奔這人去了……」

  「胡說什麼,莫要髒了姑娘的耳朵!」秋棠聽著小石頭越說越不像話,便皺眉開口呵斥。

  小石頭摸摸鼻子,有些不自在。他年紀小,有些口無遮攔,得了荷包更是想在徐靈芸跟前表現表現,誰說表現過頭了,在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面前居然提起金琳背著夫家偷漢子的事。

  「小的嘴笨,萬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他作勢要掌嘴,被徐靈芸制止了:「好了,是我讓你說的,不必如此。」

  徐靈芸揮揮手,讓小石頭退下了。

  余雅晴沒有回娘家,反倒去了尼姑庵,怕是這段時日被磨掉了性子,心灰意冷,也不願連累了余家的名聲。

  至於金琳,她素來就不是安分的。聶睿羽被打進天牢,人還沒死呢,金琳就準備著找下家了,也是個不知羞恥的。若是大太太知道,怕是少不得氣悶,面上無光。

  華夫人更是當聶睿羽是親兒子一樣看待,如今人就這麼沒了,家財被金琳又一掃而空擄走了,以後孤苦伶仃的,算不算是當年苛待她們母女兩個的報應?

  徐靈芸重新拿起繡了一半的嫁衣,剛才不留神被針刺到了指頭,一滴鮮血落在嫁衣上,幸好是不顯眼的角落,只是她心裡微沉,總覺得有些不妥。

  她含住刺痛的指頭,心不在焉地繡了幾針,實在沒心思繡下去,便叫秋棠備下馬車,說要上街一趟。

  秋棠麻利地準備妥當,扶著徐靈芸上了馬車:「姑娘想去哪裡?」

  「就珍寶閣吧,」徐靈芸吩咐完,不忘又道:「對了,派人到蕭家一趟,不用驚動旁人,把端硯叫出來,就說我在珍寶閣等他。」

  「是,姑娘。」秋棠年紀不大,卻乖巧穩重,當下便吩咐了馬車外候著的小廝跑腿。

  馬車晃悠悠地到達珍寶閣跟前,掌柜早就收到消息,等在門口,擺上笑臉迎了過來:「徐姑娘,三樓的雅閣已經準備好了,端硯正在上面等著姑娘。」

  徐靈芸點了點頭,知道端硯很有可能代替蕭晗打理珍寶閣,會在這裡也不奇怪:「有勞掌柜了。」

  她瞅著掌柜,總覺得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不由眯起了眼,仿似漫不經心地問道:「珍寶閣這陣子沒大少爺坐鎮,掌柜可是忙得腳不沾地?還有大少爺最近,有送信來嗎?」

  掌柜搖頭,笑道:「珍寶閣有貴人盯著,也沒不長眼地來搗亂,至於大少爺在行商,海上不好通信。」

  「這麼幾個月,也該到下個港口了,怎的就沒能寄信來?」徐靈芸盯著他,又問。

  掌柜擦了擦汗,無奈道:「這一層……我就不清楚了,姑娘不妨問問端硯,畢竟端硯是大少爺身邊第一人。」

  「掌柜謙虛了,端硯再厲害,也不是三頭六臂,哪能面面俱到,還好有掌柜在,才能打理得妥妥噹噹的。」徐靈芸一番話,讓掌柜聽得甚為妥帖,他有心想說什麼,想了想終究沒開口。

  「徐姑娘,這邊請。」

  徐靈芸推開門,端硯連忙起身笑道:「姑娘來了?徐姑娘急著叫我來,可是韓府里缺著什麼不好用,要小的幫忙?」

  「不是,韓家準備得很齊全妥當,沒什麼用不慣,住得極好。」徐靈芸揮手讓秋棠候在雅閣門外,坐下後抿了口茶,便開門見山道:「兩三個月來了,大少爺始終沒送信來。我這裡就算了,連蕭家也沒收到一張報平安的信箋,我心底有些不安,便急急叫端硯過來問一問了。」

