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三十四）

  又一次催眠結束了，沈天青睜開眼睛，平靜地看著林素子和十三仙。那段塵封於心底的黑暗記憶早已被喚醒，雖然每次回憶都有如萬箭穿心，但現在到了必須說出一切的時刻。

  「在十年前的那個晚上，鳳凰城的竣工儀式過後，我姐姐沈思月原本是要留在心心居里過夜『沖喜』的，但是她跟隨父親離開了那裡，他們前往喜福會，因為J組織約定，需要進行一次秘密會議，談論的還是關於『告密者』。」

  沈天青輕聲講述，「當時我很不懂事，一直想叫姐姐出來陪我。姐姐起先也沒有想到，自己跟警方聯絡的身份已經暴露了，誤以為會議很快就會結束，於是打電話讓我在喜福會門外等她。

  「沒想到，我到了那裡，再打給她的時候，她已經意識到了危險，只能拼命讓我快走。我放心不下，憑著年輕氣盛，衝進門去，正撞上J組織已經準備動手。

  「幸好遇到了喜福會白門的大師父白衣，他把我帶到後院的一處房間裡，讓我暫時躲了起來。我什麼也不敢做，甚至不敢出門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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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我聽見門外有聲音，那些人，他們帶著已經奄奄一息的姐姐，準備在後院進行分屍。」

  十三仙會意，「他們選擇喜福會的地點進行分屍，看來也是有意要把風水先生們牽扯進來，果然，只要跟J組織有所關聯的人，恐怕都難逃干係。」

  沈天青點點頭，繼續說，「門開了，我看到了，姐姐都躺在地上、在我眼前。有一個人認出了我，他們冷笑起來，說『告密者』會不會是家族祖傳，說我會不會藏在這裡也打算去跟警方通風報信，為了能讓我認清這一切，他們就在我眼前……」

  說到這裡，他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他們就在我眼前，肢解了我姐姐。」

  現在，他全都想來了。

  那時候的味道——空氣里粘稠的血腥味，那時候眼前出現的東西——明明是一個完整的人，硬生生變成了殘破的的布偶一樣。

  軀體不再完整了，頭顱也被割下了，那種骨頭和肉體分離的聲音，正在一點點地吞噬他，吞噬他作為一個正常人的知覺。

  「顯然，我很快就因為無法承受眼前的場景而昏了過去，」沈天青自嘲地笑笑，「等我再醒來，我已經睡在了自家的床上，並且把之前的事全忘光了！呵，這就是大腦對人體的自我保護機制嗎？

  「我忘記了我最愛的人在我眼前被人殺死的場面。但我貼身的衣服上，那上面的血手印是一個證據。

  「現在想想看，父親應該能猜到我目睹了什麼，他也許還幫我清理了一部分衣物，但是看到我當時的反應，竟像是什麼也想不起來，或許他認為那樣更安全，所以……」

  十三仙用手按住他的肩膀，「讓你回想這些，實在太痛苦了。但這麼看來，曾經出手救過你的白衣應該也被J組織盯上了，他們會按照他編創的風水密語來進行埋屍，或許就是對他的最大嘲諷。

  「只是自從你回國以來，你父親就非常熱衷於讓你進行催眠治療，似乎他比當年更加在乎真相了，這是什麼原因，他告訴過你嗎？」

  沈天青說，「父親這幾年跟林家的合作越來越多了，特別是林櫻開始越來越多地主理集團業務後，他主動找過我父親幾次。他說，建議兩家聯手，擺脫J組織的控制。

  「其實當年J組織殺害姐姐時，也是當著父親的面做的，但後面的分屍情況父親卻不知道。他很希望能找回姐姐的屍骨，所以答應跟林家合作，開始根據白衣留下的風水密語逐一進行挖掘。

  「J組織曾經威脅他們，說在每一處埋屍地點，都附加了一樣跟他們有關的證據，現在看來，那應該只是恐嚇而已了。可是父親很擔心，我當時在現場是不是也遺留了某樣證據，所以上次你們一開始調查之後，他就立刻把我推出來。

