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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8章番外定風波(十五)

2024-06-08 17:49:48 作者: 藕花

  「拘禁?」

  成帝震驚了。

  就連他身為帝王,也不可能無緣無故責罰百姓吧?

  昇平公主,她竟然敢?

  這是要當土皇帝還是怎樣?

  「是真的!」

  上官昭儀生怕他不信,趕緊雙手托出一封信,「臣妾剛剛收到家書,方知家中祖父及祖母……皆因被拘禁,無法求醫,已經雙雙病故!」

  什麼?

  成帝快步上前,親手接過信紙,一目十行的看過。

  

  除卻那些請安問候,信中內容倒有大半是在告狀。

  一一列舉寧州慘狀,簡直聞所未聞,令人髮指。

  上官昭儀流著淚道,「寫信之人乃是臣妾娘家族兄,最是老實寬厚的一個人,雖功名不顯,只中過秀才,卻一心只知讀書,素來不理俗務,絕不會說謊。

  只因臣妾得了六皇子,家裡未免想要擺酒慶賀,誰知就衝撞了金光侯府的喪事,可這也不是有心的,誰知就得罪了昇平公主?藉口寧州有時疫,強行把我家拘禁。若非有好心人幫忙,冒險送出家書,臣妾還不知家中竟遭此大難。

  皇上,臣妾知道昇平公主於國有功,金光侯更是朝廷重臣。可臣妾的娘家就算再沒用,也是大齊的百姓,皇上的子民哪。又沒觸犯刑法,青天白日,明君在上,怎麼就要遭此無妄之災?求皇上看在六皇子的份上,給臣妾娘家作主!」

  成帝聞言,大冬天裡直氣出一身的汗來。

  「來人,去傳各部主事及尚書大人進宮,朕要議事!」

  眼看這事越鬧越大,守門的小太監心中叫苦。

  忙不迭的應了,飛奔而出,差點跟匆匆趕來的太子殿下撞個滿懷。

  好在太子殿下心情好,反手將他扶住,還開玩笑的說了句「仔細摔著,今兒孤可沒帶壓歲錢」,才興沖衝進了大殿。

  「啟稟父皇,明兒上元佳節,兒臣已經命人備好了節目……」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惦記著玩!」

  成帝正在氣頭上,想都不想就抓起桌上一隻擱毛筆的白玉山架狠狠擲了過去。

  他還不至於失了理智,拿的是小件,砸的也是兒子腳邊。冬日裡又鋪著厚厚地毯,白玉山架並沒有砸碎,卻也被砸裂了一個小角,飛濺起來,卻是剛好划過太子的眼角,頓時拉出一個半寸來長的血口子。

  上官昭儀瞧他臉上見了血,當即驚呼出聲。

  成帝看了,心中也是一個咯登。

  這麼大的兒子,將來還是一國儲君,若被自己毀了容貌,可怎生是好?

  倒是太子殿下反手一抹,感覺也不是太深,也不太疼,便不太在意,先跪下請罪了,「兒臣無事。準備那些節目不光是為了玩,也是想募集些善款,為寧州災情出些力。再有兒臣一點私心,看父皇近日心情不好,想為您抒解開懷來著。倒是兒臣思慮不周,惹父皇生氣了。」

  成帝這才知道錯怪兒子了。

  可當爹的哪裡拉得下臉跟兒子道歉?尤其小老婆還在呢。

  當下嘴硬心軟道,「行了行了,朕知道了,快去找太醫瞧瞧。別大節下的,惹你母后憂心。」

  聽父皇這麼說,知他不再怪罪自己,太子殿下便打算走了。只走前,他忍不住好心說了句,「父皇也不必太過掛懷。金光侯是國之棟樑,昇平公主又素來足智多謀……」

  誰知話音未落,卻惹來成帝一陣冷笑。

  「叫你去上藥,你倒多起嘴來。他們是不是國之棟樑,足智多謀,你倒比朕更清楚?」

  太子殿下一下就愣了。

  平素父皇從不是這般尖酸刻薄一個人,對尉遲圭許惜顏夫婦也極有好感,諸多誇獎來著。怎麼這會子好似給人上了眼藥,一提就炸?

  要是旁人也就罷了,可許惜顏兩口子還是親戚呢,能不幫忙的麼?