  端硯面上堆起笑臉,解釋道:「徐姑娘有所不知,海商其實頗有些風險,海上每天想變臉就變臉,颳風下雨是常事,船隻走得慢,兩三個月未必能到下一個港口驛站,通信自然便難了。有時候,大船走半年一年,也是常有的事。」

  徐靈芸看著他,皺了皺眉頭,忽然一掌拍在桌上,低喝道:「你在說謊,還不從實道來!要真的是常有的事,大太太為何會如此憂心忡忡?」

  聞言,端硯險些腿軟。這位徐姑娘在蕭府的時候還文文靜靜,很有些柔弱,事事也謙讓著旁人,不想得罪人,從來都把自己放在最低調的位置。沒想到去韓家一個月,學會了通身的氣派,挑眉呵斥的時候,很有些韓夫人的氣勢,不由心裡暗暗叫苦。

  先是溫言詢問,而後驟然喝斥反問,饒是端硯,也險些把話脫口而出。他摸摸鼻子,小心翼翼地斟酌道:「大太太憂心忡忡的事,姑娘聽哪個嚼舌根的婆子胡說八道?小的一直在府里,也沒見著啊。」

  徐靈芸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要是不說,我回頭問春英也是可以的。」

  「別,千萬別。」端硯一想到這幾天被他好不容易哄住消停的春英,便頭皮發麻。春英一心為著徐靈芸,二話不說就想去報信,嚇得自己幾乎磨破了嘴皮子才攔住,代價是好幾天沒能進屋抱著新婚妻子舒舒服服的睡覺,窩在外屋的小床上湊合了幾晚,腰酸背痛險些起不來,被底下的夥計狠狠嘲笑了一番,說是他晚上太勇猛了。

  天知道他連屋子都沒能進去,還說什麼勇猛不勇猛的?

  如今徐靈芸真要親自去問春英,只怕端硯這個月都別想晚上進屋了,只好硬著頭皮道:「回姑娘,這事小的還沒確切的消息,都是人云亦云傳過來的……」

  「大少爺到底怎麼了,你還不快說!」徐靈芸耐著性子跟端硯周全,畢竟這人跟在蕭晗身邊時間不短,要是按照平常慢慢詢問,只怕繞來繞去,最後給含糊地帶過了,根本問不出什麼來。

  從韓夫人身上學到管家的手腕,有一種便是先柔後剛。輕柔的前奏,先讓對方放下心防,慢慢推進,最後忽然凌厲一喝,登時什麼話都倒了出來。

  那些做錯事心裡有鬼的丫鬟婆子,就是用這種方法一一問了出來治罪的。

  用在端硯身上,雖說沒有那麼厲害的效果,卻也算是露出苗頭來了。

  徐靈芸還沒有修煉到韓夫人那樣面對任何意外都處事不驚的沉穩,聽著端硯吞吞吐吐的,心裡便止不住慢慢墜落,便有些急躁起來。

  端硯見她沒了耐心,滿臉擔憂,最後還是嘆了口氣,小聲答道:「大少爺原本的航行路線,蕭老爺、小的和掌柜都是心裡有數的。兩個月,該是到下一個港口,報平安的書信該送到蕭府來了,可是一等一個月沒有收到。蕭老爺便派人前去預定的港口,但是打聽過了,卻沒人見過大少爺的船隻……」

  眼看徐靈芸面色慘白,搖搖欲墜,幾乎要暈過去了,端硯連忙又道:「姑娘莫要擔心,大少爺吉人自有天相,可能是中途耽誤了,這幾天應該會到港口去,送信過來報平安的。」

  徐靈芸擺擺手,示意端硯不必拿這些虛話來安慰自己。吉人自有天相,這不過是說著好聽罷了。她只想蕭晗能平安歸來,其他的並不在乎。

  端硯想要扶住徐靈芸,卻又不好伸手,憂心地喚了一聲:「徐姑娘……」

  「我沒事,」徐靈芸深吸了口氣,只覺得胸口似是壓著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讓人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她原本歡歡喜喜地送蕭晗離開,盼著他平安歸來,最後怎麼會如此呢?

