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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3章番外定風波(二十)

2024-06-08 17:49:58 作者: 藕花

  問啥?

  誰苦著臉,誰又哭鼻子了?

  再說風箏分明已經飛上天際,估計都飛出皇宮了,還問什麼?

  

  好在皇孫殿下不笨,愣了一小會兒,他眨巴眨巴眼,會過意來了。

  高!

  到底薑是老的辣。

  風箏飛丟了算什麼,也可以去問問嘛。

  重點又不是找風箏,是去找人搭話啊。

  可祖孫倆才尋到皇后寢宮,宮門忽地大開,皇后娘娘迎面走了出來。

  成帝心中一喜,難道皇后也想和解,主動來迎了?

  可笑容還沒展開,就徹底凝結。

  因為顏皇后根本來不及寒喧,就焦灼的告訴他,「皇上,上官昭儀的那個族兄尋到了,高熱不退,已經出現了和寧州時疫一模一樣的症狀!」

  成帝腦子裡嗡地一聲。

  這,這怕是要出大事了!

  京城名勝,隆福寺旁的明山書鋪,十幾年來,已然聲名遠播,是讀書人心目中的另一個名勝了。

  書鋪不大,精精巧巧一處院落,卻用山石花木,點綴得分外風雅別致。

  有看書的地方,抄書的地方,還有講學討論的地方。

  就因為地方不大,各處都不能同時招待太多客人,只適合與三五知已談天說地,或是邀請頂多二十來人,辦個小型講座,反而因此更受歡迎。

  畢竟人生路上,知己難尋,人一多難免有所爭執。反不如這種小型場所,更適宜暢所欲言,找到志同道合的知音。

  書鋪老闆,自稱姓朱,是個沒念過書的俗人,做人卻頗有妙趣。

  從給這書鋪起名開始,只有自家人才知道,還暗含了他妻女的名字。

  明山秀水。

  他的妻子閨名尉遲秀,女兒乳名小花,卻有個極好聽的大名,叫朱畫水。

  正是妻子來京城讀了書後,看到一句詞,「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方起出來的。

  他們的愛女生在春天,從前沒條件讀書,夫妻倆都起不出好名字,只得隨口叫了小花的乳名。

  後來長了學問,再讀到這首詞,頓時想起當年生女兒時,正是天青水碧的好時節,而前一晚剛好還下了場雨,淅淅瀝瀝打在屋檐上,聽了一整夜。

  等到次日清晨,女兒平安生產,確定妻子安穩後,朱寶來跑去給丈母娘家報喜時,恰好風停雨歇,滿世界都是雨水洗過的青綠模樣,特別養眼好看。

  還有河邊劃著名的小船,那船夫亦是舊相識,聽說他得剛了一女,忙把剛打的魚送了他兩尾,讓他拿回去煮魚湯,給媳婦補養身子。雖鄉下舊船不如畫船好看,這份情意卻比畫兒還美。

  後夫妻倆托兄弟富貴,一起離鄉上京,對曾經照應過自家的人,亦是皆有回報。

  因妻女的名字里,嵌著秀水二字,朱寶來才給鋪子起名叫明山書鋪。

  他也沒有辜負這個好名字。

  一直用心打理,不僅書鋪布置得典雅清幽,四時花木常換常新。彈琴作畫,都頗有意趣。重點是讓前來的客人,無論貴賤,都能如沐春風,處之泰然。

  書鋪里有賣得極貴的點心茶水,不過那些都是一等一的好貨,尋常官宦人家都見不著。屬於有錢都買不著的好東西,貴一些也應當。

  但對於囊中羞澀的客人,這裡也有免費供應的點心茶水。且不因免費,就品質粗劣。

  尤其按時節供應的點心小吃,俱是他自家廚子每日現做,味美而精緻。

  其中有一味淡青色的茶香糕,特意做成竹節狀,頗符合讀書人的喜好,味道又好。就算是能花得起大價錢的貴客,來了也往往會要上一份。

  讓那些只能蹭免費茶點,來接抄書活的窮書生們,不至於跌了面子,大家也就更愛來捧場了。

  甚至因京城物貴居不易,好些中低層官員租不起好宅子,都將這裡作為招待友人的會客場所。

  曾有位高權重的朝中大臣,因不時前來轉轉,聽聽讀書人的想法,頗為賞識一個滯留京城多年的讀書人,保薦人家做了官,讓明山書鋪更加聲名大振。

  也令更多來了京城的讀書人,都願意來此地轉一轉。要是萬一走了狗屎運,也得了大官賞識,從此平步青雲,豈不更妙?