  太子殿下就停下腳步,硬著頭皮又多說了幾句,「父皇何出此言?要說旁人也就罷了,可他夫妻二人,尤其昇平表妹,也是父皇看著長大的,難道不知她素日為人?當年京城生亂,表妹產後未愈,都千里迢迢趕往京城……」

  「當年當年!若朕不念著她當年的功績,她這昇平公主是怎麼來的?這些年一家子的榮華富貴又是哪裡來的?可是如今你看她都幹了什麼好事!」

  成帝越說越生氣,將上官昭儀的家書擲到太子殿下懷裡,然後是尉遲圭的奏摺。

  「你也是一國儲君,你也看看,金光侯是怎麼陽奉陰違,粉飾太平,來糊弄朕的!」

  這話可很有些重了。

  太子殿下急忙將家書和奏摺速速看過,看過之後,他也愣在了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去歲夏天,寧州高溫無雨,終釀成旱災。

  恰逢尉遲海過世,金光侯和昇平公主回鄉奔喪,誰知去到鄉下老家下葬時,見鄉間亦有不少老人過世。

  主要症狀都是發燒咳嗽,腹瀉嘔吐,嚴重者高熱不退,水米不進,沒幾日便撒手人寰。

  因跟中暑症狀極為相似,故此百姓們大多當成中暑來診治。

  就算有些老人熬不過去,鄉人們也不以為意。

  但偏偏許惜顏尉遲圭夫妻兩個心細,察覺苗頭不對,疑心大起。

  尤其許惜顏,因幼子生來體弱,她亦看了不少醫書,粗學了些把脈之術。

  在給幾位鄉人看診後,發現這些症狀雖和中暑相似,卻不似中暑,更似時疫。

  尤其在發現有些病故的老人家裡,兒孫們也有出現同樣症狀,就更讓許惜顏警惕了。

  即刻延請更多名醫前來診治,並讓家人分開居住,省得過了病氣。

  後請來的名醫,也有說是熱傷風,也有說就是中暑的,只是情節比較嚴重罷了。

  又過了幾日,倒是從寧州與草原接壤的杏花峪傳來消息。說那裡守城的軍士多有出現這種熱傷風和中暑症狀,庫存藥材告急,急求支持。

  而邊關草原部族,也因有不少族人感染,已經來信求購藥材。

  如今駐守杏花峪的一個年輕副將,他姓孫,原是京城太醫院孫家人。

  當年自打許惜顏幫他家走通了入伍為官的路子,這小伙子也從了軍。奮鬥數年,經歷了邊關數場大大小小的戰鬥,才憑功績升上的邊關副將,新近才調拔到杏花峪值守。

  因醫家出身,這位小孫將軍同樣高度懷疑是時疫,所以除了申領藥材,還特意來信提醒。

  至於傳播的途徑,他最大懷疑就是通過蚊蟲叮咬,再就是餐具不潔,飲水不潔。

  如今他在邊關,已經緊急騰空幾所院子,專司救治士兵。

  至於沒生病的,也要嚴格管控。

  每人的餐具都必須分開,用前用後放開水鍋里煮過,士兵每三日必洗沐更衣,居所更是早晚用藥驅殺跳蚤虱子。如此這般之後,軍中新發病者,已經大大降低。

  許惜顏看到此信,頓時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尉遲圭更是即刻命人三百里加急報上朝廷,並在寧州開始疫病防治。

  成帝聞言大驚。

  時疫雖還構不成瘟疫,但要是死的人太多,必會釀成大禍。

  尤其邊關本就人少,有些村鎮就那麼百來十戶人家。一旦死了當家的,孤兒寡婦呆不住,只能遷往別處。回頭整個村鎮都成了空城,於邊防可是大大不利。

  當下急急調拔了藥材前去不說,又怕邊關大夫醫術不精,還從太醫院抽了不少人前去支援。

  連金光侯也給了他一道特旨,允他在寧州多盤桓逗留一時,協助賀知府救災防疫。

  在尉遲圭回頭上奏的奏摺中,形勢雖有好有壞,但總體是在漸漸好轉。

  已經控制了幾城幾地,嚴格管制出入。百姓也很配合,病症漸漸減少,死的人也少多了。

  尤其在最近一封奏摺里,就是成帝剛剛摔給太子殿下的那一封里,尉遲圭更是表示,如今時疫已經基本控制,希望皇上放開胸懷,好好過年,安定人心云云。

  但在上官昭儀的家書里,就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將金光侯,主要是昇平公主,描述成一個仗勢欺人,挾私報復的霸道公主。

