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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喜好

2024-06-08 19:47:52 作者: 蘇靜初

  春英左手是曬乾的蓮花花瓣,右手是隔水烘乾的,一邊一個小罐,中間還歪歪扭扭地夾著一包用白紙裹好的一團,小心翼翼地走來,擺在徐靈芸的跟前:「姑娘你看,花兒都做好了。」

  徐靈芸捻起花瓣仔細看,曬乾的顏色沒了原有的鮮艷,乾巴巴的瞧著就不好看。隔水烘乾的顏色保留了一些,只是香味倒是更淡了。用白紙包著一夜的,顏色都沾在紙上,水分是少了點,味道沒有變淡,倒是尚可。

  「先把這三種花兒分別泡茶嘗一嘗,光看也看不出什麼來。」

  春英不敢勞徐靈芸自己親自動手,早就煮了一壺熱茶,分別把三種花瓣放入三個茶杯里,小心翼翼地斟滿。

  

  徐靈芸喝了口第一種,雖然顏色不好看,花香卻十分濃郁,唇齒里蓮花的香氣似有若無,卻總有一股子乾澀的味道,夾雜著一起讓人十分不喜。

  她失望地放下,拿起第二杯花茶。隔水烘乾比曬乾要快得多,顏色也保留得不錯,就是香味淡得幾乎嘗不出來。就像是泡了幾天的菜餚,再美味如今也形同嚼蠟,難喝得不行。

  徐靈芸嘆著氣,再次端起第三杯茶。顏色淺淡一點,味道還保留著,不好不壞的,她卻不太滿意。

  瞧見她的臉上沒有笑容,春英忐忑道:「姑娘,這三種花茶都不好嗎?」

  徐靈芸搖頭,解釋道:「若是自家喝的,顏色差點倒沒什麼,香味留下就夠了。但這是拿出去賣的,就像酒樓里的菜餚,色香味俱全,才能讓客人滿意。這顏色不是沒了,就是香味沒了,哪裡能拿得出手?沒得壞了蕭家的招牌,連路上的運送鮮花車馬費也抵不上。」

  春英偷偷喝了一點,覺得三杯花茶味道差不多,並沒有徐靈芸說得那麼糟糕。不過自家姑娘說得總是對的,便道:「姑娘要不要試試那些每隔一個時辰摘下的蓮花?」

  徐靈芸擺擺手道:「先別忙著動那些,反正有木盒在,總能放一兩天的。先找出收拾蓮花做花茶的法子,別糟蹋了那些好不容易摘下的花瓣。」

  她忽然想到籠箱裡有一本舊書,便是說的茶葉,倒是自己沒什麼興趣,當初是春英認字不多買錯的,便嚷嚷著叫春英找出來。

  春英趕緊翻出來,灰頭灰臉的,讓徐靈芸笑著打發去洗洗了。這書破舊得厲害,也不知道是轉了幾手,書頁泛著黃,邊角稍微用力就能撕下來,書皮黑漆漆的,勉強能辨認出「茶」這個字眼。

  她小心翼翼地翻開,一目十行,倒是有些驚喜。

  這書說的是各種茶葉,還隱約提到花入茶的字句,雖說篇幅不多,恰好有一段提到「茶入花蕊」。

  徐靈芸恍然大悟,花茶並不是只把花與茶混在一起,還能把茶葉放在花中。這便無需把花瓣摘下,也能有做出蓮花茶來了。

  她匆匆叫來春英,便要趕去湖中把茶葉放入蓮花的花蕊中,把春英嚇了一跳:「我的好姑娘,這大中午的,日頭曬得很,哪裡能去湖邊,要是曬暈了可怎麼辦?」

  聽說了茶葉入花,春英拗不過徐靈芸,只好陪著她到湖邊,悄悄派人知會了端硯。希望能說會道的端硯,能夠打消自家小姐奇奇怪怪的想法,別真的費工夫去把茶葉放進蓮花里。

  端硯倒是很快來了,卻多了一個蕭晗。

  春英懊惱得要命,早知道該叫那小丫鬟偷偷多說一句,讓端硯小心點別讓大少爺發現的。要不然,大少爺只怕少不得剝掉自己一層皮!

  她悄悄瞪了一眼過去,端硯露出無奈的表情,擠眉弄眼,表示他哪能真的瞞住大少爺?

  蕭晗上前一步,攔住抱著茶罐子就要上小船的徐靈芸:「你的手不能碰水,茶葉放蓮花里,到底要選什麼樣的花來放?」

  徐靈芸回想了一番,指著湖中一朵含苞待放的蓮花道:「這樣的最好,放了茶葉後,再用繩子綁起來,曬一整天后取回來便是了。」

  原本還以為她是突發奇想,胡鬧而已,沒想到卻是有板有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摸樣,蕭晗便接過茶罐子,牽著徐靈芸的小手一起上了小船。端硯傻眼了,蕭大少不是來阻止徐姑娘的,怎麼跟著一起胡鬧了?