  在海上,風雨變化極大,徐靈芸在遊記上曾看過。沒有消息,其實反而是好消息。

  要是收到哪裡有船隻沉沒,只怕她早就承受不住,眼前一黑,一頭就暈死過去。

  可是徐靈芸擔憂,蕭老爺、大太太和端硯更加擔憂。大少爺渺無音信,她更加不能自亂陣腳。

  在內心深處,徐靈芸依舊相信,蕭晗還是好好的,只是如同端硯說的,在中途被耽誤了……

  「這幾天有什麼消息,只管送到韓家來,不要再瞞住我了。」徐靈芸站穩,面色緩和了一些,雖說還有些蒼白,茫然的雙眼漸漸變得堅定起來。

  端硯急忙點頭,歉意道:「小的原本不想讓姑娘擔心,沒得讓姑娘在韓家也夜夜憂心的。」

  徐靈芸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皺眉道:「你吞吞吐吐瞞著不說,我每夜胡思亂想豈不是更擔心?」

  聞言,端硯摸著鼻子,尷尬地乾笑一聲。

  他想著為了徐靈芸好,才沒有說。如今看來,顯然是弄巧成拙了。

  離開珍寶閣,秋棠滿臉憂色,暗地裡催著馬夫趕緊回韓家。

  徐靈芸上馬車後,神色便怔怔的,一掃剛才的堅定,眼裡透著一絲茫然迷濛。半晌,她才回過神來:「去敬和山。」

  「姑娘,陳嬤嬤在院子裡等著呢,先回府里,安排妥當了再去敬和山參拜吧。」秋棠隱約覺得,徐靈芸的恍惚可能跟蕭家有關,更可能是因為那位出遠門的未婚夫。

  徐靈芸的面色實在蒼白得嚇人,秋棠放心不下,說什麼也不能讓徐靈芸去敬和山。如今恍恍惚惚的,指不定要生出什麼意外來。

  「去一去就回,讓馬夫待會回去跟韓夫人和陳嬤嬤說一聲,入夜我就回韓府,不會在山上過夜的。」徐靈芸下了決心,秋棠無法,只好答應了一聲,吩咐妥當了。

  打發掉馬夫,徐靈芸匆匆忙忙也沒來得及雇軟轎,帶著秋棠便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秋棠年紀小,又是在韓家長大的,母親是掌管韓夫人鋪面,她打小也算是精細妥帖中長大,何曾吃過這樣的苦頭,直走得腳板生疼,滿頭大汗。

  徐靈芸也好不到哪裡去,用帕子擦著額上的汗珠,心裡一邊走一邊默念著,祈願蕭晗的平安,只覺得雙眼澀澀的,強忍住才沒落下淚來。

  不管在端硯跟前表現得再堅強,她到底也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哪裡承受得住一個親近的人無端失蹤?

  捏了捏腰間別著的鳳佩,徐靈芸想起了離別之夜,那人落在自己額頭和唇上的溫暖柔軟的觸感,以及那雙有力的手臂圈住自己時給予的安穩和平靜。

  蕭晗的容顏似乎還在眼前,蕭晗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這樣一個人怎會突然就失蹤了呢?

  徐靈芸一步步走著,只覺得腳步越來越沉重,氣息愈發粗重,可是她沒有放棄,也不敢放棄,免得神佛認為自己不夠虔誠,咬牙堅持著,終於走到了山頂。

  秋棠跌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喘著粗氣,渾身都濕透了。衣釵凌亂,很是狼狽。

  徐靈芸也好不到哪裡去,梳起的整齊髮髻早就散亂了,落滿肩頭。她歇息片刻,細心地整理好,這才抬腳走進廟裡。

  後山滿園的桃花還在,嬌艷如初,只是樹下曾抱她入懷的人如今卻沒在自己的身邊……

  徐靈芸沒想到有一天,她也會觸感傷情。伸手撫上一棵桃花樹,看著周圍賞花的姑娘和婦人滿臉笑容和讚許,當初的自己也必定是滿眼喜色。只是如今,卻再也欣賞不了這一片美麗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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