  於是,明山書鋪名氣更大,如今想來,若不是相熟的常客,還得預約。登記好姓名和住址,排定日期才行。

  如今顏皇后擺在成帝面前的,就是一本明山書鋪最新的預約冊。

  上面明明白白,白紙黑字寫得清楚,上官泰,寧州廣陽人,住聽松閣,約定某月某日前往明山書院,因故失約。

  皇孫殿下頓時道,「虧得他沒去,否則還不知禍害多少人。那明山書鋪我知道,正是金光侯家姐夫開的,隔壁就是安王府呢。」

  成帝聽得心中發急,指著冊子便問,「那聽松閣是個什麼所在?裡頭共有幾人,情況如何?」

  顏皇后露出一絲尷尬,旁邊宮人,硬著頭皮低聲解釋,「那裡,原是個象姑堂子。」

  象姑,相公的別稱。那就是個南風館,賣小倌的。

  成帝一下噎到了。

  上官昭儀口中老實巴交,一心讀書的族兄,看來也沒少讀書人的風流毛病呢。

  京城的南風館全國聞名,聽說有不少會詩文,能唱和的小倌,是以有些讀書人就算不好龍陽的,也喜歡召他們來作陪,以顯身份。

  上官泰來了京城,沒住客棧沒尋親戚,倒是上那兒落腳去了。還包了個小有名氣的小倌,住了下來。反正族裡除了讓他捎東西,也是給足了銀子的。

  既然不差錢,誰不想當回大爺?

  住在旁處,哪有這麼知情識趣的人,來成日吹捧著他呢?

  顏皇后道,「富春做事,倒算穩妥。尋到那裡之後,發現人染了病,便一面趕緊回報,一面悄悄把那堂子給封了。他自己也不敢回來,親自在那裡守著呢。」

  成帝這才略略安心,「他是怎麼尋到那兒的?」

  此事就說來話長了。

  先前顏皇后叫富春去查,富春也願意賣這個力氣。可京城人海茫茫,要上哪兒去尋?

  正急得團團轉時,還是師傅老辣,何老太監給他指點了一條明路。

  叫他去尋金光侯府家的小公子,尉遲鈞。

  尉遲釗回了寧州奔喪,弟弟就留在了京城。

  一是尉遲鈞體弱,不好折騰,二也是身為重臣,一家子都回老家了,京城總得留個人質。

  雖說成帝跟他們家關係,比之睿帝當年好了許多,也不在意這個。但尉遲家做臣子的,卻不能恃寵生驕,不管不顧,落下口舌。

  於是尉遲鈞不僅一人搬回了老金光侯府,就是尉遲圭和許惜顏成婚的舊宅,還嚴格按照守孝的規矩,閉門在家布置靈堂,早晚上香,杜絕歌舞飲宴,粗茶淡飯,以示哀思。

  如今鄒大太太病重,許遂老邁,許湯走了後,妻子趙大奶奶本就是個擔不起事的人,中年喪夫後更是大受打擊,三天兩頭病病歪歪,竟是比公婆還不中用,實在指望不上。

  於是成安長公主和許觀海,都得留在家中侍疾,斷無法操心這些小事,還不如去找尉遲鈞。

  雖說這位小公子一直有個病弱名頭,不大顯眼,但在何老太監這等宮中活成精的老人眼中,卻是萬萬不敢小覷的。

  金光侯和昇平公主那樣驚才絕艷的人物,能生出平平常常的孩子麼?

  就是打小不擅讀書的尉遲釗,在何老太監看來,也是個極伶俐,極會為人處事的聰明孩子。

  否則太子殿下何以明知皇上動了怒,還要冒著觸犯龍顏的風險維護他?

  而且這事歸根究底,跟尉遲家脫不開干係。去找尉遲鈞,一準兒沒錯。

  富春頓時就去了。

  他們師徒倆在宮中也不是白混的,總有些魚門蝦路的交情,找到尉遲鈞的時候,這位小公子正在家裡伺弄藥材呢。

  滿園子藥香。

  許惜顏夫婦因長年在外,這個府邸就交給孩子們折騰了。

  從前主要是許觀海幫忙打理,定時修葺,畢竟修這宅子時也是他主理的,最知道女兒喜好,品味也高。等到兩個外孫漸大,就慢慢交給他們打理了。

  尉遲釗在京城呆得時間更長,管得更多些。

  要說他讀書雖不怎麼靈光,但品味修養卻被才華橫溢的外祖和小舅舅薰陶得極好。

  一花一木,一磚一瓦,天生就知道應該怎麼擺放,古董字畫更是一上手就知道真假。

  這裡頭還有個小故事。

  之前尉遲鈞頭一回上京,尉遲釗自然要帶著小弟弟四處逛逛,想挑幾件小擺設來著。有人聽說金光侯府世子「愚鈍」的名頭,又欺他們年幼,故意弄了張高仿的假畫,想哄人當冤大頭。

