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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5章番外定風波(二十二)

2024-06-08 17:50:02 作者: 藕花

  還有後頭派去的向崔二位大人。

  成帝想起來就是一時慶幸,一時頭疼。

  慶幸的是總算派了向侍郎,跟尉遲家素來交好,能偏袒著些。

  但頭疼的是又派了崔侍郎,最愛挑刺的一個人。

  

  萬一他倆意見不合,在寧州鬧起來可怎麼辦?

  就算前幾日已經下了聖旨去追,卻也得耗費些時日。而這裡頭,可關乎著百姓們的一條條人命哪。

  皇上憂心忡忡,想想又覺得腹中開始隱隱作痛,趕緊傳話,他又要用恭桶了。

  該!

  這也是他自己的報應,誰叫他不信邪呢?

  寧州,壽城。

  成帝暫且還不知,他派去的戶部侍郎崔大人,已然病倒了。

  跟他一樣的毛病,腹瀉。

  卻不是染上時疫,而是吃壞了肚子,才跟皇上一樣,躺倒了。

  要隨行太醫說,他這純粹屬於心理因素,就是自己嚇自己,生怕染病。自入了寧州,一口水都不敢喝,一口糧都不敢吃,全吃自家下仆帶的乾糧和水。

  嗯,就為了不喝寧州水,他還特意買了數個皮囊存水。

  那些水存放多日,就算煮開,能不喝出毛病麼?

  不信再看向大人,一樣京城來的,該吃吃,該喝喝,且人家肯遵醫囑,越是到了這樣地方,還要多吃些雞鴨魚肉等好東西,整個人補得紅光滿面,還略胖了幾斤,出門時的衣衫,竟都有些緊了。

  啥事兒沒有。

  每天生龍活虎,四處巡查。還到不少患者家中實地探訪,依舊沒事。

  崔侍郎氣得不輕,又死都不肯承認是自己小雞肚腸才把自己鬧病的。

  只嘟囔著說向侍郎一介武夫,成天舞拳弄棒,皮粗肉厚,他一介文人,如何比得?

  同來的老僕都聽不下去,這日見衙門無人,好心勸道,「便比不得,老爺也該在公事上操些心,否則回去可怎麼交差?」

  這是正經話。

  崔侍郎也正焦心此事。

  他總不能回了京城,說自己因為拉肚子,就在寧州躺了數日,什麼也不知道吧?

  就算皇上不追究,朝中大人們也容不得他這般懈怠。

  可叫崔侍郎出去訪察,愛惜小命的他,卻是萬萬不敢的。

  思來想去,他讓老僕去找上官家人了。

  橫豎這狀是上官家人告的,他家要想扳倒金光侯府,力證自己無辜受害,非得有些證據不可。甭管是造假還是幹嘛,崔侍郎覺得只要自己能拿著這些證據,總可以回京交差了。

  官場之道,就是當一方贊成時,另一方強烈反對。

  否則底下一團和氣,皇上就該不高興了。

  眼下向侍郎不用問,定是要向著金光侯和昇平公主說話的。他反著來不就顯得自己不畏權貴,忠心報國了?

  要說若是旁的事,崔侍郎這般做派,大概也行得通。可他怎麼能想到,上官泰竟然把疫病帶回了京城,還過給了皇上?

  所以他這般做,註定是在作死。

  可問題是如今的他,半點也不知道哇。

  至於上官家,上官家等了這麼久,盼了這麼久,終於等到有京城官員前來傳他家問話了,頓時那個趾高氣昂,膽粗氣壯!

  身為族長的上官仁,特意換了身亮堂新衣,又格外薰香潔面,這才風度翩翩的去見人了。

  他早憋了一肚子話要告狀呢。

  不告不行。

  自從上官穗鬧著出家,如今她是帶髮修行,上官家的名聲便是一落千丈。別說年輕一輩的婚事不好說,連已經出嫁的姑奶奶,都不太敢回娘家了。

  尉遲欽那個軟腳瘟,是全城人都看到了的。

  也都知道上官家有這個病根,誰還敢結這門親?

  後頭他藉故往許惜顏身上潑髒水,也實在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如果不把她的名聲搞臭,好顯得上官家無辜,整個寧州,可就越發沒有上官家的立足之地了。

  要說上官仁後不後悔?

  他其實早就後悔了。

  若是一早知道收斂,不那麼得寸進尺,早早的去尉遲家上柱香,兩家也不必撕破臉,該有多好?