  春英跺著腳,只能無奈地跟著上了小船。端硯只能哭喪著臉,認命地拿著竹竿當起了船夫。

  小船搖搖晃晃的,徐靈芸臉色蒼白,她從來沒坐過小船,似乎下一刻這船就會翻過來一樣,一手用力抓著船身,捏得指頭都開始發白。

  端硯撐船的功夫也就平常,許久沒動過手了,小船一會左搖搖,一會右晃晃,春英也忍不住臉色發青,不由嘀咕道:「你到底會不會撐船啊……」

  他小聲嘆氣,自己進府後只做過一段時日的粗使小廝,接著被發現識字又懂得淺顯的算盤,被帶到鋪子裡做學徒,沒幾年便被掌柜賞識,做了蕭晗身邊的貼身小廝,哪裡還記得這船是怎麼撐的?

  不過端硯眼尖,瞧見徐靈芸害怕得一隻手抓住蕭晗的手臂,隨著船身晃動,她的身子搖搖晃晃的,幾乎是依偎在蕭大少的懷裡,小臉泛著白,半眯著眼,睫毛一顫一顫的,別提多害怕了。

  只是蕭晗的臉色頗好,端硯於是心安理得地繼續他的糟糕船技,愣是把小船弄得左顛右晃的,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到了湖中央那朵含苞待放的蓮花跟前。

  春英趴在船邊,已經自顧不暇了,徐靈芸倚著蕭晗,絲毫不敢放手。到頭來只能端硯動手,走到船頭把半罐子茶葉倒入蓮花的花蕊里,再用細繩把花朵綁起來,不讓它盛開。

  他拍拍手,回頭還以為有人遞給自己一個讚賞的眼神。可惜春英奄奄一息的,徐靈芸完全不敢睜開眼,蕭晗的眼神專注在懷裡,壓根不會分一點過來。

  端硯訕訕地摸摸鼻子,自顧自把小船撐得稍微平穩一點,回到了岸邊。春英的臉色極為難看,下船的時候狠狠踩了一下端硯的腳尖,端硯有苦說不出,只能憋著不敢痛呼出聲。

  徐靈芸小臉面無血色,腳步虛浮,雙腿跟麵條一樣軟綿綿的,被蕭晗扶著下船。一雙腳終於踩在踏實的地上,她這才有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她瞥了端硯一眼,還心有餘悸。看來再厲害的人,總有不擅長的。比如生意手腕厲害,一手算盤打得飛快的端硯,撐船的技術可謂差勁得可以,自己還以為這回鐵定要掉進湖裡回不來的……

  不過總算完成了一樁心事,茶葉已經入了花蕊,只等明天看看情況便好!

  徐靈芸遠遠看著那朵被綁起來的花骨朵兒,心底隱隱有些期待。可是一想到明天還得坐一回這小船,她的臉色就不好了:「明兒下午,春英找船娘過來,就不勞煩端硯了。」

  端硯摸摸鼻子,知道自己糟糕的撐船技術徹底被嫌棄了,便道:「春英取回茶葉,記得給子衡院送一小罐,讓大少爺也嘗嘗。」

  「不必,」蕭晗低下頭,看了眼徐靈芸,淡淡道:「都送回院子裡便可。」

  端硯明白了,笑道:「也是,大少爺每天都去徐姑娘的院子,倒是不必讓春英再跑一趟。」

  他眨眼間,又問:「敬和山風涼,春英有給姑娘準備厚實的披風嗎?要是不夠,下午便讓繡娘跑一趟,趕出兩件湊合著穿。」

  春英點頭道:「姑娘是有一件披風,只是有些年歲了,下擺短了一點,不仔細看倒是不容易發現。」

  「這哪裡能行,徐姑娘難得出門,就該穿得體體面面的。」端硯說罷,轉向蕭晗道:「大少爺正好也要裁兩件衣袍,下午讓繡娘再順便去徐姑娘那裡走一轉便可。」

  不是特地叫繡娘進府,徐靈芸心裡便要踏實一點。的確是難得跟華月喜出府賞花,穿得太寒酸,沒得丟了華月喜的臉面,指不定還以為這寡婦再嫁後,倒是對異姓的親女兒不好,蕭府也是不夠善待自己。

  「那就有勞大少爺了,銀錢方面,可以在花茶的乾股里先扣著的。」徐靈芸這般說著,也不由尷尬地紅了臉。

  這花茶才剛剛開始賣,她一張口就要用三個月後的乾股,實在厚臉皮了一點。

  「好,」誰知蕭晗毫不猶豫地點頭,又道:「這是你的私房錢,想怎麼用就怎麼用,預支的話以後叫人跟端硯說一聲就好,不必從蕭府的帳房裡拿。」

  言下之意,徐靈芸是能隨時跟端硯要三個月乾股的收益,不必跟蕭府的人打交道?