  拿著雞毛當令箭,只因侄子的殘疾,遷怒並欺負老實本分的上官家。

  拘禁著不許他家人出門,害得上官家的有病之人,得不到及時醫治,最終死於非命。

  而尉遲家,反倒藉口為他家過世的老太爺祈福,贈醫施藥,救治百姓,弄得跟個活菩薩似的,收買人心。

  太子殿下捧著這信,就猶如燙手山芋一般,突然之間,他才發現自己捅了多大一個馬蜂窩。

  雖然皇上沒說,但有些事太子殿下也是知道的。

  譬如寧州這回的災情,為怕引發恐慌,消息基本封閉。

  除了少數朝中重臣,六部尚書,許多宮妃都不曉得。

  而這些位高權重的老大人們,除了少數支持金光侯,其實大多數人也是將信將疑,甚至反對時疫一說的。

  天熱會死人,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麼?

  就算死的是些老弱病殘,偶爾加幾個健壯的成年人,也是尋常之事,怎麼就成時疫了?

  又不是投毒,一隻小小的蚊子能吸多少血,怎麼可能傳染疾病?

  真要是鬧時疫,只煮煮碗筷,殺幾隻蚊子,就能解決得了麼?

  他怎麼不把大活人丟滾水鍋里煮一煮?

  孫家那小副將,怕是想邀功想升官想瘋了吧?

  這種胡話都編得出來,還說是什麼醫典古籍所記。

  哼哼,不定看的是哪本野史呢。

  至於說到尉遲圭,就更好理解了。

  寧州今年有旱情,救災最是吃力。一旦報上有時疫,便能掩蓋本地官員們的救災不力了。

  那些官員們,誰不會幫他說話?

  還有他的親弟弟,也在寧州任著地方官呢,弟弟政績不好看,回頭怎麼升遷?

  且寧州本就是金光侯的老家,略有些風吹草動,便誇大十分報上朝廷,還能拿著朝廷調拔的藥材在鄉親們跟前賣個好。

  回頭若無事,便說是金光侯發現及時,救治及時,是他的一場功勞。

  回頭若是有事,不更顯得他英明神武?

  至於派去的那些太醫,為了顯得自己辛苦,誰不會把病情把重里說?哪怕就算明知無事,定也是要改口的。

  想想人家金光侯,沒讀書怕什麼?

  如今人家除了會打仗,會當官,還學會治病了。

  回頭要不給他個丞相之類的大官兒噹噹,豈不屈了這位大材?

  嘁!

  這算盤打得也忒精了。

  太子殿下想起那些流言蜚語,就覺無奈。

  如果他沒有實際與尉遲圭共事過,可能也會有所懷疑。可是當年在邊關走了一圈的他,卻是再知道尉遲圭兩口子是什麼人。

  或許他們都有野心,會護短,也有目的,可他們夫妻倆本質上,都是極願意為國為民做事的那種人。

  好比尉遲釗,從那麼點小,第一次行走邊關開始,就願意帶上商隊同行,護衛他們平安,也不覺得失了身份。

  這些年,渠州商路能這麼快鋪到大齊京城,也實在有尉遲釗暗中相助的一份力。

  想起這個小時候圓胖肥壯,最會討人開心的表外甥,太子殿下暗自咬了咬牙,再度在父皇面前開了口。

  「父皇,這兩封信孰真孰假,兒臣也不敢妄議。」

  上官昭儀聽著話鋒不對,急道,「可臣妾的祖父祖母身故,總不可能是假的吧?昇平公主還不肯讓他們好好入土為安,非要火化灑石灰什麼的。這,這是不是也太欺侮人了?」

  成帝聽著有理。

  這件事,確實是許惜顏太過分了。

  她自己都說了不是瘟疫,那怎麼能不讓人入土為安?

  太子殿下無法辯解,只能道,「既然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何不再找人問問?龍嶺馬場那裡,還有宮中之人常駐,他們總不至於偏袒誰吧?」

  唔,這倒是個主意。

  當年先帝下旨,將龍嶺馬場劃給許惜顏做封地,但繁育出的小馬駒卻是與皇家一人一半。

  等成帝上位,同樣沿襲舊例,只不過把駐守之人換成自己心腹罷了。

  不如讓他們也上奏一番,才知道究竟。

  可成帝才要開口,上官昭儀卻又急得快哭了,「皇上,別人能等,臣妾的家人卻不能再等了。再這麼拘禁下去,臣妾怕是要家破人亡了啊,皇上!」

  看她哭得梨花帶雨,成帝再度心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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