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二十四）

  從日記中可以看出，的確是黃珍帶著企圖，一步步接近了當時還在香港的十三仙。那時候的十三仙已經下定決心要調查十年前的命案。

  她始終認為，父親林春山之所以會把她趕出家門，跟她訂下所謂的「狩獵」之約，都是源於那個可怕的「天至」風水傳說。她要想辦法打破那個傳說，就得把當年的犧牲品沈思月查清楚。

  她獨自默默收集線索，故意在網上做出對風水頗有研究的樣子，到各類社會新聞的評論區留言，是想要詐出當年的風水先生。

  可惜始終沒有專業人士搭腔。就在她幾乎要開始絕望之際，黃珍出現了。

  隻言片語之間，十三仙立刻意識到，黃珍是個內行人。她總能三言兩語就戳穿十三仙精心編制的卦象謊言，又會在她快要生氣的時候留下幾句讚賞，誇她有些天份，可以好好研習風水。

  一來二去，兩人終於在網上熟絡。黃珍說自己在香港讀大學，問十三仙願不願意見一面聊聊天？十三仙本意拒絕，奈何對方一腔熱情，只好說，見見無妨。

  於是她們很順利地在一家咖啡廳約見。黃珍穿著白色的無袖上衣，綁著利落的馬尾，隔著人群對她露出親切的笑容。

  

  十三仙覺得自己在她面前十分渺小而骯髒，只能別過臉去說，「你怎麼知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呢？」

  黃珍親熱地拉著她的手臂，在她耳邊說，「一半是因為緣分，另一半嘛，是因為我占了一卦啊！」

  她看起來那麼開朗、那麼活潑、那麼自然。在十三仙過去的人生里，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樣無憂無慮的朋友。

  兩個人很快開始頻繁地見面，十三仙也曾疑惑，對方如此討人喜歡，為什麼會想要跟自己這個怪人做朋友？可黃珍解釋說，「有些人生來就投緣，這可不是外部條件決定的，真正的靈魂上的吸引，是你的心決定的！」

  她這麼說著，令十三仙感到害羞又快樂。好像生平第一次結識到了可以信任和依靠的人。

  後來，黃珍乾脆邀請十三仙搬進了自己租住的公寓裡，兩人開始住在一起，她對十三仙百般照顧，一直說，「朋友就是後天選擇的家人嘛。」

  那曾經是十三仙心裡最美好的回憶，然而現在，她看到了黃珍在日記里的記錄——

  出乎意料，林枝是個單純的姑娘。看來我猜得沒錯，雖然她總是表現得拒人於千里之外，似乎不肯相信任何人，但實際上，她內心卻對一直以來所承受的孤獨極度恐懼。

  換句話說，她非常渴望能夠得到別人的認可和關懷。說來好笑，我邀請她搬到家中同住，第一個晚上，她竟然倒在沙發上就呼呼大睡了。

  一個真正有戒心的人，怎麼可能放心讓別人看到自己睡著的樣子？也許，她仗著自己會些功夫，所以才如此心無旁騖？

  但我真想告訴她，傻丫頭，任何時候都不可輕視潛藏在身邊的危險。算她走運吧，我不會傷害她。

  她會成為我接下來的關鍵籌碼。如果調查中波及到林家勢力，而胡安又搞不定的話，就到了林枝發揮作用的時候。

  從今天開始，我決定教林枝占卦。

  要調查當天隨著「天至」傳說一起流傳的風水密語，就必須在風水方面占住優勢。此時胡安還不便出面，我呢，更要考慮到保護父親和姐姐，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林枝成為一個「仙姑」。

  我甚至已經給她想好的名字——虧她那麼喜歡在網名上使用「十三」這個數字，那不如就叫做「十三仙」吧？聽起來還怪像那麼回事的。

  更重要的是，用這個數字來做代號，也能避免跟喜福會的象徵有所重疊。

  眾所周知，喜福會內四大門胡黃白柳，都對應著四種動物，「胡」自然是「狐狸」、「狐仙」，「黃」則對應著「黃鼠狼」，「白」對應「刺蝟」，「柳」對應「蛇」。

  這從四大門中的符紙圖樣就能看出。說來好笑，這些象徵本是祖上傳下來的，奈何當年居然還有信徒看不起我黃門，嘲笑我黃門是等不得台面的「鼠輩」，真是可笑至極！

  論及看卦能事，我黃門從不輸給別家。只因我父親老成持重，平日不跟其他人計較罷了。

  如果喜福會能延續至今，想來我已經繼承了父親的位置，情況一定大為不同吧？如今我既然不方便出面，倒不如借著「十三仙」的名號，把我黃門的能力發揚出去。

  我告訴了林枝我的想法，她很猶豫。我本來擔心她是看穿了我的意圖，沒想到她只是擔心自己學不好。

  這個小姑娘真是逗笑我了！我安慰她說，作為她的朋友，我會一直努力幫助她的，而且不管她能做到什麼程度，我都不會怪她。

  其實我都已經想好了，在她每次給人看卦前，我都會以護法的身份先解一次卦，同時對於她要去的地方，我也會事先把卦象起好，讓她事先背下來，總之只要有我在，一切都可以萬無一失。

