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二十五）

  「你還好嗎？」白朗望著沉默之中的十三仙，不免有些擔憂，「我想，你今天應該休息了。」

  「不，」十三仙搖頭，「早點看清真相，對我們都有好處。我從來不知道，原來黃珍——那個我所謂的『朋友』，她是這樣看待我。」

  

  「從這裡可以看出來，黃珍一直以為自己勝券在握，覺得自己可以全面掌控事件的發展，但沒想到後面還是出了岔子！」

  小凱推斷，「按照保安趙進發的說法，他在紅樹林海灘上跟黃珍碰頭後，兩人發生了爭執，趙進發反悔不想再幫助黃珍，而黃珍又想說服他去贖罪，這時趙進發情緒激動，所以一時失手就殺死了黃珍……」

  白朗搖頭，「心心居的案子一直有個關鍵疑點沒有解開。當時趙進發在錄口供時，雖然承認了自己是殺人兇手，但是對於黃珍屍體上的傷口，他卻像是第一次聽說。

  「我記得很清楚，他當時說，自己在一氣之下掐死了黃珍。我問她，那黃珍胸口的傷是怎麼回事？

  「他完全愣住了，後來才含糊地說是隨手撿的一根鐵管捅傷的，我認為，可信度不高。只可惜，還沒進一步展開調查，趙進發也死了。」

  一時間，幾人沒再說話，黃珍的屍體被發現時那一幕慘烈的場景已經深深刻在他們的記憶中：她皮膚雪白，上身赤裸。只穿著黑色蕾絲邊的內衣，胸前有一個血肉模糊的窟窿，還在分泌猩紅的液體。

  下身是普通的緊身牛仔褲跟帆布鞋，雙手合掌在自己的前胸，像是在祈禱，又像是試圖掩蓋自己可怕的傷口。

  「黃珍的屍體會被擺出這樣的動作，聯繫到她身上的傷，都像是在提醒人們注意『心』，這個『心』，既是鳳凰城心心居，又是風水密語中的『鳳凰鎖心』，所以這很可能是一個暗號。」

  十三仙緩緩地說，「暗示一切開始了，要從『鳳凰鎖心』開始，一個全盤的計劃開始啟動了。」

  「計劃」，聽到這個詞的一刻，白朗感到脊背一涼。從目前掌握到的信息來看，胡安正是操盤整個大計劃的推手。

  可以想見，特別是黃珍死後，一切的安排幾乎都在她的主導下進行了。而當趙進發掐死了黃珍之後，倉皇逃離現場，這是原本計劃中的最大變數。

  可是胡安從不害怕變數，因為她把一切跡象都視為「勢」的變化。因此就在當時，極有可能是她安排人，「順勢而為」，將死去的黃珍特意塑造成了警方看見的樣子。

  「這不僅是暗號，更像是一封戰書，」十三仙繼續說，此時她的臉上終於微微帶了些表情，「知道『鳳凰鎖心』這句密語的人不多，這樣一來，就可以將所有與此相關的人釣上鉤。

  無論是我，還是白朗，當然還有沈天青。如果說在黃珍生前，我們各自還是由於不同的原因介入調查的話，那麼從黃珍被殺的一刻起，我們就一起落入了胡安的棋盤之中。」

  「不僅僅是我們，還有跟我們相關的人。」白朗克制著感情，「陳偉民，林泉，方舟……她把這些人也一併牽扯進來。」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小凱問。

  「也許沒什麼特殊的目的，」白朗回答，「也許她就是想看著我們痛苦。」

  「原來這個女人是個變態？」小凱感嘆，「那她簡直比我和舟爺之前調查過的殺人狂魔還要嚇人！」

  「她傷害我們，也是有原因的，」十三仙若有所思，「想想看，此前她要求白朗放棄對過去的執著，這很可能也是她自己對現實的一種逃避。

  「其實她父母也是當年案件的被害者，但是她始終不願意面對現實，其實她一直都放不下那種痛苦。白朗的追查不斷勾起她的回憶，終於她意識到，自己無法逃避了，那不如化被動為主動。

