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三十六）

  當天晚上，小凱在東渡河邊找到了白朗。他親自打電話讓他來接，口吻很鎮定，身上也沒受什麼傷，可衣服上卻有血跡。

  小凱帶他來到十三仙的家中，與他們會合。十三仙正對著電腦，忙著傳播有關「天至日」的消息：只說在天至日當天，林氏集團會炸平位於東渡河的廢棄倉庫，在那時，便會釋放出十年前2·19案的冤魂，也許會造成新一輪的「天至」。

  如果不想再讓彭城遭遇一次曾經的大災大難，就應該全力阻止林氏集團。在顧星的幫助下，消息被修改成各種各樣的形式，在各種平台上迅速傳播、發酵。短短几小時內，瀏覽量已經突破十萬。

  十三仙盯著屏幕自嘲，「看來還有人相信我這塊仙姑的牌匾，哪裡知道我也是個冒牌貨？胡安一定會把我當笑話看。」

  

  說到這裡，她回頭看向白朗，「你還好吧？」白朗點點頭，沒說話。

  十三仙問，「你跟誰見面去了？J組織？」白朗搖頭。

  十三仙疑惑，「難道你去跟胡安見面了？」

  白朗回答，「不，我只是去見了夏天恩。」

  十三仙回想起來，「你說那個法醫？」

  白朗說，「對，我跟他談了談而已。」

  十三仙說，「可是你家好像被翻得亂七八糟……」

  白朗乾笑，「不礙事的，你別管了。」

  沈天青看在眼裡憂心忡忡，偷偷對十三仙說，「我怎麼覺得狼哥好像有點奇怪？他像是有什麼大事瞞著我們。」十三仙看白朗的臉色實在難看，便說，「算了，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會告訴我們的。」

  此時張白衝進來，「仙姑，咱們剛才發出去的帖子裡，有個自稱狐仙的人來回復了！她說，『解鈴還須繫鈴人』，讓仙姑你不要在這裡欲蓋彌彰，如果真想保護彭城，就應該在天至日當天，直接到現場去參與這一切。還說這才是證明你能力的關鍵時刻！已經有很多網友表示贊同了……」

  「好啊，她果然是想要把我引到現場去，」十三仙喃喃，「其實我去一趟也無妨，這件事，總該有個了斷了。」

  林櫻不斷刷新著電腦屏幕，看著紛至沓來的網絡流言，內心焦灼不已。胡安給他端來咖啡，笑問，「你在擔心什麼呢？早該想到了，你那麼聰明的妹妹，是想發動公眾來阻止我們，那我也只好順水推舟，讓她逞一回英雄嘍？」

  林櫻皺眉，「你真的有把握能控制住他們所有人？J組織也許還會跟她合作。」

  「不，自從J組織得知我們已經提前挖出了證據之後，就早已沒有跟她合作的必要了，」胡安說，「我們告訴J組織，證據在警方手裡，想必接下來J組織的重點關注對象應該放在白朗身上。

  「而至日當天，白朗一定會到現場，這就會引來J組織。而白朗肯定會藉機帶來警察，所以會有一場警方跟J組織之間的纏鬥。這樣省去了我們的力氣，只要解決林枝就可以了。」

  「你要……把她怎麼樣？」林櫻問。

  胡安想了想，「一直以來，她就是珍施加給你們的陰影的具體表現，所以我們不妨藉此機會把這個陰影徹底破除。而且不出我所料，她如果死了，白朗一定會發狂的。

  「他最受不了自己想保護的人在眼前出事，這一點是基於我對他的了解。可是他也必須面對這個真相，因為如果當年不是他父親多管閒事，也許所有人都不用走到這一步了！」

  林櫻咽了口口水，他感到脊背發涼。

  胡安輕輕摟住他的脖子，「不用擔心，我會替你安排好一切。你不是總說，希望看到林枝回到這個家裡來嗎？天至日當天，就是她回歸的最好時機。既然我們安排了一場爆破，就讓她來按下那個按鈕，這樣豈不是名正言順，而且兩全其美？」

  「讓她按下那個按鈕？」林櫻覺得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你想炸死她？」

  「不是我想，」胡安笑著拉起他的手，「是我們想。現在，你快問問她，這個好妹妹，她願不願意來參加這場盛典？只要你親自邀請她，我認為她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十三仙果然答應了林櫻的要求。此後數日內，一切進展飛快。在網上發布的消息也起到了效果，天至日當天，許多人甚至媒體，都來到東渡河想要一探究竟。