  兩家還能和和氣氣的做親戚。

  要是更早些時候,自己能盡到長輩義務,提點上官穗一句,叫她不要把兒子帶到鄉下,不讓她兒子染上軟腳瘟,不就更加皆大歡喜?

  可惜世間無如果。

  如今是一步錯,步步錯。

  既然已將尉遲家得罪得死死的,也就只能硬著頭皮走到底了。

  也不知去京城告狀的上官泰如何了,上官昭儀和皇上那兒,幾乎是上官家的最後一點指望了。若是這樣還不能扳倒金光侯府和昇平公主,或是給他們一點打擊,上官家也就徹底涼涼了。

  雖然現在,在寧州已經快涼了。

  名聲臭成這樣,又沒有出息子弟,等他們這一輩故去,日後可怎麼說呢?

  嘩啦!

  一杯濃茶,冷不丁的從旁邊潑了過來,正正的潑上上官仁的衣襟。

  茶漬濃重,最不好洗,一件好好的衣裳,就這麼毀了。

  上官仁頓時黑了臉。

  潑茶的五嬸,癟著缺了好幾顆牙的嘴,故作吃驚,「哎喲喲,這是怎麼搞的,竟潑了你一身茶。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手抖眼花的,老廢物一個,活該埋了。」

  可她前兒明明還幫著小孫女穿針來著,還又快又准。

  因人年長,上官仁發不得火,只得忍著一肚子憋屈,道是無事,想趕緊回房換一件。

  偏五嬸攔著不放,「哎,知道你忙,也不多耽誤你的工夫。只五叔五嬸這年紀大了,人也老得不中用了,留下淨是添亂。就想跟你商議著,索性我們一家子搬出去好了。也是我那兒媳婦的爹娘年紀大了,要人照管,人家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也不能攔著不讓人盡孝不是,正好他家又有空房……」

  她後頭絮絮叨叨的說些什麼,上官仁全沒心思聽了。

  只覺得一顆心,比身上潑來的茶水更涼。

  五叔五嬸哪裡是怕給族人添亂?

  分明是想帶著一家子離開,不想再跟他們攪和在一處了。

  這些時日以來,也不止是五叔五嬸有這個想法,族裡已經有不少老人,各種藉故離開了。

  樹倒猢猻散。

  上官仁的心裡,就這麼五個字。

  這事,還是從上官穗起的頭。

  在她決意出家之後,蕭氏當真掏錢,讓人在老家庵堂那兒,給她修了個小院子。

  那時疫病還未大規模發現,只有些苗頭,但上官穗還是毅然決然的搬去了。

  她身上是有些書呆氣,卻也良心未泯。

  既然決心用餘生為自己贖罪,她就要腳踏實地的開始行動。

  所以她不僅自己去了,還把她娘,連同她的庶弟上官敖,及幾個年幼弟妹一起接出去了。

  一家人嘛,既是要做善事,就要齊齊整整。

  虞氏原還有些不樂意來著,可虞亮跟她說了。你要是去陪女兒,樹個好名聲,我還認你這個妹妹。否則你就蹲在上官家,往後再別來尋我。

  至於上官敖他們,可是太樂意出來了。

  橫豎他們都是庶出,在上官家也無甚地位。若是肯出來,上官穗已經答應了,會讓他們安心讀書生活。考不考得上功名無所謂,日後姐夫尉遲均肯認他們這些小舅子小姨子,就會替他們覓個好前程。

  虞氏眼看大勢已去,索性走前還鬧了一出。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從前那些全是上官家欺她沒了丈夫,孤兒寡婦,禍害她們一家呢。所以之前種種,她是一概不認帳,便拍拍屁股,把自家嫁妝錢財一併帶走了。

  上官仁好玄氣出一口老血!

  當初就算對待上官穗,有他們的私心在,可要是沒有虞氏這個「幫凶」,他們能幹得成什麼?

  如今虞氏不認,倒把黑鍋全甩給他們了,這叫他們怎麼辦?

