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傑院
2024-06-08 08:47:04
作者: 看人間
臨近傍晚,容花糕坊的人依舊是絡繹不絕,年汀蘭的馬車,只在門口略作停留,便往後邊的大院而去。
那處院落早已經收拾妥當,只是門口空蕩蕩,還未曾落下牌匾。
「此處,便是先生日後教書育人的地方了,院子大,若是可容納百餘人,先生可自選學生,我若是遇著好的了,也會送來。」年汀蘭與郭一品站在門口,神情自若,仿似在城門口的事兒,全然未曾發生。
郭一品將這碩大的院落看了看,眉頭微微皺起,「若是郭某沒有記錯,此處,應當不是年家的產業?」
言下之意,這院子是二殿下玄淵的。
年汀蘭點點頭,「是了,我租來的,放心,年限久遠,無人叨擾先生。」
「租來的?年小姐可見過這院落的主人?」方才在城門口可還對別人不屑一顧,這「租著」別人的房子,也不知是何種心境?
年汀蘭瞥了眼玄淵,「自然是見過,看來先生,知道的還是不少。」
郭一品長長的「哦」了一聲,「小姐都不會覺得不甚自在?」
「我如何會不自在?咱們這契約可是白字黑字寫下來的,這銀錢,我也是押金租金,都不曾少他半文。」年汀蘭底氣十足,雖然那錢她一開始出的有些吃力,但如今,容花糕坊幾乎是一營業便處於盈利階段,如何能付不起這個院子的租金了?
郭一品更是覺得好玩了,這即將就是一家人了,還將這銀錢分得這般清晰,看來這個年汀蘭,當真不是一個做後宅婦人的料子。
「我說了,郭先生無須操心吃住銀錢一類,您只需將這院子裡,日後送來的孩子,照管好,教導好便是。」年汀蘭面無表情,讓人看不出喜怒。
郭一品點點頭,笑了笑,「如此,給這個院子起個名字吧。」
年汀蘭將郭一品往院子裡請,「此事還要勞煩郭先生操心,這院子日後,便歸郭先生打點了。」
她到是會做打算,這人一請來,自己便想著要脫身了。
「年小姐這是不打算再管了?」
年汀蘭微微一愣,「如何能不管?還要仰仗先生為我培養人才,只是做學堂之事,我做的並不好,還要請先生為主我為輔。」
話終究是要說的好聽些,這樣別人才能踏踏實實的辦事不是?
一進院子,郭一品便四下打量,心裡頭也立時有了大概的輪廓。
「這教書育人,首要的便是識文明禮,其次才是選拔傑出之人,為小姐所用,此處,便喚『明傑院』吧。」
院落之處,總得有個名字,那才是正事。
年汀蘭一聽,附和點頭,「是個好名字,寓意不俗,又好讀易懂。」
說完便向身邊的青魚吩咐,「這會子去請做牌匾的給備下一塊好匾,順便在聚客樓備下一桌酒菜,咱們先為郭先生接風洗塵。」
「是,那小姐就在這院子裡,等一等。」
青魚有些不放心,雖然如今京都安穩,終究自己是小姐的貼身侍婢,要留下小姐獨自,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年汀蘭點點頭,「去吧!」
文松去了後院,年汀蘭陪著郭一品在前院遊走,院子裡最開始的灑掃婆子端來了茶水,茶算不得好。年汀蘭給了婆子一小顆銀錁子,遣她去容花糕坊買些冰鎮的點心來,算到人頭,這院子裡,人人一份。
婆子自然是高興的,「早聽說了,這容花糕坊的冰凍糕點了不得,只這銀錢也了不得,是富貴人才能用的。今日蒙小姐賞,真真是多謝了。」
婆子微微彎著腰,頷首低頭,一頭花白的頭髮,穿著一身粗布的衣衫,看著像是個粗使婢子,但這說出來的話,卻又不像是那麼回事。
「嬤嬤看樣子不是普通人家的婆子,如何來了我這院子了?」年汀蘭不由得好奇,她是之前便在這院子裡的,玄淵還特意問了,這院子裡兩個灑掃婆子,還要與不要?