  但因為涉及到爆破安全，他們只能在河對岸遙遙觀望。十三仙起先跟隨林家人一起出現在附近的控制台上，但隨著爆破時間的臨近，眾人都開始準備撤離。

  林櫻還有些猶豫，他看著這個跟自己有同樣瞳孔的妹妹，「你知道你的那些風水秘術根本沒有任何作用……在關鍵時刻不可能保護到你吧？」

  十三仙冷笑，「我當然知道，你們也絕不是因為我會有什麼法術護體，才安排我來做這件事。你們的目的我很清楚。」

  林櫻一驚，「那你為何還要答應？」

  十三仙說，「殺了我，能消解你的仇恨，還是胡安的仇恨？我想弄清楚。」

  林櫻猶豫，「我並不恨你，這些年我早已經明白，始作俑者是J組織。你只不過是……剛好是那女人的孩子。沒人應該因為自己的出身而承擔罪責。」

  「可是每個人的出身決定了他一輩子的責任！」胡安的聲音響起，她走上控制台，「林櫻，你的責任就是繼承家業，守護好你父親辛苦了一輩子所打下的林氏集團，有任何人阻攔你，你就必須清理這些障礙，你忘了嗎？」

  林櫻眼望著十三仙，他幾乎動搖了，「可是她沒有成為我的障礙。」

  「走吧，很快就到吉時了，」胡安換回輕柔的口吻，「我們離開，這可是獨屬於彭城十三仙的時刻，她有那麼多信徒，你看河對岸有多少人，都在期待著看到她發揮神力，重新振興風水秘術呢。」

  林櫻仍舊不走，雙腳仿佛定在了原地。十三仙看出端倪，放聲冷笑，「原來這就是你們要殺我的方式？所以我按下按鍵的一刻會發生什麼？不如大家一起同歸於盡。」

  林櫻剛要阻止，只聽又傳來腳步聲。一個男人走上樓梯，竟然是林春山。

  「父親！」林櫻如鯁在喉，十三仙也是一驚，但低頭默然無語。

  林春山走到他們跟前，「不要再爭了，你們都走吧，這次爆破理應我親自出面才對。這廢棄倉庫，是我家名下的地產，我是最直接的負責人。跟你們沒有關係。」

  「不行，」林櫻慌了神，「我們不要管這些了，所有人都一起離開！這裡很危險！」他求救似的看向胡安，「你快告訴大家，這裡真的很危險！」

  胡安冷笑，「是嗎？可人不齊全我是不會說的。」

  話音剛落，白朗與沈天青也走了上來。他們一路跟著林春山，原本想先控制住他，再來把十三仙帶走，沒想到竟撞上這樣的局面。

  「我們離開這裡，換個地方談一談，」林櫻環視著眾人，「不管這件事情因誰而起，現在都到了解決的時候。」

  胡安看他竟如此懦弱，便一步上前，將手放在按鈕上，笑說，「只是按下這個按鈕就好了，怎麼弄出一副生離死別的樣子？既然仙姑磨磨蹭蹭不願出手，那我親自好了。」

  「不！」林櫻絕望地大喊，但胡安已經按了下去。只聽一聲「轟隆」的爆炸聲，視線中的倉庫瞬間震盪，而後出現碩大的煙雲緩緩升騰。眾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覷，都忍不住心生疑竇。

  林櫻驚慌地瞪大眼睛，「我以為……」

  「你以為什麼？」胡安說，「爆炸根本不會波及到這個控制台！我不過是隨口說了個謊，你竟然就相信了。不過也好，勉強算是一個機會，把這些相關的人都聚齊了，咱們真的可以考慮一下，接下來該怎麼辦？」

  「什麼意思？」沈天青小聲問，「我怎麼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啊？」

  白朗已經發現了不對勁，「爆炸是在地下進行的，現在地面正在塌陷……」他們所在的控制台，搖搖欲墜，如同一柄快要燃盡的蠟燭，隨著地面的晃動，重重向著地面砸去。

  一時間，他們尖叫著抱緊身邊所有能抓住的東西。沈天青完全沒站穩，只感到自己馬上就要摔下去，好在十三仙一把拽住了他。

  「閉上眼睛！護住頭！」十三仙大喊。

  沈天青想回應，但已經叫不出聲。耳邊的轟隆聲與倒塌聲紛至沓來，一片又一片的鋼筋水泥倒下來，變成了異樣的工業森林。他們跌入其中，被重重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