  可虞氏不理。

  自離開上官家,尤其是疫病爆發之後,她反倒慶幸出來得對了。

  雖說住在鄉下,條件是要差些,但起碼安全哪。

  雖說虞氏也挺怕死惜命,不敢去照顧病人,但庵堂里還有收容的年幼孤兒,可憐巴巴,孤苦無依,很能博得虞氏這樣做過母親之人的同情,她也就把照顧孩子的差事給接了下來。

  這樣忙忙碌碌,再加上鄉下開闊新鮮的環境,又種了些瓜果蔬菜,養些雞鴨貓狗什麼的,竟奇異的讓虞氏臉上重新有了笑容,整個人也健壯開朗起來。

  等京城來了太醫,在治療疫病之餘,也順帶瞧了虞氏一眼。問過她前幾年丈夫過世後,正經歷著癸水斷絕,太醫挺有經驗的表示,她前幾年的歇斯底里,不可理喻,是這個年齡段的正常現象。

  正如上官敖所說,有些不好,熬一熬就過去了,哪裡需要較真?

  上官穗得知後,越發悔恨。

  母親原不是天生狠毒涼薄之人,後頭既看出她的不妥,為何不及早給她請大夫診治?反而一味愚孝,既害了兒子,也害了自己。

  如今為了兒子,也是為給自己贖罪,她是特別上心,幾乎不眠不休的照顧病患。

  鄉下條件差,房舍又窄小,基本一人得病,只要無法分房而居,結果就是全家染病。

  故此上官穗主動提出,在庵堂附近搭了草棚子,照顧這些重症病人。

  那時天氣也熱,住草棚子倒也無妨。

  等到後來天氣轉涼,許惜顏也早安排人蓋起結實的磚房,接收病人,也更容易了。

  在上官穗的帶動下,上官敖等幾個弟妹也跟著幫忙,一家子因為照顧病人,很是博了些善名。

  而上官家因為上官昭儀的祖父母過世,肆意往許惜顏身上潑髒水,卻無人肯打理二人的身後事,也讓上官家一些明理的老人寒了心。陸陸續續,便有人開始尋了藉口離開。

  雖沒有明著說分宗那些,但上官仁知道,族人的心,已經散了。

  大家離開,也是為了避禍。

  誰都不傻,把金光侯府得罪成這樣,萬一人家反告了怎麼辦?

  明明就是上官家理虧。

  如今離開,就算將來有什麼事,還要找上門來。但只要不是抄家滅族的大事,已經搬出去的族人,總可以掰扯一下。

  說來上官仁該感謝許惜顏的。

  若不是這回疫病,她要求官府強行管制,恐怕走的人還要更多。

  可這話叫他怎麼能說得出口?

  如今五嬸這樣歪纏,顯然是一家子商量好了也要離開,上官仁只好佯裝不耐煩,忿忿答應。

  「盡孝也是好事。您老可是長輩,哪有要問過我的道理?」

  走了也好,萬一有事,也不必全軍覆沒。

  看他算是鬆了口,五嬸也鬆了口氣,不覺往屋裡看了一眼。

  五叔蒼老的聲音到底傳了出來,「到底你是族長,五叔倚老賣老,最後送你一句話。做人留一線,日後好見面!」

  上官仁心中苦笑。

  難道他不知道這個道理?

  可他已經把尉遲家得罪得死死的,如今除了一條道走到黑,還能怎麼辦?

  可當上官仁見到崔侍郎時,到底因著五叔的話,舌尖滴溜溜打了個轉兒,狀就告得沒那麼狠,更象是訴苦。

  上官仁不知,此時他這一番小小改動,日後可算是救了全家一命,讓皇上厭惡得沒那麼徹底,連帶著宮中的上官昭儀,才僥倖不被打進冷宮裡。

  「……自皇上旨意傳來,官府確實是解除了部分禁制,但那只是部分,實際出門還是得報備,跟犯人似的。」

  「金光侯是回了渠州,昇平公主也閉門守孝,沒聽說出來。可他家世子,依舊領著人施藥治病,收攏人心。」

  「其實我們家也不是不想盡力,那不是不給我們機會麼?我家弟妹,還有數個子侄姑奶奶也在庵堂幫忙的。如今有好些族人,也暗中捐助過,大人盡可以去查。」

  「要說我們家,這回真是被坑苦了。在寧州這幾輩子,誰不說一句家風清正?只為尉遲家那外孫得病殘疾,難道就是我們願意的?如今倒成了我們家的過錯了……」

  停停停。

  崔侍郎聽不下去了。

  他是來抓尉遲家的小辮子,好回去告狀的,可不是來當青天大老爺,替上官家作主出頭的。

  這些狗屁倒灶的雞毛蒜皮他管不著,他的重點,是要抓金光侯府的錯處。

  小辮子,把柄,一切不利的證據,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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