  我相信很快我們就能把「彭城十三仙」的名號打出去，到時候頂著這個頭銜，再去搜羅跟風水密語有關的消息，自然就很簡單了。我知道，我一定可以做成。

  今天胡安聯繫了我，是好消息，她已經取得了林氏集團公子哥林櫻的信任。

  我開始跟他們通過郵箱進行往來。林櫻透露了一些關鍵信息，我才知道，原來他也著手開始調查風水密語中涉及到的七處房產了。

  我很懷疑，他的目的是什麼？他說，他在找一件東西，一件可以把他們全家從恐懼之中解脫出來的東西。

  胡安順水推舟，說自己可以幫忙。林櫻很高興，一時興起，竟然還請我看卦。

  真是好笑，我們相隔千里，如何能隔著屏幕看出準確的卦象呢？於是我便亂說一氣，無非是說了些他很適合接管林家的產業，未來一定會飛黃騰達等等。

  感覺得出，他是一個野心膨脹的人，聽了我的話便覺受用，還把他最近的計劃和盤托出。

  原來他首先鎖定的房產就是沈氏集團旗下的鳳凰城，「鳳凰鎖心」，他便猜測那裡極有可能是一切根源的「核心」。不過究竟是鳳凰城的哪一處呢？我想當屬心心居最有可能。

  最近幾年，關於心心居鬧鬼的傳聞不勝枚舉，很多房客接連身亡。林櫻安排人在鳳凰城內聯絡了一名保安，名叫趙進發，此人已經在這裡工作數年，對這裡的環境十分熟悉，懷疑他可能知道關於心心居的秘密。

  但調查越往後，越是離奇！趙進發本人原來也是心心居的受害者。這裝潢氣派的鳳凰城，地下竟然埋有放射性污染源，難怪在這裡住過的人總是會出現各種各樣的疾病和意外。

  無奈調查到這一步，趙進發對林櫻產生了疑心，不再那麼配合了，我便主動提出接手調查。

  一來，「十三仙」的名號打得不錯，但還缺乏實戰經驗，我計劃在心心居炮製出一場鬧劇，讓林枝在網上提前釋放卦象，這樣才能讓她更加受到關注。

  但我並沒有告訴林櫻，我調查的幫手，就是他多年未見的同父異母的妹妹。

  我住進了心心居。為了密切觀察這裡的動向，甚至小心不要有發現我身份的人來跟蹤我，我在房間內裝上了許多面鏡子，確保在任何角度都能看到周圍的異動。

  林枝似乎有些不放心我，顯然她是被心心居的恐怖傳說給嚇壞了，我只好對她保證，我只會在那裡住上一個月！一個月後，一定會回到她的身邊。

  在那之前，我甚至還幫她準備好了各類可能用到的卦象，她由此更是對我言聽計從。一切發展得都很順利，保安趙進發對我也很信任，很快就跟我成為了朋友。

  也是，誰能拒絕一個善解人意的年輕女孩呢？我竭盡所能地跟他談心，終於了解了他的故事。在我的慫恿之下，他終於答應站出來揭發沈氏集團！

  但僅僅做到這一步還不夠，我還需要他配合我演出一幕聳人聽聞的怪象——最好是讓我這個房客，從心心居人間蒸發、徹底失蹤！這樣才能配合我給十三仙準備好的卦象。

  為了讓趙進發同意，我甚至答應他，幫他轉移資產，迷惑警方的視線。然而我怎麼也沒想到，又有一個人插了進來。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沈氏集團唯一繼承人，沈天青。

  我此前聽說，在他姐姐沈思月「失蹤」之後，他很快就被沈西來安排出國，想來是有意避開國內這些紛紛擾擾吧。如今，他回來了。

  更有意思的是，他竟然出現在了鳳凰城的翻修監工現場，並且對我所租住的「心心居」十分感興趣。我能看得出來，他雖然裝作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其實他也在暗中調查。

  不管外界傳聞如何，他心裡一定明白，沈思月已經死了，而他想要找到兇手。

  我不準備做任何阻撓他的事，恰恰相反，他有意來房間裡看看，我也同意了。我甚至主動告訴他，我懷疑鳳凰城的房子存在問題。

  不出我所料，他對父親沈西來毫無感情，很快就表示，他願意幫助我，一起揭發這處房產存在的問題。

  一切都準備好了，我告訴林枝，我們的第一個計劃即將實現。只要讓沈西來承認他跟沈思月之死有關，接下來再順藤摸瓜查到喜福會，一切不過是時間問題。

  我將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