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十一)
2024-06-08 08:39:31
作者: 貓子不二
黃時雨說,雖然關於誰可能是「告密者」眾說紛紜,但團伙內部還是有更多人把目光對準了沈西來。
據說在多年前的一筆生意當中,他當時的妻子袁梅也被懷疑走漏風聲而遭到驅逐。
此後袁梅遭到驅逐,沒有資格再參與他們的生意。沈西來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後來袁梅離開沈家,數年後,沈西來又帶來了另一個幫手——他的女兒沈思月。
那時候沈思月還是大學生,出現在密會現場時,很多人都感到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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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經過幾次合作他們才漸漸發現,這個沈思月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溫柔單純,而是心思細密,把一切跟沈家有關的部署安排得井井有條。
更重要的是,所有在場的人,包括白衣在內,都能從她身上看出一種不加掩飾的蓬勃的野心。
她開始在一些生意上展現出爭強好勝的姿態,不僅要多分一杯羹,逐漸邊緣化林家的地位,還漸漸直接越過沈西來跟團伙中的一些人接近。
白衣從旁觀察,不免感嘆,這小姑娘大概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不知道她展現得越是強勢,恐怕越會引火燒身。
果然,當時被警方查處的那批貨,被發現確實是沈氏集團經手。他們逼問沈西來,那個外強中乾的男人,在恐嚇之中竟然嚇得不停推卸責任,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一切都是女兒的安排。
儘管所有人都明白,如此重要的一筆交易,怎可能只是一個小姑娘的責任?但替罪羔羊已經誕生,不法之徒們倒是樂於憑此殺雞儆猴。
那天白衣匆匆趕回喜福會,臉色十分難看,慌亂之中跟黃時雨撞了個滿懷。黃時雨便問他出了什麼事?白衣緊張地說,「他們恐怕要殺人了。」
黃時雨問,「殺誰?」
白衣說,「殺沈家的那個年輕姑娘。」
黃時雨說,「那還不報警?」
白衣眼神躲閃,嘴上又說,「那個姑娘也不簡單,不知道會不會有辦法脫身?」
黃時雨急著說,「這是人命關天的時候,你難道不想點辦法嗎?」
「我會的,我會想辦法幫她……」說到這裡白衣已經渾身發抖,汗珠順著臉頰流下來。
「你有什麼辦法比報警還有用?」白衣連忙說,「不能報警!報警我們就全完了,那些人不會放過我們,還是按我的辦法!我的辦法,『天至』的辦法!」
說到這裡,黃時雨閉上眼睛,臉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從那天開始,我就陷入了恐懼當中。雖然我與這件事無關,可是卻因為聽到了你父親說過的那些話,好像我自己也成為了同謀。
「每一天,我都忐忑不安地盯著彭城的本地新聞,看是不是有年輕女孩的屍體被發現。幸好那陣子並沒有。但我們都明白,事情絕不會就這麼簡單地結束。與此同時,關於『天至』的說法在彭城越炒越厲。
「那時候百姓信奉、盛極一時的說法,是彭城將會遭遇一場大劫,特別針對那些生意越是紅火、興旺的人,說是因為他們吸收了彭城風水中最好的那部分,而現在氣數已盡,必須付出足夠多的代價,才能免受劫難。」
說到這裡,黃時雨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仿佛剛剛一段講述已經消耗了他太多的體力,又仿佛身陷往昔的回憶中難以自拔。
白朗就在此時開了口,「這就是我父親編造出的謊言?就是他的這些謊言,讓一些無辜的人,成為了那些代價?所以他才是罪魁禍首。」
黃時雨搖頭,「不要怪你父親,他做這些並不是要害人,而是在一步步實現他的計劃。」
當時白衣很清楚,憑藉風水先生的身份,很難制止殺戮的發生。但是他極力想辦法拖延那些人殺死沈思月的計劃。
他說,沈思月是沈氏集團的千金,顯然又是未來的繼承人,如果她突遭橫死,警方不會置之不理,一定會追查下去,所以必須要想一個萬全之策。
最好的方案就是讓她「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緊接著白衣設計了一條路線,他告訴黃時雨,他會幫助那個可憐卻聰明的姑娘,按照這條路線逃生。
「越是危險的地方,就越是安全,就好像越是明顯的東西,就越不會被人懷疑。所以你父親把這個路線里涉及到的地點,編成了一段風水密語。」
黃時雨緩緩睜開眼睛,注視著眼前雪白的牆壁,「那段密語的內容幾經修改,現在,已經變成了你們知道的內容。很可惜,結果你們已經看到了,他最後失敗了。
「女孩的逃生最終沒能實現,反而是曾經那首想要用來救命的歌謠,如今已經成為了你們收集屍骨的地圖。可悲啊!」
那蒼老的聲音在靜寂的病房裡迴響著,顯得分外悲涼。白朗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仿佛一尊雕像,內心卻感覺好似天旋地轉。
事到如今,黃時雨已無必要再說謊話,這些一定是事實,或者說,是事實的一部分。只是自己一時間難以接受,追查了許久的真相,剛剛掀開一角,就露出了如此猙獰的面目。
此時他不由想起胡安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你總以為你會為了真相而付出一切,但事實上,你真的有勇氣面對那個真相嗎?