年汀蘭了只當她們也是糊一口飯吃,便隨口將她們留下了。
不曾想,今日一接觸,才發現,竟不是個普通的。
那婆子的頭低的更低,行了一個標準的宮禮,「回小姐,老奴是宮裡放出來的,因著家鄉無人,便在此尋了差事。要說與小姐還是有些巧緣,小姐八九歲入宮讀書那陣子,老奴還見過小姐的。」
年汀蘭微微點頭,「嗯,嬤嬤在此處到是極好,日後這裡會設為學堂,嬤嬤若是有心,日後若有小姑娘進來,還可請嬤嬤教一教禮儀,屆時,奉嬤嬤為先生才是。」
那嬤嬤連連推辭,「使不得,使不得,蒙小姐抬舉!」
年汀蘭笑了笑,「嬤嬤姓甚?」
「回小姐,老奴在民間姓單,這周圍的,都喚老奴一聲單婆子。」
「好,單嬤嬤先且去置辦糕點,教習一事,咱們容後再議。」
「是,小姐稍候!」
等單嬤嬤一出門,郭一品坐在院中石凳上,笑道,「年小姐蕙質蘭心,這般都能被你發現能人。」
年汀蘭瞧著郭一品,神情不對,兩隻手下意識地在揉搓自己的手指。
「郭先生,可是有不適的?」
郭一品顯得有些不安,揉了揉自己的額頭,「也不知為何,這幾日未曾飲酒,這心裡頭如人撓癢,實在是難受,今日這手指,都略感麻木。」
年汀蘭皺了皺眉,心裡頭莫名生出一股子不好的預感。
「我日前讀過一本醫術,裡頭盡說些奇症,我瞧著先生這模樣,似是飲酒過甚,中毒之相。」
年汀蘭心裡略微合計,這郭一品掐幾年,日日靠著飲酒度日,這麼多年,一醒來便是飲酒灌醉。
「可我之前都未有這些感受」
年汀蘭搖搖頭,「說不準,是你之前一清醒,便將自己給灌醉,感知還未清醒,卻又被麻醉,所以不曾覺發覺,只是這幾日未曾飲酒,這感知便來了。」
「這,聽你這般說,到覺得有些可能。」
郭一品抱著頭,心情略顯煩躁,渾身難受得緊。
文松恰好回來,瞧著郭一品這副神情,「先生這是怎麼了?」
年汀蘭微微嘆了口氣,「說不準,這學堂得晚些開張了。」
得知年汀蘭回京都,年家立馬便派了人來尋她回府,卻又被年汀蘭給差使回去,請嫂嫂衛玲瓏前往聚客樓一同用膳,說是有事相求。
年汀蘭帶著郭一品前往聚客樓,一進去,郭一品便瞧著了櫃前的酒,猛地咽了口口水。
瞧著郭一品那隱忍難耐的模樣,年汀蘭只得沖文松吩咐,「與店家拿一瓶上好的花雕,我們在樓上等你。」
聽年汀蘭點了酒,郭一品似乎略有鬆快,剛剛落座,卻又顯得有些不安。
年汀蘭瞧著,這分明就是酒癮來了,不由得眉頭皺起,這酒癮,也不知,戒得掉否?
前腳文松剛將酒拿上來,後腳包房的帘子又被人一把掀開,露出母親那張異常氣憤的臉。
「你如今倒是長本事了,自己偷偷跑那麼遠便罷了,偏偏回來了,還不往家裡走,像個男子一般,在這外頭遊蕩個什麼?」
何木珍本不是大家閨秀,年輕時又是與年侯在邊關打拼的,這會子發起怒來,模樣到頗有些嚇人。
年汀蘭心裡頭暗叫不妙,瞧了瞧母親身後的嫂子,衛玲瓏卻是轉過頭,仿似未曾瞧見年汀蘭求救的眼神。
「你莫要瞧你嫂子,若不是你嫂子當家,將你寵的無法無天,事事包庇於你,你能在哪裡來的這個膽子?還敢留書出走了,我瞧著怕是你父親打你打的還不夠重啊!」
何木珍全然無視這包房裡還有其他人,只顧著將自己女兒好一番教訓。
衛玲瓏有些難為情,「妹妹,不是嫂嫂不幫你,只是此次,母親實在惱得厲害,嫂嫂也,愛莫能助。」
衛玲瓏的聲音是越說越低,坐都不敢做,只規規矩矩的站在何木珍身側。
年汀蘭見沒得幫手,只能硬著頭皮,強顏歡笑。「母親,莫惱,莫惱,我這不是安全回來了嗎?再說了,我哪裡是一個人走,這不是帶著青魚和文松的麼?」
年汀蘭上前想要挽著母親,奈何卻被她一把推開。
「你給我站好,今日莫說你父親,你就是連我這一關都過不了。你當真是,越發沒有規矩了!」
何木珍怒氣沖沖地坐在凳上,那模樣,將原本一身難受的郭一品也給驚了,連忙站起來,與文松退至一邊,瞧著,這是別人母女之間的事兒,他也不好插手,但是這熱鬧還是可以看得。
年汀蘭暗自叫苦,瞧了瞧郭一品,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
「母親,郭先生在那裡!」
「我管你什麼鍋先生碗先生,你今日若是不給我說出個所以然來,你看我怎麼家法伺候!」何木珍已經氣的聽不清年汀蘭的話了,這些日子,她坐立不安,寢食難安,唯恐這個冤家出事。「你這還在娘家,就這般沒有規矩,若是去了王府,你又該如何自處?」
何木珍說著說著,自己都有些委屈,這個孩子,她打小就放的寬,從來未曾像其他大家閨秀那般教養。本想著尋個普通人家,容她恣意過一生,卻不知自己夫君與兒子,如何就看好了那個二皇子,自己也鬼迷心竅一般,也跟著撮合。
如今親事倒是定下了,但那邊還有一個曾素之,這兩個孩子一對比,哪個溫順體貼?哪個更能得男子心意,這不是一目了然?皇親事毀不得了,那自己這個孩子,總可以好好教養一下吧?總不能到時候,備受冷落吧?
年汀蘭咬著嘴唇,就像是以往無數次,母親生氣一樣,她選擇沉默,不說話,母親總能消氣的。
年汀蘭的話,何木珍未曾聽見,衛玲瓏卻是聽見了。
「郭先生?」衛玲瓏瞧了瞧文松身邊的黑色長須男子,「哪一位郭先生?」
郭一品見衛玲瓏在打量自己,連忙拱手,「年少夫人,鄙人,郭一品。」
郭一品大大方方的說出自己的名字,他並不想隱瞞自己姓名身世,該面對的人總要面對,該遇見的事兒總會遇見。
何木珍這回事聽清楚了,郭一品?當年大罵皇上,卻未曾受到懲處的郭一品?文書衡的關門小弟子?
一時間也忘了要訓誡年汀蘭的事兒,只瞧著郭一品,好一陣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