  「所以她跟白朗離婚，選擇跟黃珍聯手。可黃珍的訴求跟她又有不同，黃珍只是單純地希望重振喜福會，重振黃門家業，但對胡安來說，無論再怎麼重振，昔日的胡門也不可能存在了。

  「所以她的目的只是復仇。不僅僅是調查案件的真相，還要對所有案件相關方進行懲罰。而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她想要懲罰的對象。」

  白朗倒吸了一口涼氣，「沒錯，當年一切的淵源，都是我父親執意跟財團合作才造成的，而原本我父親想要讓我給胡家通風報信，但我卻搞錯了見面的地點，導致報信失敗，所以我也是幫凶。

  「沈林兩家，都是財團勢力，她自然不會放過。而仙姑還有另外一重身份，是J組織頭目的女兒，這樣一來，她更會針對仙姑。

  「有意思的是，她甚至不用親手來懲罰我們，她只要把我們拉入一個又一個的連環局之中，我們自己就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開始彼此纏鬥，這時候她只要坐享其成就可以了。」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小凱說，「任由她繼續這樣耍弄我們嗎？」

  十三仙搖頭，「就像剛才白朗所說的，胡安把我們放在一起，看著我們彼此纏鬥，但其實我們還有另一條路可以走，合作。」

  「你我之間的合作，我想她早已看出來了。」白朗說，「還是說，你指的是我之前所不知道的合作方。」

  十三仙一笑，「是啊，事到如今，也該是時候跟傳說中的J組織談一談了，你們說呢？」

  沈天青走進沈氏集團大樓。催眠治療結束後，金得利再次主動提出來接他，他沒有拒絕，甚至還主動說，「不如去公司轉轉吧。」

  金得利喜出望外，「大少，你總算是成熟了，其實公司你早該常來常往，畢竟那以後都是你的產業……」沈天青含糊地應了一聲，此時他只想儘快跟父親見上一面。有很多事，他的確想起來了。

  沈西來剛剛送走幾位律師，見沈天青來了，也頗為意外，「你特意來找我？」

  沈天青點頭。父子兩人一前一後進入辦公室，相對落座。沈西來說，「我今天早些時候……聯繫了你的催眠醫師林素子，她說，你的治療情況很不錯，也許很快就會有進展。」

  沈天青說，「爸，今天就已經有進展了，只是我一時間腦子還很亂，等我整理好了全盤思路，我會把我記憶里的所有細節統統告訴你。」

  沈西來大為驚喜，「真的？你想起來了？這真是太好了！原來你找我就是為了向我報這個喜？」

  沈天青笑笑，「其實，我也不確定是喜是憂，但我有個想法，其實上次已經跟你提過，你願意幫我一把嗎？」

  沈西來一怔，「怎麼幫？」

  沈天青說，「爸，你也承認，對於當年姐姐的死，有很多疑團你也想破解。現在案子一樁接一樁，好像變成連環套了，但姐姐的案子始終是源頭。我想我們必須找到姐姐的屍體，也許，在掩埋屍體的地方，還會有一些其他的證據，能給我們幫助。」

  沈西來不自然地低下頭，「屍體……不是早就已經挖出來了嗎？」

  「挖出來的只是一些部位，並不完整，」沈天青說，「按照當年的風水密語，還有兩處現在尚未挖掘。一處是金蘭路，一處是東渡河，這兩處都有我們家的房產在。我建議，能不能我們主動聯繫警方，直接進行挖掘？」

  沈西來沒想到兒子會提出這樣的建議，眉頭一皺，「你開什麼玩笑？主動聯繫警方？本來警方就已經在懷疑我們了！現在你還嫌潑給我們的髒水不夠？」

  「正是因為潑給我們的髒水已經很多了，這就意味著最壞的情況已經過去，」沈天青說，「爸，想想吧，一開始警方懷疑你是殺害姐姐的兇手，後來又懷疑我這個瘋子有殺人嫌疑，但事實證明這兩個猜測都是不正確的。現在我們主動出擊，是幫助警方，更是幫助我們自己。」

  「能幫助我什麼呢？」沈西來問。

  沈天青悽慘一笑，「幫你贖罪啊，如果我沒猜錯，當年姐姐會死，一定是因為你放棄了她，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