  這還真是好事,月錢是固定的,每回由帳房送來,雖然對方是笑著,語氣也頗為恭敬,但是她總有種不斷被提醒著自己一直寄人籬下的感覺。

  如今有了乾股,徐靈芸終於能夠有了底氣,自己也不是一無是處,在蕭府白吃白住的外人了!

  她的臉上有了笑容,感激道:「多謝大少爺了,等蓮花的花茶做好,必定第一個先給大少爺嘗一嘗。」

  「好,」蕭晗輕輕點頭,扶著徐靈芸的手臂,不經意地稍稍捏了一下,蹙眉道:「怎麼還這樣瘦?凌大娘送去的補湯都喝了,點心都吃了?」

  春英連連點頭,怯生生地答了:「回大少爺,奴婢盯著姑娘把補湯和點心都用完的。」

  「明兒讓凌大娘再添點,別過幾天上了敬和山,就被一陣山風給吹跑了。」蕭晗扭頭對端硯吩咐著,似是對徐靈芸的瘦削十分不滿。

  徐靈芸無奈,她就是怎麼吃身子都不長肉,肉都跑道臉上來了。她伸手捏了捏臉頰,皺眉道:「大少爺,再吃下去,我這張臉就要變成一張圓滾滾的大餅了!」

  蕭晗順勢捏了一下她的臉頰,柔嫩得幾乎要滴出水來,讓人不敢多用一分力,卻還是留下一小片粉色的印記:「這點肉算什麼,圓臉才好看。」

  徐靈芸眼皮一跳,蕭大少的眼光真奇怪,居然覺得圓滾滾的大餅臉好看?

  難怪他看不上身邊那漂亮的四個丫鬟,敢情她們都不是大餅臉來著?她哆嗦了一下,越發覺得蕭晗的喜好越發詭異了。

  想到平日都要撐得不行,蕭晗還讓凌大娘加菜,自己豈不是要吃得走不動?

  光是想想,就讓徐靈芸頭皮發麻。她回頭定要春英讓凌大娘悠著點,分量少些,別惹惱了蕭晗,也不用自己吃的難受。

  回到院子門口,蕭晗終於放開手,自顧自回子衡院去了。

  春英這才一改剛才的沉默,拍了下胸口大吁了口氣,有蕭大少在,她都不敢開口,壓迫感實在太大了,這會兒終於恢復了本性,嘰嘰喳喳地問道:「姑娘,把茶葉放進蓮花里,明兒茶葉里是不是就有蓮花香味,不用再把蓮花摘下來曬了?」

  徐靈芸笑著點頭,道:「你忙了一天也該累了,以後就不用你再操心著又是曬花又是烘乾,整個人腳不沾地的忙個不停。」

  春英搖頭,笑道:「姑娘哪裡話,這點小忙算什麼?要是姑娘實在於心不忍,明兒分一杯蓮花茶讓我過過嘴癮就好!」

  「那是,一杯哪夠,怎麼也得給我們的大功臣一整壺的蓮花茶!」徐靈芸笑眯眯地說著,兩手誇張地在半空劃出一個茶壺的形狀。

  春英被取笑了,不依地撲過來撓徐靈芸的痒痒,兩人一直鬧到後院。「金嬤嬤,」春英眼尖,瞥見院子裡等著的嬤嬤,立刻站直身,低眉順眼地行禮。

  徐靈芸飛快地整理了一下鬆散的衣襟,沒錯過金嬤嬤一閃而過地鄙夷。

  反正大太太對華月喜不見得有多喜歡,連帶著看自己也不順眼,這點子眼神,她也沒放在心上:「金嬤嬤特地過來,是有什麼吩咐嗎?」「大太太在花廳等著,徐姑娘這就跟我過去吧。」金嬤嬤對徐靈芸沒多歡喜,只是看到她不顧身份跟丫鬟笑鬧成一團,便心裡有些不高興。就算是寡婦新嫁帶來的外姓女兒,總歸是半個主子,哪裡能跟奴才打打鬧鬧,沒個正統?

  難怪大太太對徐靈芸也沒多喜歡,索性免了她的請安,用不著隔三差五地見了,平白想起霸占著蕭老爺的華月喜,壞了心情。

  徐靈芸一愣,她已經許久沒見過大太太了。大太太不喜歡自己,她也就沒往跟前去湊,免得招人不痛快。

  這回大太太來請,會不會是關於過幾天去敬和山寺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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