  「他說，警方只要經過調查就會知道我跟此事無關，最要緊的是讓我吸引J組織的注意，模糊他們的視線，掩蓋尋找證據的事實。」

  十三仙仍不免遲疑，「你還真的很相信你父親？說不定他本來就是個膽小鬼！每次出了事情，不是把女兒推出去，就是把兒子推出去！」

  沈天青慘然一笑，「事到如今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已經不那麼重要了。關鍵是林櫻明明已經跟我父親談好了合作，如果他們先找到了關鍵性的證據，沒道理不知會我父親。除非合作有變……」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說出那個關鍵的名字：「胡安！」

  「她表面上是林櫻的軍師，但現在已經變成了整個復仇計劃的操盤手，」十三仙說，「如果她現在有意阻斷沈林兩家的合作，顯然證明她有其他的圖謀。」

  話音未落，沈天青的手機響起，他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十三仙，「是我父親。」

  十三仙輕輕點頭，他便接起，只聽聽筒那端傳來沈西來的聲音。

  「天青，我剛才接到了林家的消息，通知我們下個星期，到東渡河那幾處倉庫去一趟，」沈西來說，「屆時在那裡會有重大秘密揭曉……」

  「天至日」！沈天青一陣心驚，「我跟你一起去！」

  沈西來猶豫片刻，「我想過了，你還是暫且不要出現比較好。我擔心，他們所說的『重大發現』，只怕還要牽連到一些可怕的人物，比如當年的J組織……你跟我一起去，可能會有危險。」

  「那我更要一起去了！」沈天青忙不迭，「爸，這件事我們不能再聽從任何人的擺布，不如我們先發制人，聯繫警方……」

  「不，聯絡警方的事，這次由林家進行，」沈西來很慎重地說，「當年一直是我們沈家做這樣的事，聽起來光明正義，實際上是我們承受了所有風險，現在，這位置也該換換了。」

  「爸……」沈天青還想爭取。

  「我打這個電話告訴你，不是為了讓你繼續忤逆我的意思，」沈西來加重了語氣，「我已經想好了，十年前的事情，原本跟你們這些孩子無關，現在更不應該把你們無端牽扯進來。所以我已經給你做好了安排，一會兒金得利會去催眠室接你，你直接去機場，今晚就離開彭城！」

  「我不會走的！」沈天青說，「我一定要親眼看到罪人受到應有的處罰！」

  沈西來生硬地掛斷了電話。沈天青扣下手機，頹然地用手掩住臉，「林枝，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你父親看來是認真想要保護你一次了，」十三仙安慰地笑笑，「其實我也認為，『天至日』那天的東渡河，會非常危險，很難想像胡安會耍什麼把戲……除了找警方以外，還有什麼辦法呢？」

  「或許我有一個辦法，」在一旁沉默許久的林素子開了口，「其實這個辦法也是最近的張蒙案給了我靈感。其實一件事，受到過多的公眾關注，也許並不是很好，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有越多的人關注，就意味著會有越多的眼睛注視著，這樣，不管是多麼天衣無縫的把戲，也有被拆穿的風險。」

  十三仙看向她，「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也讓更多人來關注『天至日』？」

  林素子點點頭，「沒錯，我們可以找顧星顧記者來幫忙……雖說這些年來，風水秘術在彭城已經沒有那麼多信徒了，但曾經聳人聽聞的『天至傳說』，撲朔迷離的風水密語，甚至還有2·19案，這些噱頭，一定能引發很多人的好奇。越多人來參與，其實也就越安全。」

  「萬一胡安那個瘋子想把所有人都殺了，那怎麼辦？」沈天青急著問。

  十三仙笑出聲來，「不會的，我想胡安她起碼還留存著最後一點點理智……其實她唆使的那些案件，往往也都事出有因。

  「她是看到了不同人心裡的惡，又因為她太了解這種惡的能量，所以才會引誘他們犯下罪行。但她每次採取行動前，一定都需要進行充分觀察和了解，不然就無法洞悉這其中涉及到的人性。

  「如果我們像林醫生所說，引發公眾參與進來，如此龐大的人群，胡安再怎麼神通廣大，恐怕也會束手無策！」

  沈天青迫不及待，「那我們趕快找上顧記者一起商量看該怎麼辦吧？」

  話音未落，十三仙的手機響起。竟是警隊的小凱打來電話。他語氣焦急，「仙姑，狼哥他、他突然失蹤了！本來他打電話叫我去他家裡碰面，可我到了之後，發現他住的地方，房門大開著，裡面的東西都被翻得亂七八糟……他會不會被人綁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