  誰知尉遲釗瞄一眼,就搖頭表示不要。

  問他為什麼,他也不知道。但跟他家中擺著的,宮裡常見的那些,都不一樣。

  感覺不對。

  那人還待激將,說他有眼不識金鑲玉,想哄他來買,許桓已經聞訊趕至。

  「真當我們年少無知?如今就是爹爹做了畫,都要阿釗來看一眼,評一句好壞。你們這起子黑心小人,莫非還想等小爺一個個挑出錯處,砸了你們的店不成?」

  那人再不敢吭聲,扔下畫就跑了。

  後來皇孫殿下聽說此事,都忍不住跟著罵了一回。

  真當他們這些皇室世家子弟俱是傻子不成?

  自幼長在錦繡堆里,用句粗俗的話說,便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拿這些假玩意兒糊弄他們,這得是多缺心眼兒?

  那時他也是個小孩兒心性,特意還跑到皇祖父,成帝跟前嘀嘀咕咕,告了一狀。

  說來這也是給皇室世家長臉的事,連讀書不靈光的尉遲釗都有這般眼光,以後看哪個騙子還敢來愚弄他們這些人家的子弟。

  可膽敢坑騙世家子,還是皇室宗親,便成帝這樣好脾氣的君王聽著,也是不高興的。

  於是聖人一怒,京城的古董鋪子就遭了殃,足足清理整治了小半年。

  那些造假售假的就倒了大霉。

  卻是便宜了那些正經做生意的規矩人,直說聖上英明,也托金光侯世子的福氣,生意好了不少。

  這一戰,讓尉遲釗掙出名聲的同時,也讓世人不敢小看他弟弟了。

  回頭當尉遲小公子,尉遲鈞放出求購藥材時,再無人敢以次充好,哄騙他的。

  於是,他就在哥哥分給他的園子裡,種了好大一片藥圃。

  起先那幾年,是為了給柏二太太盡孝,親手種下藥材,除了給柏二太太使用,多的都施捨給窮人,只當替柏二太太積福。

  後來就算柏二太太過世,可尉遲鈞已經種成習慣,加上他還有個喜歡慣弟弟的兄長。尉遲釗覺得這事挺好的,即便後來弟弟回了邊關爹娘身邊,他也繼續精心照顧著弟弟的藥圃。還請教了花匠太醫,依著藥材不同的特性和長相,精心布置,蓋起溫室與花房,將這些能入藥的花草樹木越種越多,漸漸弄得整個府邸,四季藥香不斷,十分好聞。

  有時太醫都喜歡到這裡來轉轉,順便采幾味藥材。

  富春尋來的時候,尉遲欽正忙著收拾柴胡。

  與高挑健壯的兄長不同,尉遲鈞的身形,確要纖細許多。

  但也不是一味柔弱,他幼年要是弱些,但這麼些年精心調養下來,也是青年人該有的模樣了。只是身形更隨了母親,象許家人,連長相也是,自有一股子翩翩君子,儒雅出塵的味道。

  便是在打理藥材,穿著家常守孝的素淨舊衣,手上沾了不少泥巴,也不顯得俗氣。

  之前富春因要照顧師傅,時常走動太醫院,一些常見藥材,頗識得一二。且打小淨身入宮,干慣了服侍人的差事,眼見尉遲欽正收拾柴胡,二話不說,先上手來幫忙了。

  看他動作熟練,顯然是會的。尉遲欽笑笑,也不客氣。

  但富春卻略有疑惑。

  要說此藥確實是春秋兩季收其根莖幹燥入藥,雖味苦,性微寒,但歸肝經,膽經。有和解表里,疏肝昇陽之功效,正是治療風寒發熱的一味良藥。

  但眼下這時節來收,是不是略早了些?過些天,應該能長得更好些。

  尉遲鈞清秀的眉眼裡,透著三分溫和,三分隱憂,收拾完手頭的活,拍了拍手上的泥巴,「不早了,只怕回頭還不夠用呢。公公今日前來,是有事吧?」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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