「胡門在整場事件里,到底扮演什麼角色?」白朗猶豫著問。
黃時雨想了想,回答,「胡門的當家大師父,跟你父親關係最密,也因為他風頭最盛,人都叫他『胡仙人』,其實他本名叫做胡笳,是個生性爽朗、又喜歡玩樂的人,凡事最怕麻煩。
「在『天至』傳說這件事上,他跟你父親意見相左,不僅自己不願意參與,也不讓自己的女兒和門徒去參與。不過在其他事情上,包括對付那些財團等等,他多少還是願意協助你父親的。
「胡門出事後,你父親常對我說,胡笳是被他害的!無端被拖進這場紛爭里,被財團利用,到後來更是引來了殺身之禍……最近我聽舒兒說,胡門的後人,現在也回到了彭城?」
白朗感覺如鯁在喉,「是胡笳的女兒,過去叫胡桑的。不知道您還有沒有印象?」
黃時雨點頭,「當年胡門出事,很多人都說她死了,但我想應該沒有。依你父親的心性,一定會想辦法保全。畢竟,『死亡』在特殊情況下,也可以成為一個人的最佳保護色。
「所以後來喜福會潰散,我接手處理了後續的一些事,只要有旁人問起,我都說胡門和白門已經無人了,其實也是希望,你們這些活下來的人能夠遠離這些紛爭。」
白朗不免苦笑一聲,喃喃,「可惜,我們都讓你失望了。」
黃時雨慨然長嘆,「我家珍兒,不也是一樣嗎?也許是我們想錯了,總覺得可以一輩子保護你們,其實你們需要的是自己面對全部真相。」
沈天青坐在診療室里,時隔數月,他從未想過自己會重返此地。眼前端坐著面目含笑的催眠治療師林素子。
「沈公子,你願意主動來找我尋求幫助,看來你已經想通了。」林素子毫不掩飾自己的愉快,「聽說你之前在警方安排的心理諮詢機構進行治療,如果可以,我倒是很想了解一下你的進展情況。」
「我想起了跟姐姐在一起的一些事,」沈天青緩慢地說。
「我還回想起,她曾經告訴過我,我們的媽媽之所以會離開家,是因為她曾經被人看成是『告密者』,還受到了死亡威脅。
「上次觀看你催眠別人,你似乎可以讓人的意識重新回到某個特定時間點的情境中去?雖然很多人都持懷疑態度,但我現在希望你,也能這樣催眠我。」
林素子點點頭,「當然,這是我的職業所在。但沈公子你明白吧?並不是所有的情境都能很容易地回去,這取決於你對當時那一幕是否記憶深刻……」
「有那麼兩個關鍵的時刻,我一定不會忘的。」沈天青說,語氣很堅決,「我姐姐被殺之前那一晚和我姐姐被殺當晚。明明那是最重要的東西,但我卻想不起來!
「每次回憶,都覺得眼前的場景好像隔了一層紗布,又好像被人故意剪碎了!可我怎麼會忘?那麼重要的東西我怎麼會忘呢?所以那些記憶,一定深埋於我的腦海吧!你可以用深度催眠,把它們從我的腦子裡挖出來!對嗎?」
林素子注視著他的眼睛,「我可以答應你,我們一起試試。」